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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蜜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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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身后的小姑娘没了声音,陆燃瞥过头,狭长的眸子掠蹲在湿泥里,用食指不停戳地上的枯叶的虞桃。
他无声扯了下唇角,低下眼,用指腹揉了揉小柚子柔软的耳根。
漫不经心地喊她:“小桃子。”
拖他的福。
虞桃现在觉得陆燃叫自己像在叫狗。
扁着嘴:“干什么。”
“过来,摸摸狗。”
“……”
虞桃鼓了下腮帮子,硬邦邦地说:“不去。”
“行。”
陆燃也不急,收回手,手腕搭在膝盖上,耷拉着眼皮看小柚子自娱自乐地站起两条前腿,企图叼他的衬衣袖扣。
虞桃看着黑黢黢沾满泥的指甲尖,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好像有点太不礼貌,刚要给自己搭个台阶下。
陆燃偏着头,挑眼看她:“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
虞桃深吸口气。
默念奶奶教给她的消气口诀。
莫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果然有用,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平静多了。
随后认真地说:“我小时候被狗追过,所以有点阴影,不敢离得太近。”
“哦。”陆燃忍着笑,肩膀微颤:“你还被狗碾过呢?这经历一般人可没有。”
“……”
只是换了个字,怎么到他嘴里就变了味儿呢?
陆燃没再开她玩笑:“行吧,那就不强迫你了。”
虞桃拍了拍手上的土,瞅他:“为什么要叫小柚子呢?”
陆燃:“没什么原因,喜欢吃,就叫这个。”
“……”
好随便。
从林宅里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交响乐,宾客到齐,寿宴差不多要开始了。
陆燃站起身,掸了掸被小柚子咬皱的衬衣,边系着袖扣,抬眸看向林宅。
他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日光偏斜,缓缓覆在陆燃身上。
虞桃总觉得,陆燃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不开心。
外套上沾了土,他耷拉着眼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土,腕骨分明,神情淡漠。
人生来都是向光的,陆燃身上除了阴翳,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虞桃却不由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站在后侧方,望着陆燃的侧脸。
他的目光越来越冷漠,唇线却逐渐挑起弧度。
望着林宅,像在看一座灯火通明的金丝牢笼。将所有野心,都困于其中。
仿佛这一切。
都与他无关。
良久,陆燃瞥了下头,余光掠过虞桃。
扬起眉尾:“走吧,想什么呢?”
陆燃。
你的面具会不会有一天。
也摘不下来了?
“没事。”虞桃踢开鞋边的小石子。
没关系。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也不会嫌弃他的。
虞桃抿了下唇,抿开个甜生生的笑:“我们走吧,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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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大厅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寿宴的开场。
陆燃披上西装外套,一进门就大跨步朝右径直走了。虞桃站在门口,踮起脚扒拉着门框看了半天,在推杯换盏的人群中锁定穿着淡紫色长裙的舒筠后,猫着腰,从人少的侧面悄悄绕了过去。
“妈妈。”虞桃唤了句,赶在舒筠发问前,小声解释道:“屋里太闷,我刚才出去透气了。”
“下次别跑太远,外边天都快黑了。”舒筠侧过头,低声叮嘱她:“这边都是酒,你就别碰了,想吃东西自己去旁边的甜品桌上拿,别吃太多。”
虞桃摸了摸肚子,点了下头:“知道了。”
