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除妖手册[重生]》夏泽源

38、春日（七）

　　江缨这句话就像炮仗的引子，引爆了唐泽心中本就极差的心绪。

　　“诶？是太子殿下这么要求你的吗？”

　　江缨道：“不是，太子殿下一直很亲切。但是……阿珂我和你说，花朝节那天，我在宫里遇见了太子殿下，那时我连基本的行礼都行错了，幸好太子殿下没和我计较。但是以后经常出入东宫，我的仪态礼仪要是再这么糟糕，太子殿下就是心胸再宽广，我自己这关也实在过不去啊。”

　　阿珂道：“这倒也是。诶，再和我仔细说说太子殿下吧，他是个怎样的人？”

　　江缨道：“他很亲切！讲话温温和和的，非常平易近人。他是个眼界广阔、胸有大志、心怀大善的人。而且从来不会因为我平民出身而对我低看一眼，比某些自持身份尊贵、天天把平民挂在嘴边眼比天高的贵族好太多了。不愧是太子殿下，境界都不一样。”

　　阿珂咯咯直笑，“其实贺岚大人也很平易近人。也就是唐泽，一天天冷着脸不理人，之前不还是嫌弃你吗？真让人不舒服。不过阿缨你不用放在心上，如今你这么得太子殿下的赏识，估计唐泽心里都要嫉妒死了。”

　　江缨得意道：“那是！也不看我是谁？只要我能得到太子殿下的支持，那我就真能成为首席除妖师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也不枉我这么辛苦地学礼仪学音律了。”

　　“说的也是，唐泽家世再好，还能比的过太子殿下的一句话吗？那我们阿缨就能成为金吾府第一个平民出身的除妖师了！”阿珂兴奋道。两人又笑了一会。

　　“而且太子殿下他关于妖怪的看法也很有自己的一套见解，和我之前见到的任何人都不一样。”江缨说道，语气雀跃轻快：“我们观念十分契合，有时候师父也没有办法理解我的事情，他也能理解我。他和我描绘的那些理念，我听了也会十分期待。如果以后能在太子殿下的手下做事，我想一定非常开心。”

　　阿珂笑了起来，带了些调侃的意味：“阿缨，你看上去好像很喜欢太子殿下啊。”

　　“对啊！”江缨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可喜欢他了。”

　　听闻此言，阿珂发出了小小的一声惊呼，“阿缨，你以后想入宫做妃子吗？”

　　唐泽的手紧了又握，他不想或者是不敢听江缨接下来的回答。但是他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半步移动不得，他只能站在原地，屏住呼吸，等着江缨的回答，就像是死刑犯等身后的刽子手落刀的那一刻。

　　“为什么要入宫做妃子呢？”江缨反问道，声音像是极其困惑，仿佛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

　　阿珂的声音迟疑道：“诶？为什么……你不是喜欢他吗？喜欢一个人，自然就想嫁给他呀？”

　　“喜欢一个人就要嫁给他吗？但是我并不想嫁给他呀？我还要做首席除妖师呢，要是嫁给太子殿下，不就得一辈子困在深宫里、做不了首席除妖师了吗？”

　　“可是……你不是喜欢太子殿下吗？”阿珂还在纠结这一点，“如果喜欢他，太子殿下却不喜欢你，不能嫁给他，那你不会难过吗？”

　　“难过？为什么会难过？不过我倒是觉得太子殿下还挺喜欢我的呢，不然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阿珂的声音变得更加疑惑，“阿缨，我听不懂了。你喜欢太子殿下、而且也努力让太子殿下也喜欢你，却不想着嫁给他，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当上首席除妖师啦！我不是一直在说这个吗？”江缨理所当然地说道，“太子殿下能让我当上首席除妖师，我当然很喜欢他啦。我自然也是要努力让太子殿下喜欢我的，不让他怎么会愿意举荐我当首席除妖师呢？”

　　阿珂道，“阿缨，可那不是喜欢吧？你只是想通过太子殿下达成你的目标而已？”

　　江缨反问道，“难道想嫁给太子殿下的喜欢才能算是喜欢吗？阿珂你对‘喜欢’也太严苛了吧？我喜欢太子殿下、喜欢贺岚师父，喜欢一切能让我达成目标的人，也希望他们能喜欢我。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而我有能力、也要让人知道才有意义啊！这样再之后遴选首席除妖师时，他们就会优先考虑我，对不对？”

　　阿珂摇摇头：“阿缨，我说不过你。你的想法真奇怪。”

　　“是吗？”江缨满不在乎道，“也许吧。对我来说，成为首席除妖师才是最重要的。旁的其他这些，都离我太远了，我也从来没想过。”

