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除妖手册[重生]》夏泽源

60、鬼箭羽（三）

　　在确认结界符咒无误以后，日渐西沉，江缨带好充足的装备前往鬼箭羽川旁。鬼箭羽山是那个女妖的老巢，在鬼箭羽山上没有打赢她的可能，只能等到她夜晚离开鬼箭羽山时，才能有机会制服她。

　　江缨燃起了核妖符，看着鬼箭羽川。她身后的镇上已是家家紧闭房门，一丝人声也听不见了。

　　现在的鬼箭羽川染上了夕阳的余晖，远远望去竟也像是被血染红一般。

　　突然，江缨手上核妖符的火焰跳动了一下，一瞬间变成了蓝白色，江缨的鼻端嗅到了血腥气，她几个跳跃向川边，看着川水，川水逐渐变得粘稠血红，仿佛就是真实的血，她手中的核妖符的蓝色火焰更旺了。

　　夜幕彻底降临。

　　鬼箭羽山间隐隐传来凄厉的哭泣声。

　　迄今为止的情形都和传言对上了。那么接下来就是那妖怪离开鬼箭羽山、踏过鬼箭羽川，一步一步前往广南王府的时间了。

　　江缨布置好符咒，找了一个僻静暗处，熄灭了手上的核妖符，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鬼箭羽山的方向。

　　今天是正月十四，月朗星稀。借着明亮的月光，江缨可以清楚地看见鬼箭羽山的一切情形。

　　突然，在鬼箭羽山的山脚下，出现了那个红衣女子。正是白日在山中见过的那名女子。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出了鬼箭羽山，踏过了鬼箭羽川，缓缓地朝着城镇——也就是广南王府的方向进发。她所行之道，皆留下了血脚印。

　　女子的面容平静，目标明确，不像寻常怨鬼般疯狂也并没有滥杀无辜，她甚至会特意避开街上的各种陈设，只是执着地前往广南王府。

　　她没有伤人，江缨便没有出手，默默地跟在后面观察情况。

　　广南王府越来越近了。

　　突然，女妖停下了。她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绳索束缚了，无论她怎么挣扎反抗，她都无法挣脱再不能往前迈近一步，她只能站在原地愤恨地盯着广南王府的方向。江缨看着她留下的血脚印，离广南王府比昨日又近了一截，按照这个前进速度，想必明日就能到达广南王府了吧。

　　她来的还真是时候。不过她也因此明白了，这个女妖的“本体”应该就在鬼箭羽山的某处，刚刚堕为恶灵的怨念并不能离“本体”太远，随着时间的流逝怨念的加深，恶灵本身会愈加强大，可以行动的范围就会越来越广。

　　而这个女妖的“本体”，想必就在江缨中午在鬼箭羽山中所见到的、女妖拼命阻止她接近的、那片人工新翻的空地下吧。想必她死时一定非常痛苦，所以怨念不散才会化为妖邪。

　　而且她的尸体为什么会在人迹罕至的鬼箭羽山出现呢？

　　到底是谁杀了她呢？

　　而且，女妖的身上还挂着那枚玉坠，和紫苑一模一样的玉坠。

　　江缨无声地念咒，手上的符咒化成金线，她打算趁着女妖的视觉死角直接用金缚线困住她。

　　金缚线向女妖袭去，谁知女妖就像是背后长眼一般突然转过身来，她甚至冲着江缨的方向笑了笑。

　　暴露了——江缨心一紧，女妖侧身闪过，接着直接冲江缨方向冲来，江缨担心镇上百姓被波及到，一路往镇外奔走——也就是鬼箭羽川的方向疾驰，女妖紧随其后。

　　直到他们来到了空旷的郊外，江缨才停了下来。接着从怀中掏出符咒二手比诀，冲她身后紧追不舍的人道：“落火！”

