《漫燃星火》趟月纪之

23、第二十三章

　　湘城的市内是不允许燃放烟花的，她和王向东驱车开往郊区的沙滩，红绿色的夺目的光闪耀在海面上，在程程的眼睛里闪烁着，他依靠着林英桦，扬起的小脸带着新奇，用匮乏的词汇量一遍遍说着：“哇，好美啊……”
　　时空扭曲转换，一阵黑暗过后，苏玉恒竟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密室中，环顾是灰色的混凝土墙面，只有她面朝的那一面是一个巨型显示屏，显示屏上端显示的是一串数字，苏玉恒尽力去看，但还没有看清，显示屏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他勾了勾手指，示意苏玉恒跟他一起走……
　　苏玉恒试探着迈出脚步，一阵剧烈头痛随之袭来，她再次晕厥过去，再次睁开眼，眼前又是炫目的白。
　　“不！不！”
　　“没事没事，是我，陶若卿。”
　　苏玉恒条件反射般地去扯拽连在身上的各种仪器,听见陶若卿的声音，被她拥在怀里才逐渐镇定下来。

　　三周后，苏玉恒如约与刘令钦在茶馆会面。
　　酽熟的普洱茶，一口下去，醇香入骨，刘令钦小口抿着茶，示意苏玉恒：“苏小姐，喝茶。”
　　“刘司令……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跟你说下我获得的信息，也许对你们有用。”
　　刘令钦不计前嫌的态度让苏玉恒有些意外，刘令钦鹰隼般的眼睛勘破了苏玉恒的疑问，微微一笑，手指轻点着茶具：“毕竟一个几乎失去所有的人，还有勇气去抗争，倾尽全力希望去帮助其他人，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你调查过我的过去？”
　　“苏小姐，我知道你必定讨厌其他人完全不感同身受，却表现出为你的遭遇惋惜的样子，所以我只会说，我相信你，我希望跟你信息共通，由于我的身份，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帮助你，但是只要是你需要的，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做。”
　　“关于密码的事，Asteria的目标不仅仅是几个位高权重的人，他们的目标是打造一个无时无刻整齐划一行动，无时无刻监控的移动系统，几个人只是他们的开胃小菜，假如这个系统建立完成，那么任何商业交易，任何政治决策，任何军事战略都会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密码就是打开下一步的第一把钥匙，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密码他们会如何解开，如果解开了他们又会如何实现他们的目标。”
　　“另外芯片应该记录了我所有的语言习惯，生活习惯等等，如果插入芯片的话，类似于完全复制，应该会完全听命于Asteria公司，这样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怀疑……”
　　“夭折的七星计划一共有几个人参与？”
　　“六个人。”
　　“你现在和其他人有联系吗？”
　　苏玉恒回避着，不愿说出方开洋和童言的名字。
　　“你不用担心，苏小姐，我不会以从你这里获得的任何信息来要挟你，我相信你，我希望你也相信我。”
　　“我认识其他三个人，其中一个你应该有印象，就是在Asteria公司一直站在唐耀中旁边的那个医生，他现在为Asteria公司工作。”
　　“那还有两个呢？”
　　“最早做试验的那个人，试验失败去世了，还有一个也试验失败智力退化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你认识汪天璇吗？”
　　“她也是‘七星计划’的试验体之一，但我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的情况。”
　　“我是在社区关爱中心见到她的，在这之前她曾在疗养院里待过一个月，因为不堪忍受虐待逃了出来，再之前，她到过哪无人知晓，她状态很差，只是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两个名字，一个是她自己的，一个是徐天全……”
　　“徐天全？”
　　“根据她断断续续的话和不愿任何人接触她的反应，医生推测她曾经被徐天全囚禁。”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可以，但要看她的状态，目前我已经把她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如果条件允许我会通知你。”
　　“如果她能恢复，也许她能提供给我们一些有关徐天全的信息。”
　　“苏小姐，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您说。”
　　“我想让你去拜访一下唐耀中，他被踢出局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刘司令，我不知道再如何面对他，在他对我的家人……”
　　“苏小姐，我知道。”
　　刘令钦叹了一口气，凝视着苏玉恒诚恳地说，
　　“但到现在，我认为已经不仅仅是个人恩怨的问题了，我希望你利用你和他之间的纠葛，挖出有利于我们的信息。”
　　“好的。”
　　苏玉恒沉思了一会，深深点了点头。