　　唐泽的心越听越冷，拿着剑悄悄离开了。一路上他心乱如麻，符泓的话字字不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符泓说的对，江缨的身上流着血的商人的血，天生的商人。商人无情，哪怕没有人教她也无师自通了。

　　“这些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会用交际人际交情做筹码，对你好和你做朋友，最是可能有求于你，要你做事。特别是这姑娘身世曲折、野心不小，他们的感情不掺杂这现实利益是不可能的，唐泽。”

　　“太子殿下能让我当上首席除妖师，我当然很喜欢他啦。我自然也是要努力让太子殿下喜欢我的，不让他怎么会愿意举荐我当首席除妖师呢？”

　　“我喜欢太子殿下、喜欢贺岚师父，喜欢一切能让我达成目标的人，也希望他们能喜欢我。”

　　符泓的话和江缨的话在他的脑中不断循环。江缨的决心和野心他早就见识到了，符泓说的对，他不仅不会是江缨的助力，反而是江缨前行路上的最大阻力；同样的，江缨也是他实现自己梦想的最大障碍，但是成为首席除妖师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他绝不可能放弃。他们就仿佛是天生的敌人，家庭背景、成长环境、性格都完全相反，为了同样的目标站在了对立面。

　　但他怎么会，怎么会就偏偏对她……

　　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现在放弃的话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舍管床上枯坐着，只盯着那烛火。直到天开始微凉，第一缕日光开始射入房中时，他像是突然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猛然站起身从柜子上拿出了那本风月传奇，抽出了那副画。他呆呆盯着那副画良久，接着将画放到了燃烧的烛火旁，在画纸的一角快要接近到那跳跃的火舌时，唐泽又突然将手收回，就这么看着画良久，突然轻声地、一字一句道：“我讨厌你，江缨。”

　　他坚定地说着，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一样。

　　他的手紧紧攥着，那张画都被他攥出了皱褶。接着他轻吸一口气，将画纸放到了快要燃尽的蜡烛中央，眼睛盯着那画纸，看着画纸在火舌下不断卷曲变黑，接着逐渐化成了灰烬。

　　自那一天开始，江缨发现唐泽像是变了一个人。唐泽原先经常和江缨吵架，虽然也是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但是到底能从中瞥见些唐泽的真实想法。

　　如今唐泽再没和江缨吵过架，他开始像用对待其他同窗一样的态度开始对待江缨，彬彬有礼、无可指摘，但也绝不多说一句话了。就像是一个标准的贵族，虽然礼仪无可挑剔，但也明显能感到其中的疏远和冷淡。江缨也是个有眼色的，而且她本就和唐泽关系比较复杂微妙，因此也没有多问什么。唐泽对她的态度明面上有理、实际却是一片抗拒，她便以同样客气的梳理态度对待他，是以两人虽然表面像是平安无事，实际关系却是变得更远。

　　贺岚一开始看见两人相安无事，还以为这俩人的关系变好，很是满意，结果一次授课下来，贺岚就发现两人的不正常，授课结束后贺岚拉住了唐泽，问道，“你们俩到底怎么了？那本风月传奇你到底是怎么看的？我看你们俩关系好像变得更差了？”

　　“师父，”唐泽冷静地说道，“你这样晃着我的肩膀，头会晕。”

　　“……”贺岚皱了皱眉头，明显看出唐泽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收回手，脸上的神色变得正经：“到底发生了什么，唐泽？”

　　唐泽深呼吸了一口气，“师父，我确实心悦江缨没错，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先不论出身性格，师父你也知道，我进金吾府就是为了首席除妖师来的。您从小就看着我长大，不会不知道我的决心。而江缨，她的心思你也知道。首席除妖师只能有一个，我们总有一天会站在彼此的对立面，我暂且不说，江缨又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她前进道路上的最大敌手呢？某种意义上我真的很羡慕她，我被这份单方面的相思折磨、而这份感情注定就是无疾而终，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开始的好。”

　　他抬起眼睛看着贺岚，一字一顿道：“我想的很明白了，师父。我虽然不能控制的我的感情开始，但是我至少能控制自己将这情感结束。江缨对此也还不知情不是吗？就这样让它结束吧，对我对江缨都好。谢谢您对我一直关心，师父。”

　　贺岚道，“你真的想好了吗？唐泽。如果就这么放弃的话，你以后说不定会很后悔。”

　　“我意已决，师父。”唐泽将怀中的风月传奇递了过去，“谢谢您的书。”

　　贺岚皱了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接，却发现抽不出来，唐泽正紧紧地攒住了那本风月传奇，像是极不愿意放开似的。

　　见贺岚盯着他，唐泽像是猛然反应过来松开了手。

　　贺岚道：“看上去你好像很不舍得的样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唐泽淡淡道，“一开始不适应是正常的，习惯就好。”他向贺岚行了一礼，以极快的步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