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酿白桃》酒池兔窝

30、蜜桃

　　在虞桃说完这句话后，隔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好像听见谁克制地笑了一声。

　　“还有这回事。”陆燃扯着唇角，凉飕飕地说：“什么学校管理这么松散。”
　　“就是临坛本地的大学，陆总监没听说过？”

　　听见这句，坐在陆燃旁边的同事插了句嘴：“临大？陆哥大学好像也在那读的吧，学妹啊。”
　　说完，像是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在两人间转了一圈。刻意地干笑了两声：“哈哈，这么巧。”

　　“……”
　　陆燃那张，像面具一样严丝合缝地糊在头上的笑脸，终于裂开一道细纹。
　　笑意稍有收敛，唇线也微微拉直了些。

　　见他这副表情，虞桃笑得更真心实意了。
　　瞬间觉得矮桌上的饭菜都变得有食欲起来，就着陆燃这张有火无处撒，只能靠不痛不痒、阴阳怪气刺人两句，才能维持面子的脸。
　　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两大碗。

　　实在是。
　　太下饭了！

　　“桃桃。”赵雨凝也来了精神，藏在桌子下的手悄悄扯了扯虞桃：“你说的这个鸭……是我想的那种吗？”
　　虞桃笑得温和，也不说话，只笑。
　　见她这样，赵雨凝瞬间明白过来，一边表示大为震惊的同时，认真地提出疑问：“好看吗？”

　　“也就——”虞桃目光飘向陆燃，十分、极其、生怕本尊看不见一般，刻意地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他一遍后。
　　微微蹙起眉：“也就那样吧。”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陆某人：“……”

　　“那还能当鸭的？”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么。全世界这么多人，总不能大家喜好都一样吧。总得有那么几个。”虞桃顿了顿：“偏离大众审美的。”

　　偏离大众审美陆某人：“…………”

　　“唔。那我有一点点好奇，少数人的审美，到底是什么样子？”赵雨凝小声说着，毫不内敛地紧抓着鸭子的话题不放，看来是现场在座的几位男士里没有她的心动选手了。
　　虞桃愣了愣：“嗯？”
　　赵雨凝：“照片呀，他朋友圈里总得有自拍吧？不然怎么揽客？”

　　“……”
　　有几分道理。
　　虞桃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说：“删了。早就没再联系了。”

　　赵雨凝：“为什么呀？”
　　虞桃：“本身也不熟。白占位置。”
　　赵雨凝：“这样啊。”

　　微信能有什么占位置一说？虽然不信这个理由，但看出虞桃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赵雨凝也没再追着问。

　　说实话。
　　赵雨凝问的这些问题，多少有些戳到虞桃的痛处。
　　一段一段，首尾相连，想起一节了，又会紧跟不舍地拉扯出许多不好的回忆。

　　她无声地叹口气，情绪复又低了回去，再没了刚才的战斗力。
　　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白盘子底，从寿司上掉下来的几粒白米饭。

　　揭过这个话题后，隔间里讨论的内容恢复正常。几人有说有笑的，虞桃插不进去话，也不太想和不熟悉的人聊太多。

　　算了。
　　好没意思。
　　虞桃支着下巴，郁闷地想。她和陆燃本身也未曾确立过什么关系，闹得这样不死不休，到底是给谁看？

　　她揉了柔坐麻的脚腕，正打算站起来。手肘刚撑到桌子上，便听见对面，慢悠悠地抛过来一句：“既然这么说，我也有些好奇。虞小姐是怎么和这样的人认识的？”
　　明明气得要死，漆黑的瞳孔盯着她，却偏偏还要维持那样的笑脸。

　　陆燃唇畔笑意愈深，半晌，意味深长地“啊”了声。
　　“是这样啊。”

　　“……”
　　是哪样啊？
　　根本没人理你好吗！！

　　虞桃方消沉下去的战斗力，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她和这狗男人今晚必得死一个。

　　“哦。”虞桃收回手臂，坐了回去，“就是在运动会上认识的学长。”
　　抿了下唇角，挤开个人畜无害的笑：“说起来，和陆总监专业好像也一样呢。”

　　陆燃也笑起来：“哦，这么巧？”
　　虞桃：“就是这么巧。”

