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神》日落阳关

3、驯妖师

　　海天马展翅飞翔在云层之中，不消片刻便俯身下冲，稳稳的落在山谷之外，落地后它跪下前蹄微微侧身将波波放了下来，随即又嘶鸣一声飞走了。

　　当她父亲听到马啸跑出山谷看到波波时不禁惊呼道：“波波，你快变成妖了！这三年你都在干什么啊？”

　　波波将自己在大荒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父亲。

　　“爹爹，那个神仙说我这样是个祸害，说要带我去北冥渊净化我。可我不想学习仙法，我不想修炼化了我那一半的人格，爹爹是人族，我也是人族，我不想当神仙。我不知道那应龙杀不得，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只图自己痛快就滥杀蛮兽！”波波哭的不能自已。

　　她父亲听罢看着她沉默了半响，对她笑着温柔的说道：“波波，不要哭，不去北冥渊也没关系。你现在听好，我教你最后一句咒语。我们捉妖师有很多收妖、杀妖、炼妖的咒语。但有一条咒语是留给不再捉妖的自己，那就是净化咒，净化我们被妖气沾染的灵魂。我从未想到你离开山谷是去杀妖，你让你自己沾染了这么多妖气，你让自己背负了如此多杀业，你让那柄梼杌刀都快成魔刀！该怎么净化才能彻底！”

　　他父亲将她领到那池清泉边，他盘腿坐在草地上，祭出毕生的灵力唤出净化咒。那如春风细雨的金色光圈置于泉眼之上，将一池泉水晕染的熠熠生辉，随着溪流涌动，波波感到有股清新的气息随着泉水蔓延开来，天朗气清，令人无比畅快。

　　待那池泉水泛着金光，溪流所过之处碧草萌发，灵鸟环飞。

　　父亲对她讲道：“万物有灵，生生不息。我们人族捉妖杀妖，取其精魄炼化成灵气供自己所用就真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我们捉妖师信奉力量，信奉强大，不停的炼化妖兽的精魄，妖兽不停的反抗，为了与我们抗衡不停杀人食人，吸纳妖戾之气，不停的让自己由妖变魔，这一切都是天理吗？那么作为神的你母亲又何必为了人族与妖王开战，并最终战死？如果能使妖兽，兽而不妖，妖族、人族和睦相处，世间不再有杀戮，这便是梦一样的美事。你母亲是战神，不是为战而生的神，而是为不战而生的神。女儿，你要记住，你的手上不能沾上无辜者的鲜血，无辜者包括三界所有众生。”

　　待泉水泛起金光，她父亲的灵力也耗费殆尽，他在波波肉眼可见的速度中变老，波波大骇：“爹爹，你怎么了。我不要你耗费灵力净化我，我去北冥渊，我去学仙法，我错了。我听你和娘的安排，你别变老，我害怕！”

　　他伸出变得枯瘦的手拭去波波眼角的泪痕：“波波，以后不要再哭了，没有父母的孩子，眼泪就变得珍贵无比。你只是个孩子，你犯了你人生第一个错误，那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教育好你，我愿意为了教育你而付出任何代价，这不是你的错。以后你要认真生活，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要问心无愧。你那漫长的人生需要你自己的能力去保护。你不愿意去北冥渊没有关系的，随你的心意过你自己的人生。去人间也可以，人间也是个好地方。去学习怎么让自己不挨饿，怎么让自己不挨冻，怎么让自己过的有意思。只是不要在同一个地方呆上五年，不要让人知道你不会衰老，人一旦激起想要永生的欲望，比魔还可怕......”他的眼睛变得混沌不辨明暗，他的耳朵听不见声音，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让波波将他抱到老榕树下，靠着老榕树眼睛眯瞪想象前方有夜幕星河，自言自语说道：“哪里会有什么月色消沉溶于星河，你这个骗子，骗了我一辈子。就会空许诺哄我开心.....其实我就是想对你说一句话：这一世倾情为你，我不后悔......”

　　她父亲弥留之际眼前幻化出与她母亲最后分别的时刻。

　　甲光向日金鳞开。

　　云中的漫天神兵时现时匿，整装待发等待着他们的统帅，原本平静的海湾瞬时波涛如怒，他抱着襁褓中的波波立于狂风之中的悬崖，看着骑在海天马身上的妻子，他的妻子一身戎装威武非常又美丽迷人，本不该是儿女情长的时刻，他还是忍不住的问。

　　“这次你走，归期何至？”

　　“当你仰望夜空，看到月色消沉溶于星河之时，便是归期......”

　　月升星移几千年，问君何时到人间......