到底还是个爱美的小姑娘,怕吃太多显小肚子。虞桃午饭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熬到现在确实是饿了。
她绕着甜品桌转了一圈,拿了杯玉米浓汁,想了想,觉得不够喝,又端了杯中杯的奶茶,挑了张角落里隐蔽的小茶几,把果汁放下后,又折回去了拿了盘慕斯的小蛋糕,夹了两块榛子马卡龙。
坐好后,虞桃吃吃喝喝的,心想。
这寿宴开的,像个甜品自助厅。
她坐的位置靠近一扇圆形的玻璃窗。
夏日的天气永远这么阴晴不定,早起时还艳阳高照的天色,此刻被不知从哪个方向飘过来的阴云整个罩住了。密不透风地,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空气闷热躁动,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像是为了验证一般,不出半分种,压积的乌云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砸在玻璃上几滴雨。
虞桃还没反应过来,那朵黑云已经被彻底撕裂开来。
暴雨倾盆而至。
但宴会厅里的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窗外的景象。
与其说没有注意,不如说他们毫不在乎,兀自沉浸于灯红酒绿的世界。虞桃开始担心起那只小黑狗。
不知道是不是虞桃的错觉,头顶的水晶吊灯好像比刚才暗了不少。
没瞧见林葡的影子,吃完东西,虞桃只能原地干巴巴坐着,悄悄摸出手机看起了漫画。
漫画讲的是一个现代女生穿越回明朝的故事,虞桃原本不是很喜欢看漫画,特别是黑白漫,总觉得费眼。
但漫画的作者很考究,背景里的每一件瓷器都有来源,细节也都符合真实朝代,正好学到这块,打发时间看看还是有益处的。
又过了会儿。
这漫画越往后越看得无聊,虞桃随手翻了翻,评论区都在愤慨激昂地批判作者文案抄袭,热评一更是洋洋洒洒列了数条证据,还指路了微博调色盘。
虞桃一噎,也不知道真假,但她还是没了心情继续看,干脆关掉了,随便在榜单上找了篇热度高的彩漫点了进去。
这篇是讲少女时期的暗恋的,情节略有些不贴现实,男女主角所在的学校相邻得很近,在接触的过程中慢慢喜欢上了彼此,结果最后却发现彼此的家庭间有越不过的恩怨情仇。
经典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式走向。
虞桃看得直皱眉,没忍住直接锁了屏。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喜欢上对方,还偏偏生于彼此有恩怨的家庭。
哪有这么多狗血的巧合?
她伸直胳膊和腿,仰头揉了揉酸涩的脖颈。
一低头,遥遥瞥见舒筠对她招手。
“……”
虞桃站起身,用湿巾擦了擦手指上沾的奶油,补了层口红,慢吞吞走过去。
舒筠转过身,上下打量她一圈,皱着眉,总觉得少了什么。
想了想,褪下手腕上的银杏叶手链,戴到虞桃手上。水蓝色的银杏叶片搭在虞桃纤细的腕骨上,衬得皮肤白了一个色卡的度。
“不错。”
舒筠满意地舒展开眉梢。
“怎么了,妈妈?”
这个举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为了不在什么人跟前丢面子。但舒筠从来不拿她和同事家的孩子比较,她的童年里不存在“别人家的孩子”。
所以这次,一定是碰到了什么特殊的人。
舒筠抬了抬下巴。
虞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宴会厅偏左的位置,有一对打扮得体,甚至有些过于隆重的夫妻站在那边。
“瞧见那边那女的没?”
“女的”。
这个不太礼貌的称呼,她还是第一次从舒筠嘴里听见。
虞桃缩了缩脖子,“看到了。”
“他们呢,和咱们家之前抢过同一个供应商,我和那人也有些过节,十几年了,反正是没对盘过。”舒筠神色不虞,捏了下虞桃的手腕:“商业上输赢总有轮回,这回他家人把儿子也带来了,不光是你,咱们都得在那家人跟前争口气。”
“……”
虞桃哽住了,半晌,才小声问:“可是我真没什么才艺……”
“不用,我们桃桃只要往那一站,就能毫无压力地碾压他们家的小崽子。”
舒筠看起来很自信。
虞桃看她斗志满满的模样,莫名紧张起来,搓搓手心,问道:“那,他们家的孩子在哪呢?我先看看,做一下心理准备。”
正说着,一个男人慢悠悠地跨进视野里。
西装熨帖,眼廓深邃,低着眼走到那对夫妻身边,隔着半步距离站定。脸上挂着笑,桃花眼含情似的掠过来往宾客。
遥遥地,在虞桃身上停顿片刻,又迅速移开。
“妈妈。”虞桃的声音有些打颤:“不会是那、那个人吧……?”
舒筠没应声,只点了下头。
“……”
虞桃的脑子锈住了,转了半晌也没转动。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现在像打过除皱针一样丝滑。
就。
狗血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