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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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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杭,你很好。”
俞清一把抓过薛杭手里的东西,看也不看地摔在地上。
戒指不知滚落到哪个角落,玉环跌落在地上,碎了满地的莹白。
“像你说的,我这么有钱,怎么会在乎这个,摔了吧。”
薛杭有点心疼,他护在心口的那块玉,就这么碎了。
“这个,薛杭学长应该不会收回去吧?”俞清把脖子里看了太多秘密的玉观音掏出来,杵在薛杭面前,掰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
俞清固执地不肯喊薛杭一声“哥”,最后还是把“学长”两个字叫出口。
玉菩萨是薛杭亲手挂在俞少爷脖子上的,薛杭把俞清送的平安扣摘下来,俞清却拿着他的东西蛮不讲理不肯撒手。
良久的沉默后,薛杭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俞清终于撒开手,玉佛像碰在他的胸膛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从今以后,咱们两清。菩萨都听见了,撒谎的人,不许睡床。”
俞少爷轻笑一声,踩过他亲手编成的绳结,转身离开。
房门“哐”的一声合上,薛杭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他从硬邦邦的床板上跌坐下来,小心翼翼捡起每一片碎玉握在手心,碎玉棱角锋利,割破皮肉,玉白被鲜红晕染。
平安扣碎成十三片,人们都说碎碎平安,碎了的平安扣还能保平安吗?
薛杭无心顾及手心的痛,满地摸索,终于在病房的角落处找寻到那一枚价值半套房子的指环。
指环沾了灰尘,薛杭伸手抹去,第一次看见指环内侧的乾坤。
2016.07.08。
那天薛杭去实习,扶起来一个和狗吵架还吵输了摔在泥坑里的阳光少年。
俞少爷向来蛮不讲理,最后终于讲了一次道理。
薛杭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薛宛萍的病房的,他满手鲜血也不肯松手,滴落满路的血终于引起人注意,薛杭被好心人拉到护士站包扎,麻木地任由绷带缠上,也只是把碎玉从一只手挪到另一只手。
“妈妈,我想回家。”薛杭伏在床头,脸埋进薛宛萍的臂弯里久久不动。
薛宛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什么东西沾湿。
薛杭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上幼儿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在校门口哭天喊地不撒手,薛杭总是最听话的那个,乖乖背着小书包去教室。
后来生病了做手术,薛宛萍哭成个泪人,薛杭忍着麻药过去的痛,愣是没掉一滴眼泪。
薛宛萍心想,她儿子一定是遇到了很难很难的事,才会这么难过。
“等我好起来,咱们就回家。妈妈好好吃饭好好看病,咱们回家!”
薛宛萍出院那天,梅姨抱着她的小外孙来家里吃饭,薛宛萍见了抱着不肯撒手。
其他人就打趣她:“这么喜欢小孩儿,快让你们家杭杭生一个!”
别人都在笑,薛宛萍也笑:“瞎说,我们杭杭还上学呢,以后怎么样他自己说了算!”
薛杭也想自己说了算,他以前心里有一个满满当当的未来,被人霸道地安排好的未来,可是那个人走了,被他亲手推走了。
薛宛萍为了表示自己好的差不多了,执意要下厨,薛杭拦不住她,把红烧肉盛出来以后允许她短暂地在厨房待一小会儿,只准做一道菜。
“开饭啦!”薛宛萍端着一盘子的土豆鸡块出来,薛杭赶紧接过来放好。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钟头。
夏天来了,大家都想吃爽口的,红烧肉有些腻就剩了半盘下来。薛杭等人走了把盘子拉过来,就着最后半碗米饭往嘴里送酱红色的肉块。
“你不喜欢就别吃了,”薛宛萍伸手拦下他的动作,把红烧肉的盘子推远了,然后将重新盛出来的鸡块放在薛杭面前,“杭杭喜欢吃鸡肉,妈妈给杭杭炖鸡块吃。”
那个人说过的话,薛宛萍都记得。
豆大的泪点落进碗里,薛杭心想:干嘛要记得呢,忘了多好,大家都忘了,他就能轻松地活回从前的自己了。
可偏偏所有人都记得,薛杭连自欺欺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薛宛萍知道他难过,却不过问,找了个借口说自己伤口疼回房间休息,把客厅留给儿子发泄。
于是薛杭收拾碗筷,泪掉在碗筷上,薛杭收拾厨房,泪落进厨房里。
锅铲是那个人煎鸡蛋的时候的锅铲,碗是他捧着吃过饭的碗,薛杭想忘记,周围的一切却都逼迫他记得。