　　符咒化为熊熊火焰袭击向女妖，女妖往右闪避，江缨右手举剑，左手放出金缚咒，女妖被打了个搓手不急，金线紧紧困住了她。江缨将剑尖抵在了女妖的脖颈间：“老实点不要动。”

　　女妖倒也不在挣扎，她抬起眼睛看着江缨，脸上甚至连受制于人的慌乱和被打败的愤怒也没有，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江缨眨了眨眼睛，想起了刚刚第一次试图用那个金缚术偷袭时女妖回头看她的情景：“你还挺厉害。我自认为气息藏匿得不错，你刚刚却躲过了我的袭击——是从一开始就发现我了吗？”

　　女妖勾了勾嘴角：“不，大人您气息隐藏的很好。只是我觉得，虽然我白日警告了您不要再管这件事，但是我想江缨大人并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对吧？您的气息隐藏得很好，我并没有‘发现’您，我只是觉得您应该在这里而已，我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才会这么快发现您的金线。”

　　江缨道：“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不担心我就此直接诛杀你吗？”

　　“如果您要诛杀我的话，我现在已经不能和您这样说话了吧？您看上去可不像是那种会多话的人，想必是有什么要问我的了吧？”

　　全对，条理清晰、逻辑清楚，作为一个邪祟，也真是过于聪明缜密了，眼前的女妖比江缨过去的遇见的所有邪祟都不一样。一般来说只有极端的情感才会催生邪祟，所以邪祟玩玩会保持这亡者生前疯狂极端的情感。但是眼前的女妖反而却过于冷静了。她和江缨之前见过的所有邪祟都不一样。

　　为什么呢？

　　江缨的脑子里无端地想到了鬼箭羽山那片空地上诡异的石阵。

　　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江缨脑中思索分析这各种情报，但面上不显，只道：“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江缨看着女鬼脖颈上的玉坠：“你和紫苑是什么关系？”

　　女妖笑着摇了摇头：“紫苑是谁？我不认识哦。”

　　“你撒谎。”江缨眨了眨眼睛，“你们有一样的挂坠，而你对广南王府的执念已经强到刚刚堕化为恶鬼就离开本体、前往广南王府，而紫苑就在这里，说你们俩没关系，你当我是傻子吗？”

　　女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真是精彩的分析，江缨大人。那么既然江缨大人这么聪敏，倒不如猜猜看我和紫苑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妖怪怎么看上去这么游刃有余，倒显得江缨被牵着鼻子走了。但是她还要从这个妖怪口中撬出更多的真相，因此她很配合地接话道：“姐妹？你们看样貌年龄相仿又有相同的挂饰，一般来说只有姐妹才会这样了吧？”

　　虽然白日她在试探紫苑时，被紫苑本人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但是紫苑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女妖笑了笑，嘴角带了点讽刺的意味：“江缨大人，你可真敢猜呀。若我生前和紫苑是姐妹的话，那为什么紫苑现在住在广南府中，而我现在却堕为邪祟了呢——如果真的是姐妹的话？”

　　江缨看着她：“可能性有很多种，真相只有你知道不是么？”

　　女妖挑了挑眉：“若我说，我是被广南王杀的，江缨大人你信吗？”

　　江缨道：“信，为什么不信。”

　　“——拿出证据给我看看，我就信。”

　　江缨伸手比诀，女妖身上的金线绑得更紧了，女妖却并没有露出痛苦狰狞的神色，她还是维持着泰然自若的样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江缨：“江缨大人，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您是广南王请来的除妖师吧？如今抓住了我，直接诛杀我就好，何必问我说这么多呢？”

　　“我可以实话告诉您，我重回人世，就是为了杀了广南王，让他不得好死。”

　　女妖弯着嘴角，“就算这样您也不诛杀我么？”

　　江缨道：“我不会让你杀了他的。”她顿了顿，“但我要知道真相。”

　　她坚定地看着女妖：“这件事情谜团重重，如果就这么不明真相地诛杀你，那真相就会被永远掩埋——我不会做这种事。”

