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 Perfect(完美情人)》皇凌

5、朋友

　　打电话告诉佐伯虎次郎这个消息的人是乾贞治，在凌晨三点。

　　因为职业的缘故，佐伯即使在休假时也不会拔掉电话线，说不准什么时候患者便需要自己。电话铃声在黑夜里突兀地想起，佐伯一下子就惊醒了，意识还有点迷糊，身体却比思想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伸手接过——

　　迹部景吾自杀未遂。

　　其实，乾贞治的声音还挺好听的。放下话筒，佐伯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个。然后，恐惧渐渐蔓延全身，仿佛赤身裸体在寒冬中奔跑，寒冷而疼痛。
　　乾贞治和迹部景吾只是因为手冢国光而相识，两人之间并无深交，但佐伯虎次郎却有一种很深的直觉：迹部景吾和乾贞治是信任彼此的。所以，迹部景吾的事情，乾贞治也许是除了手冢国光之外知道得最多的人。

　　为什么乾要特意告诉自己呢？

　　自手冢车祸昏迷，不二便成为了他的专属医生。

　　佐伯虎次郎正站在在特殊护理病房的监视室中，双手插在白色长褂两侧的口袋里。透过电子摄像头，他努力专注地观察着不二，还有手冢。熬夜对医生而言是家常便饭，但昨夜接到乾的电话后，佐伯彻夜未眠，今早起来居然精神涣散，一凝神思考便头痛不已。关于迹部的事情，要不要告诉不二呢？

　　屏幕上的不二正在为手冢清洁身体。唯独是这件事情，不二从不允许他人代劳。

　　令佐伯稍微吃惊的是，貌似纤细柔弱的不二没有丝毫困难便抱起了高大的手冢。

　　手冢现在所在的这间特殊加护病房，可能是日本医院里最好也是最贵的病房，不仅医疗设备一应俱全，装修也豪华得犹如五星级酒店，内部有专为病人而设的浴室。每一次为手冢清洁身体之前，不二都洁癖一样要把已经清洗过的浴缸重复消毒好几次。这样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手冢喜欢干净啊”。

　　小心翼翼地，不二将手冢没入浴缸的热水中，修长的四肢随着按摩浴缸的水流而舒展开来。

　　连摄像头另一端的佐伯，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不二此刻的愉悦。

　　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佐伯很早就发现，不二的微笑仅仅是微笑罢了，他真正的情绪，只流露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而现在，那片蓝色仿佛夏日的大海，纯净而温暖，有什么的从那里面止不住地倾泻出来，直达内心。

　　美好的爱情，会让你想成为更好的人。而温柔的不二，却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变得残忍。
　　但是，不二对手冢一直都是温柔的。佐伯看着摄像头里的不二，轻轻地叹息。

　　佐伯虎次郎再一次肯定，不二周助很爱手冢国光，很爱很爱。

　　像个调皮的孩子般，不二将泡泡涂满了手冢的脸。粉红色的泡泡配上那张一直清冷得严肃的脸，反而更加滑稽。不二用柔软的洗浴海绵细细地为手冢拭擦，微笑得很专注。那双白皙的手，一直忙碌地在手冢身上移动。

　　佐伯出神地盯着不二的双手。

　　外科医生最性感的部位，便是那双灵巧的手。
　　即使是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不二的手也过于漂亮了。纤细而灵巧，柔软却沉稳，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覆盖着形状优美的指甲。因为手术的缘故，不二很注重双手的保护，这是一双近乎完美的手。

　　这双手正在为手冢清洁身体。而不久前，也是这双手……爱抚过手冢。

　　仿佛意识到什么，佐伯急忙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回过神来的一瞬间，佐伯发现不二正和自己对视。确切地说，不二正对着摄像头微笑，只是偶然对上，但冰蓝的眼眸却有一丝冷酷，就仿佛在警告自己。

　　不可能，不二应该不会知道自己会……偷窥他……们的。佐伯如是安慰自己，却还是不敢直视摄像头里的不二，急忙扭头离开，内心强烈地不安。

　　密集的股东会议，堆积如山的文件，从来没有这么让迹部景吾心烦意乱。

　　迹部放下看到一半的企划书，手肘支在宽大的原木办公桌上，手指用力地扣住发丝。心跳得很快，快得不自然——闭上眼睛还是不管用，黑暗中心跳更加剧烈，仿佛要从胸膛里挣扎着出来一样。

　　手冢……

　　够了。迹部景吾重新睁开眼，起身，走到办公室一角的微型吧台，为自己倒了一杯波尔金卡，最好的伏特加。身为财团的董事长，迹部景吾自然拥有许多名酒，也喝过许多名酒，但更多的时候那些酒瓶只是被寂寞地摆放着。迹部曾经觉得，酒对于他就像女人般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而现在——迹部景吾仰着头将玻璃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酒是个好东西，说不上好喝，也说不上难喝，但确实是给了他精神上的慰藉，任何人都给不了的慰藉。

　　空腹饮酒无疑有害身体，却带来异样的快感。迹部一杯接一杯，已经不是喝而是灌酒了。胃里火辣辣地刺激，但脚步终于像是踩在结实的地板上了。对了，还有安眠药，安眠药也是很好的。只有睡觉，世界才会彻底地清净。

　　怪不得手冢喜欢睡觉，睡了这么久都没有醒来。也许就是因为太舒服了吧？剩下本大爷一个人在这里辛辛苦苦地工作，挣钱让你住豪华病院，还能让暧昧不清的不二周助日夜照顾你——

　　迹部景吾地眯起双眼，想看得更清楚一些，而握住酒杯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世界天旋地转。
　　药瓶被扭开了盖子，白色的小丸子散了一地。

　　《纽约日报》头条——

　　日本最大财团董事长迹部景吾为情自杀。尽管已经重金封锁，消息在他入院治疗后还是传了出去，毕竟迹部景吾这个名字太引人注目了。

　　迹部在病床上看到这则消息时，嘴角扯起一个冷冷的笑。刚刚把报纸扔到一边，病房门就被急促地推开，进来的是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桦地。

　　纵使是高傲如迹部，在见到桦地之后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表情：“不用担心，本大爷不是为情自杀的笨蛋，即使手冢再也醒不过来…嗯啊？”

　　桦地却只是牢牢地握住了迹部的手，眼睛开始流泪。开始是低声的呜咽，随后变成痛苦的吼叫。桦地一直是一个不善表达情绪的人，再快乐再痛苦的时候，他都是沉默。那现在，他为什么哭呢？是为了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迹部……吧。

　　迹部只是静静地看着桦地，仿佛公园里的路人在看着为失去心爱气球而哭泣的孩童般。

　　桦地的哭声渐渐平息，迹部才仿佛清醒过来一样，轻轻地搂住了桦地：“抱歉。桦地，我很抱歉。”听到迹部的道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桦地却又开始抽搐，宽厚的肩膀剧烈地抖动，嘴巴被双手牢牢地捂住。

　　迹部景吾闭上眼睛，阻止透明的液体滑落：“迹部景吾不能离开手冢国光，但是世界上已经没有另一个手冢了。桦地……我怎么办呢？”

　　是的，如果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你……我就不会这么无助，这么痛苦，这么绝望。
　　如果世界上还有另一个手冢国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应酬之外滴酒不沾的迹部景吾开始酗酒，自暴自弃地放纵自己呢？黑暗里汹涌的回忆，让迹部景吾觉得窒息。

　　如果我们是朋友，就代替我痛哭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