时间是最可怕,可怕的地方在于,越想忘记的东西越会随着时间刻进肉里。
薛杭把指环、碎玉和黑色的绳结放在床头小熊的肚子里,夜里抱着安眠,不肯撒手。
薛杭还多了一个习惯,每当难受的时候就坐在地上靠着墙,因为菩萨听见了,撒谎的人不许睡床。
扎西多吉的电话是在第二十八天打来的。
“哥,就要答辩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扎西多吉的声音传过来,薛杭却感觉恍如隔世。
最开始的那两天,徐雯雯、扎西多吉,所有知道他们事情的人都纷纷打来电话问薛杭怎么了,薛杭只能忍着情绪,跟他们说自己没事,只是两个人不合适分手了。
薛杭知道,这一切都是俞清指使的,俞少爷本事很大,他连扎西多吉都劝来当说客了。
俞少爷表面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气于薛杭要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他。
俞清生了很大的气,他不肯和薛杭说话,也不主动来问,却发动了其他所有人来旁敲侧击。
这真是一场硬仗,每撒一次慌,薛杭心里就难受一分,二十八天,硬生生把自己折磨成刀枪不入的样子——他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俞清给他申请的延期答辩就在后天,薛杭把论文翻出来看最后一遍,却对着致谢那一页发了一晚上的呆。
清风不俞。
清风不曾渝,流水长逝之。
薛杭的删除键按了又撤回,撤回了又按,最后也没忍心去掉这四个字。
敬谢人世间的一切喜欢和勇气,敬谢人间风物山川,愿清风不俞。
薛宛萍好得差不多了,总是闲不住往店里跑,薛杭就一次次开着面包车把她抓回来在家躺着。
“我去学校答辩,住一晚上,明天收拾完东西就回来,你不许乱跑在家待着,菜在冰箱里。”薛杭背上背包,踏上去答辩的路——薛宛萍说,东西是俞清给他带来的,那会儿找不到他人,就放在病房里。
扎西多吉想来来接他,可薛杭执意不肯,多吉只能作罢,改在校门口把人接回宿舍。
“毕业典礼已经办完了,除了延期答辩的和还没收拾完东西的,大四的人应该都走完了,哥,你收拾东西需要我帮忙吗?”
薛杭摇摇头,他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宿舍里可能还堆着一些俞清的杂物,他不想让别人看见。
“那你们考完试了吗?”
“大一大二的考完了,我还有最后一门今天下午考。”扎西多吉跟在薛杭身边,头低得只能看见眼前的路。
大二的考完了,那俞清应该也走了,薛杭心里的石头落下来,他来的时候还怕在学校里再遇见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来还是老天会安排,冥冥之中该错过不能见面的人总是会错过的。
“行了,你去准备考试吧,我自己就行。欢迎明天来看我答辩!”
薛杭总算把扎西多吉支走,拿着东西回了宿舍。
宿舍里只剩李晓博一个人,其他人都走光了,六张床空了四张,薛杭心里也空落落的。
李晓博在打包东西,他明天也要离开了,今晚将是他们共处的最后一晚。
李晓博签了家乡的公司,剩下四个室友,两个签了公司,一个考研去了南方,一个去援建大西北了。
天南海北,可能再也没有重逢的时候。
薛杭因为照顾薛宛萍,不光毕业典礼,连班级和宿舍的聚餐也错过了。
毕业季学校附近的小酒馆属于每一个将要离别的人,薛杭有些遗憾,有些人还没搞好说再见就见不到了。
徐雯雯自从打电话骂了薛杭一顿以后,再也没和薛杭联系过了。
朋友,室友,同学,如今都要分别了。
薛杭收拾完东西,坐在床头发呆,忽然发现那只被俞清抢走的大黄鸡,不知何时又被还回来了,就摆在他的床上,大红嘴鲜艳地引人注意。
薛杭想起那天见孙嘉珍之前输入法更新的功能,觉得造化弄人,原来这个外挂一样的小玩意儿早就猜透了他的心。
如果他打开输入法输入俞清的名字,然后把这一切都删掉,俞清会不会过得好一点呢?
这是作弊,薛杭以前不齿向身边人作弊,但一想到俞清可能会因此过得好一点,就顾不上别的了,几乎是立刻把手机打开,找到那只嚣张的大黄鸡。
查询好印象,需要打出两个“俞清”。
删除好印象,需要打出两个“俞清”再删掉。
薛杭不敢看,他怕自己看见俞清心里对他的想法,就舍不得了。
于是薛杭反复练习如何盲打出俞清的名字,终于决定最后用一次外挂。
他闭上眼,对着备忘录盲打俞清的名字。
俞清俞清。
然后再摸索着找到删除键,按了四下。
俞清俞。
俞清。
俞。
做完这一切,薛杭如释重负,看都不看一眼地点击最后弹出来的确定按钮,连大黄鸡最后说出的系统提示都没听完。
他甚至都没试过这个功能,只是想到能让俞清好过,便疯魔一样地尝试了,试完还不敢多看。
如果这个外挂依然管用,那么从此山高水长,薛杭和俞清再也没有交集了。
“您确定要卸载本内侧版本吗?”
大黄鸡被抛弃的最后一刻弹出一个询问对话框,薛杭想也不想地点了确定。
他的外挂人生,到这里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