　　“我确实是广南王请来的除妖师，无论对方是谁，贵族也好、邪祟也好，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我所行不过 ‘除作恶之魔、行良善之道’罢了，让作恶之人受惩，让受害者伸冤，无论对方是人是妖。”

　　女妖怔住了，良久，没有眼白的瞳孔中流下一道血来。接着微笑起来：“可以给我的腿稍微松下绑吗，江缨大人？”

　　“我带您去鬼箭羽山，”女妖说，“带您去看您想知道的真相。”

　　江缨看着她，松开了她腿部的金缚线，将剑搭在了她的脖颈：“劝你不要耍什么歪心思，夜晚的鬼箭羽山就算是你的主场，我都有办法在你使坏之前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女妖闻声笑了起来：“我自然是不敢的，江缨大人。”

　　“你知道就好。”江缨道，空着的另一只手燃起了另一张核妖符，查验妖气异常的同时当个火折子照明：“走吧，带我去看看你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一妖一人一前一后走着，江缨发现这只妖怪的行进方向是完全按照刚刚走过的道路行进的，分毫不差，其实有些路明明是绕远了。刚刚江缨跟踪这妖怪进城时以为她是故意绕远甩掉她，但是明明现在江缨已经控制住她，还这样特意绕远有什么意义？

　　路上有埋伏？

　　不，不可能，如果有埋伏的话不可能瞒过她的眼睛。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这只妖怪不认路，只能记得刚刚走过的路线，所以才会原封不送的返回。

　　但是她是怎么找到广南王府的呢？

　　江缨看着走在她斜前方的女妖，女妖脖子上坠着的玉坠月光下闪着剔透的光芒。就想那天她在广南王府看到的紫苑的玉坠一样。

　　电光火石间，江缨明白了女妖是怎么找到广南王府了。

　　想必这两只玉坠是同一只玉料剔出来的，玉坠对两人想必有特殊的感情，浸入感情的玉坠之间必然会有感应，互相连接。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紫苑只有在晚上才会带上那玉坠，因为邪祟只在晚上出没。女妖和紫苑有关联已经是板上钉钉，问题是紫苑故意要引来这邪祟，然后让这邪祟杀光广南王府吗？

　　但是为什么？

　　不过也许很快就能得到解答。

　　江缨跟着女妖行至鬼箭羽川前。

　　女妖停下了脚步，回头冲江缨道：“江缨大人，可否解开我一只手？”她侧头冲眼前的鬼箭羽川努了努嘴，“要是弄湿了你的脚就不好了。”

　　江缨挑了挑眉，“你当如何？要在这川上建座桥吗？”

　　女妖笑道：“建桥的本事我没有，但是不弄湿你的鞋子我还是有点办法的。只要您能暂时放开一只是我的手。”

　　江缨歪着脑袋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贴在女妖的背后，接着比诀，松开可女妖的一只手：“可以了。”

　　女妖眨了眨眼睛：“江缨大人，刚刚在我身上贴了什么？”

　　“只要我比诀就能让你立刻魂飞魄散的符咒。”江缨说着，手上的剑威胁性的在女妖脖颈处滑了滑，“双重保险，让你老实点别耍花招。”

　　女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您的戒心可真重，明明我是在体贴你呀。”

　　接着女妖举起手，眼前的鬼箭羽川像是在河道之中凭空出现了一道透明的隔板，将川水从中间一分为二隔开，露出了河底潮湿的何床。

　　女妖回头看了看江缨：“请吧，江缨大人。”江缨重新把女妖的手绑上，女妖都是安静地配合让她绑住，率先走向河床渡川，往鬼箭羽山去了

　　江缨眯了眯眼睛，跟在女妖背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女妖背影：明明为怨念所化，这女妖尚能保持理性的同时，还有极其强大的妖力，甚至能控制这片河流的走向，地缚灵根本不会有如此之大的妖力——

　　这女妖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