　　迷雾升腾缭绕久久不散，每次苏玉恒以为自己靠近事实真相的时候，都只不过是一场空，这段时间她持续跟秦沐联络着，希望能有什么进展，但也是完全停滞的。
　　苏玉恒微闭双眼，回想着以前的种种，希望理清思绪。
　　为什么Asteria一再想让她加入计划呢，为什么童言离开了，唐耀中也不再追查了呢？
　　苏玉恒眼睛扫到电脑界面，
　　『在神话传说中，北斗七星是天地秩序的制定者』
　　“打破才能重建。”
　　『在七颗星中，“玉衡”最亮，亮度为1.77等，“天权”最暗，亮度为3.31等』
　　唐耀中阴鸷闪烁着的眼睛再一次在层叠的杂乱无章的记忆和信息后隔岸观火，苏玉恒痛苦地再次闭上眼睛。

　　珐琅锅里浓稠的汤汁咕嘟嘟地冒着泡，苏玉恒从陶若卿身后围住她，帮她移动着汤勺。
　　苏玉恒瞄了一眼手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匆忙地出门。
　　“我出去一下，刘司令说下午要去见唐耀中。”
　　“……好，你注意安全。”
　　陶若卿看了眼万事俱备的午饭，叹了口气，悻悻地关了火，瘫倒在沙发上。

　　单独会面室里的唐耀中看起来十分戒备，他目光里的锐利不减，灰色的囚服减弱了他以往的气势，他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面容憔悴的阶下囚，他看到苏玉恒走进来，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唐博士，你好。”
　　“我现在不是唐博士，我现在只是一串编号。”
　　“不必寒暄了，唐博士，我是来问关于‘瑶光’加密文件的事的。”
　　唐耀中并未回应，只是手远远指着房间四周的监控，冷笑着说：“林英桦，你是想让我罪加一等吗？”
　　苏玉恒并未理会唐耀中的挑衅，她反唇相讥。
　　“你已经是Asteria公司的弃子了，你觉得你的说法还会有人在意吗？”
　　“唐耀中，为什么我表示参与Asteria公司的计划后就停止监视我了？”
　　“玉总，因为你只是替代品，是你或者不是你都可以。”
　　“所以把我牵扯进来只是为了掩盖你的罪行，是吗？”苏玉恒压低声音，抑制着愤怒说。
　　唐耀中别过脸去，未置可否，他的侧脸上似乎还带着讥诮的笑容。
　　悲凉和愤怒几乎要把苏玉恒淹没，但她还是尽力挣扎出来，她还希望从唐耀中口中获得更多。
　　“所以获得密码只需要一个试验体的芯片吗？”
　　“也没有那么简单……只是有些必不可缺的部分。”
　　“你知道Jaden为什么会把你踢出局吗？”
　　唐耀中顿了一会，拷着手铐的手轻轻拍掌：“刘司令让你跟我见面的吧，毕竟以他的地位他不好出面，虽然他的试验没有做成，但我丝毫不后悔当时选择他作为试验体，高智商，严于律己，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大权在握，他会成为我们的中流砥柱……”
　　刘令钦的警卫员一直站在苏玉恒身后，不等唐耀中说完，便将他重重推抵在墙上，狠狠地说：“司令让我不轻举妄动，即使是我被训诫，我也要教训教训你这个蛀虫……”
　　“小张，住手！”
　　苏玉恒走近唐耀中，问道：“所以必不可缺的部分是什么？”
　　唐耀中抖了抖衣服，不理会苏玉恒，径直向门口走去。
　　苏玉恒拦在门口，她拉住唐耀中的领子，距离近到能看到唐耀中眼睛中层层叠叠的红血丝。
　　“你从来就没有一点，哪怕一点点愧疚吗？你让两个活生生的人失去了生命，你毁了我的家庭，你进一步毁了我的生活，让我迷失，让我的生活失去意义，你真的一点悔恨都没有吗？”苏玉恒没有怨意，只是一字一句坚定地陈述着，虽无益，她仍然希望得到答案。
　　有那么一瞬，唐耀中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一种失望或者说恐惧掺杂的神情，但只有一瞬，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情，看似温文尔雅实则麻木不仁，他推开苏玉恒，匆匆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做了个V字手势。
　　警卫员小张看到唐耀中此举，怒不可遏地攥紧了拳头。