　　他父亲望了半辈子的夜空，没有等到月溶于星河，也没有等到妻子的归来，她父亲最终闭上双眼了却这倾世思念。

　　波波也才明白为什么没有父母的孩子眼泪就变得珍贵。因为不管你哭的多委屈，再难有人心痛你，也再没有人会拿生命去爱你。

　　父亲用死告诉她，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今后她那没有终点的人生就只能靠自己了。

　　她将父亲埋葬在老榕树下，那里可以遥望夜空。

　　波波回到山谷，为了净化自己的时候不被人打扰她用灵力凝出结界将山谷与世隔绝。

　　然后，她走到泉边，脱去了血服，用火灵咒烧成灰烬。

　　然后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光溜溜的走入了泉水池，一遍又一遍的念着父亲最后教给她的净化咒，每个捉妖师在生命的终结时念给自己的咒语。她念了这净化咒，也就放下杀戮不再捉妖。

　　不知过了多少日夜，当她睁开眼睛抬头望向天空，灵鸟们不再惧怕她而绕着她头顶飞翔，她知道自己净化结束了。她起身走出泉水池，重新穿上洁白的衣服，将梼杌刀背在背上，戴上斗笠，穿上草鞋离开了山谷，这一次她不再去杀妖而是去人间学习，自己余下的时光里她想多学点东西，她要听父亲的话，让自己的人生过的有意思。

　　于是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她在人间学了很多生活技能，当她认识的人统统老了、死了而她还是十七岁的样子的时候，她终于受不了又回到了父亲的山谷，她打算这次回来便不走了。

　　她一身白衣，高束发辫，穿着草鞋、戴着斗笠、背着梼杌刀就这样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山谷。

　　那泉水还是汩汩的流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能听见“啵、啵、啵”泉眼出水的声音。她心想他父亲或许就是听见这啵啵啵的声音，才给自己取名叫波波吧。

　　她学着凡人爱取名的习惯给这片小天地命名为“波波谷”，人们总是喜欢给属于自己的东西取名字，好像取了名字就有归属感，就会产生感情，就不会忘记，只要不忘记就不会失去。

　　她到镇上采买一切她觉得用得到的东西除了锅和锅铲，他父亲是捉妖师，居无定所，时常于野外追寻妖兽，饿了的话最方便的就是支起堆火，直接在上面烤肉和馕饼。小时候他带她游历人间的时候，也是如此裹腹。所以她也喜欢吃烤出来的东西，即便她独自游历人间的时候学习过烹饪，但就像她穿草鞋，戴斗笠一样，有些习惯是为了记住某些不能忘记的人。

　　后来她在到镇上采买的时候，听到谷外居民们抱怨丛林里的野兽时常出来吃家畜、吃小孩和老人，有些人甚至打算搬离小镇到跟繁华的都市生活。

　　她便将整个栖山的野兽都捉来打算用父亲教的方法净化，起初她只是想试试净化咒能不能用在野兽身上。实验之后觉得效果不错，那豹子被净化后露出小猫般的纯净清凉的眼神不再想人味。

　　她将学着父亲将泉水池炼化成净化池，把捉来的野兽全部赶下去洗澡。栖山外的小镇在一夜之间，杜绝了野兽的骚扰，小镇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也更热闹，而她也能买到更有意思的商品，比如桂花酿，甘冽醇厚，配着烤肉吃简直人间绝味。

　　净化咒是可以用在妖兽身上的，之所以没人这么做是因为捉妖师不可能耗费灵力净化妖兽。人族寿命短暂修习不易，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炼化妖兽的精魄来加持自己的灵力，那么宝贵的灵力怎么可能用在妖兽身上？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栖山被净化的兽里居然出了两只得道修仙的，这个消息在妖界可谓上了当时热搜榜。

　　兽也分很多种，有上古就封神的神兽，像龙、凤之类，它们的后代生而为神在修行上有先天的优势。再者如狐、蛇之类灵识超俗的通过一方洞天福地汇集天地灵气之地来修行得道的。末流就是那些一般的动物，即便受了灵气熏染也只能开个人识，能说个人话就了不得了。即便是神兽的后代在修行上也会受到兽性的影响。

　　只要是兽，就自带妖戾之气，这是修行中最大的障碍。就好比你让一头豹子忍住不吃肉一样困难，而一旦犯了妖戾破了戒就损坏了修行道行。所以，从上古开始能得道的妖兽就少之又少。

　　而栖山得道的两只兽，都是妖兽中修行末流。一只虎，一只豹。妖界调查它们的成功秘诀，居然发现它们的妖戾之气被人后天净化了。乖乖，了不得，这个可是条爆炸性的消息。

　　于是乎，栖山波波谷有位可以净化妖兽妖戾之气的仙人便在妖界传开了。起先，那些受灵气熏染的妖物想要彻底净化自己，便直接跑到谷外奈何过不了结界。于是他们便到镇上骚扰居民引得波波出谷捉它们去净化，后来波波看出门道了，便直接做起了生意。

　　那些自己能来的妖兽都是有灵力的，想要净化便用灵力来交换。不是她想收灵力，那么多动物排队等着洗泉水澡，她不得用灵力念咒加持泉水功效，池子被挤坏了，她不得用灵力修补？

　　来的灵兽多了便又流传开，这位高人讨厌叫她神仙，她说自己是驯妖师，只管净化的驯妖师。

　　再后来，那些神兽、妖族首领们直接批量送些出生的小兽来净化。她实在忙不过来，就收了只鼹鼠当小弟，为什么要收鼹鼠了，那只鼹鼠老在她草屋下打洞她逮也逮不到，趁着没人注意那鼹鼠便溜进泉水池里游起泳来，泡着泡着就通了人识。

　　她便直接收了它每天给等着泡澡的发号牌，终于乱糟糟的山谷有些次序。再后来，鼹鼠又领了只猞猁。说起来，它们也算不打不相识，那只猞猁一心想要吃掉鼹鼠，可通了人识的鼹鼠又狡猾之极，非但每次都逃脱猞猁的追捕，而且还时常戏弄那只猞猁。久而久之那猞猁就被它带进谷里，净化后居然也通人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