　　两人你来我往，丝毫没有察觉，旁边几个人已经逐渐没了说话声儿。
　　安纯拽了拽男朋友的手，压低声音问：“你们总监怎么知道桃桃姓虞的？”
　　“不清楚……我也很好奇虞小姐怎么知道陆总监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

　　几人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一眼。心中大概有了数，不敢掺和进这两人的陈年旧事里去，都赶紧低头夹菜，默默退出了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

　　虞桃到底还是落了下风，毕竟她也是毕了业后嘴皮子才开始变得厉害起来。
　　哪能比得过嘴贱了十几年的陆燃。

　　到最后怼不动了，她端起桌子上凉茶一仰头灌了下去，准备歇歇再战。
　　正绞尽脑汁地思考还能翻出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来拿捏他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声。

　　虞桃气鼓鼓地摁开屏幕看了一眼。
　　是裴钰的消息。

　　【到家了吗？】
　　虞桃腾出手打字回他：【还没。】
　　微信消息刚发出去，过了几秒，很快收到回复：【外面下雨了，路上起了雾。我快到你吃饭的地方了，给你带了雨伞和外套，想喝奶茶吗？】

　　看到这里，虞桃的气瞬间散了一半。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点钟。

　　算啦。
　　就当是他赢了吧。

　　虞桃收起手机，快速穿好外套，拎上包站起身：“今天不早了，你们继续吃，我先走啦。”
　　赵雨凝：“怎么这么突然？”

　　虞桃晃了晃手机，边往外走：“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不想让他等太久。”
　　说着，推开门，朝两个同来的小姑娘摆摆手：“外边下雨了，你们回家路上也注意啊。”

　　“哦，好。”赵雨凝应下，等虞桃合上门，脚步声也远了，才酸里酸气地撇了撇嘴：“真好，都有男朋友接送。”

　　虞桃一走，隔间里有几分钟再没人说话。
　　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最开始有说有笑的状态。

　　“诶，陆哥，你干什么去？”
　　陆燃站起来，弯下身从团在一边的冲锋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笑着说：“出去透透气。”
　　“哦行，我们这也差不多了，等下一起走啊。”
　　“嗯。”

　　他拉开隔间的门，沿着冗长的和风走廊，一路走到了安全通道旁边的透明窗前。
　　头顶的灯像是坏了，忽明忽暗地闪了几下，伴随一阵“兹拉”的电流声后彻底熄了。昏暗的走廊中，“啪”地亮起一点火星。

　　陆燃一手握着亮黑壳的打火机，一手从被捏得皱巴巴的纸盒里，摸出一根细长的的香烟，夹在指间晃了两下，才慢吞吞放在打火机上。
　　橘红色的火舌一卷，便把烟草给点燃了，徐徐冒出一股轻薄的白烟。

　　他慵懒地斜靠着玻璃窗，微微偏过头，低下眼望着窗外。
　　细碎的火星一点点吞噬着烟草，他修长的指间夹着香烟，始终没有放进口中。

　　陆陆续续有人从隔壁的商场里走出来，脚底下的寿司店却始终没什么人出入。
　　等了大约三分钟后，一抹奶白色的身影闯入视线。

　　陆燃想起刚才，在隔间里见到的虞桃。
　　小姑娘身高像抽了条，比之前高了不少。五官虽没什么太大变化，下巴却见尖了。穿着风衣，化了淡妆，发尾打着卷，像是烫过。

　　成熟了不少。
　　又好像，完全没有长大。

　　走出寿司店，虞桃一路小跑着奔向前方，几步外的电话亭。
　　陆燃的视线也随之移了上去。
　　电话亭旁边，立着一柄透明的伞。

　　偏偏是透明的。
　　他看不清楚伞下的人。
　　却又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虞桃一路跑到伞下，钻进了那人的怀里。

　　突然。
　　不知道哪里痛了一下。

　　陆燃下意识低头看，香烟已经不知不觉快燃到尽头，溅出的火星子烫在了他的食指指关节上。
　　烫出一颗淡淡的红印。

　　他自嘲般轻笑了声。
　　语气有些，说不上来的无可奈何：“小桃子都学会绝地反杀了。”

　　随即，又敛了笑，垂下眸，神情淡漠地盯着那颗烟蒂看。
　　良久，慢慢摁灭了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