　　苏玉恒思绪万千地回到家，发现秦沐打来好几个电话。
　　“苏小姐，你之前提到的Asteria公司的纽扣，我想我找到解法了，我打算回国帮助你治疗并且进行下一步试验。”
　　“太好了，秦博士，我们见面再说，你什么时候回国？”
　　“下周三。”
　　“好。”
　　乌云似乎漏开了一个缝，让稀薄的阳光沉下来，苏玉恒好像看到了一点点希望，尽管那一点希望也可能会很快破灭，苏玉恒开门时陶若卿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她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从背后一下抱住陶若卿，陶若卿虽听见她进门的声音，还没回头就被抱住，又惊又喜地笑起来。
　　“有什么好消息，看你这么反常。”
　　“在唐耀中那里没什么突破，不过好消息是秦博士马上就会回国帮助我治疗和研究下一步试验的。”
　　陶若卿听闻这个消息，更开心地回抱了苏玉恒，但她马上带着担忧问：“上次秦博士说治疗也有可能导致更多的问题……”
　　苏玉恒松开了陶若卿，忧虑地说：“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破解密码，弄清楚Asteria的下一步计划。”
　　陶若卿悟出了她的心系天下，但她喜忧参半，或许苏玉恒的失眠和头痛症状也许都能缓解，又或许……
　　陶若卿不敢想下去了，她逃避现实般地将话头转移。
　　“今天晚上肖可冉在电脑店办换装party，告诉你一定要出席。”
　　看见苏玉恒紧锁的眉头，陶若卿扳住她的肩膀摇晃着：“去嘛，你最近压力这么大，也需要放松下，还记得我们每月突破计划吗？”
　　苏玉恒苦笑了下，第一次蹦极带来的醒悟让她答应了陶若卿每个月挑战一项不允许做的事的请求，这几个月来，她们俩都忘了这件事。
　　“我不知道去换装party是让我放松的还是让我紧张的啊。”
　　“你只管出席，衣服我选好了，装扮由小可负责。”
　　“人多吗？”苏玉恒拉住翩然转身的陶若卿，紧张地问道。
　　“不多啊，就我们四个。”
　　“那这么大阵仗没有必要啊，我就穿我平时的衣服去好了。”
　　“不要，今天是方开洋和小可的纪念日，邀请我们出席的。”
　　“你这是什么衣服啊。”苏玉恒嫌弃地拽起陶若卿递给她的衣服袋子。
　　那是一套神奇女侠的装扮，苏玉恒瞄了瞄短裙的长度退却了：“太短了吧……”
　　陶若卿拿出袋子里的披风，踮起脚披在苏玉恒身上：“这样就不短了。”
　　苏玉恒迟疑地穿上胸甲、腰带、短裙，套上金属手套、头带、腿套，金属质感的头带更衬得她眉目间爽朗英气，配上微卷的黑色长发，周遭的万物仿佛都黯淡了。
　　“这是什么？”
　　“真言套索，你要不要试试？”
　　陶若卿调皮一笑，用绳子的一端绑住苏玉恒的手臂，另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一点点走远。
　　陶若卿已经换上了猫女的装扮，全黑的紧身衣勾画的陶若卿的身材玲珑有致，黑色蕾丝眼罩更添一丝若有若无的挑逗气息，她慢慢笑着后退，苏玉恒走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绳子蜿蜒曲折终于汇合。
　　苏玉恒看似不经意，但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郑重：“无论结果怎样……”
　　还未等她说完，陶若卿便接道：“我都在这里……”她黑色眼罩下是波澜起伏的担忧，忽而举起手臂：“Girl Power对抗世界！”
　　方开洋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两人拖拖拉拉好久才出门，肖可冉早已在抱怨了。
　　“喂，你们两个，玉总都被你带坏了若卿，她怎么能有迟到这种常人犯的错误呢？”
　　“她不知道你们已经到了，我忘记了。”
　　“你就护着吧。”
　　方开洋和肖可冉两人是小丑和小丑女，如果有人看到这一车奇怪景象，必定会被吓到，前排两个面色苍白，绚丽发色的人，后排是短裙和紧身衣。
　　终于到达了电脑店，早有一桌美味佳肴等待着他们，肖可冉待大家落座后，站起来欢快地说：“一年前的今天我遇到了阿恺，那段时间……都算是我们人生中的至暗时刻，但是我很庆幸我们能照亮彼此的生命，现在我们又遇见了你们两个，我们是多么希望从始至终都被善待，但事与愿违，所以我们要并肩作战，谁也不许抛弃谁！”
　　四个人的酒杯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个人脸上都氤氲着幸福的光芒。
　　照例一杯就醉的苏玉恒吐字不清地向着方开洋：“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方开洋脸上漾起笑容，他的妆容此刻不显凌厉反而温暖。
　　“跟今天很像啊，当时我得知了我的身世，天天闷闷不乐，被同事拖去酒吧，里面只有一个人有装扮，就是小可，她皱着眉头，笑起来特别瘆人，所以一笑就吓人的她竟然和像是永远都不会笑的我搭话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跟别人打赌能把我逗笑，我当时并没有理她，只是被她问烦了，我才说：“‘那你试试，你这么虚假的笑真的没法逗笑我。’”
　　“你当时会这么说？”
　　“是啊，我当时真的是浑身是刺……”
　　“然后呢？然后她怎么回答你的？”
　　“她不再笑了，言辞犀利地让我逗笑她。然后……我就跟她，跟一个陌生人讲了我的故事，没有遗漏的，原原本本的，我也奇怪，我都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
　　方开洋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再抬眼时眼里有藏不住的星光：“她真的相信，真的懂……被世界抛弃，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纳真实的自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