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主》罗青梅

4、第 4 章

　　明惠公主为中宫皇后所出，宣和帝的掌中珠，皇太子的胞妹，假如换做是蔡毓，一定会抓住机会讨好公主以邀宠，吴轩却只是垂目低首，退到路边，往太子他们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牵马的小黄门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心里觉得好笑：武将家的小公子，果然蠢笨如牛。

　　吴轩看着脚下，道：“公主，太子殿下在亭中小憩。”

　　脚步声吱嘎吱嘎响，明惠公主迈开小短腿，兴冲冲去亭子找哥哥。小黄门怕她摔着，连忙牵着马紧跟上去。

　　吴轩继续练习吴家枪。

　　太子见妹妹来了，不好意思接着偷懒，要小黄门拿了只皮球过来，和伴读在院中踢球玩。

　　明惠公主胖乎乎的身影跑过去，一把抱住滚到太子脚下的皮球，胖嘟嘟的胳膊抬起，手指张开，拉着太子的衣袖摇了摇，撒娇道：“皇兄，我要骑马！”

　　太子随手指一下身边小黄门：“让他们带你去骑马。”

　　明惠公主松开皮球，小嘴一瘪，牵着太子的衣袖，小脸仰起，委屈巴巴地看着太子，漆黑双眸蒙了层水雾，泫然欲泣，模样可怜极了。

　　太子无奈，把明惠公主抱到小马驹背上。

　　蔡毓一个箭步奔上去，帮着牵起缰绳，其他人也都跟上去，陪着一起哄公主。

　　太子带着公主在演武场徐徐绕了几圈。公主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坐在小马驹背上，黑亮的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偶尔小马驹速度慢下来，她还学着太子平时骑马的模样轻轻踢小马驹腹部，催小马驹走快点。

　　有蔡毓那一群人陪着太子和公主玩耍，演武场时不时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吴轩一个人在角落里练习枪法，直到小黄门过来提醒他出宫的时辰快到了，他才收起长枪，和小黄门一起收拾好凌乱的兵器架，走到墙根下等候。

　　不一会儿，蔡毓他们簇拥着太子和明惠公主过来了。

　　小公主显然玩得很尽兴，热得出了汗，却依旧精神头十足，眸子盈满笑意。到场边时，太子抱她下马，她下了地，拉着太子的衣袖，一边蹦蹦跳跳地走着，一边仰起脸对太子笑，额头和鼻尖的汗珠闪闪发亮。

　　吴轩跟随太子左右，经常见到宫中女眷。宣和朝男子推崇女子的温婉娴雅，宣和帝尤其钟爱柔美、纤秀、婉约的女子，宫中上至尊贵的妃嫔，下到粗使的殿内人，都循规蹈矩，举止优雅，行走时步履轻盈，谓之“莲步”，到了宣和帝跟前，更是个个吐气如兰，如弱柳扶风。明惠公主年纪还小，不必学那些规矩，身上有种宫人没有的天真朝气，行动无所顾忌，娇憨可爱。

　　太子吩咐小黄门送明惠公主回皇后寝宫。

　　小公主依依不舍地松开哥哥的衣袖，有模有样地长叹了一声，蔡毓凑上去笑着哄了两句，小公主破涕为笑，一口一个蔡毓哥哥。

　　太子见状，笑着对蔡毓道：“你同我一道送她回娘娘那里吧，免得她回去对娘娘说我的不是。”

　　吴轩和其他人一起同太子辞别，在小黄门的指引下出宫。

　　第二天，吴轩在演武场练枪法时，几个伴读在一旁小声议论蔡毓，昨天蔡毓陪太子送明惠公主回皇后处，皇后很高兴，赏赐了蔡毓很多东西，还在宣和帝面前夸蔡毓机灵忠厚。

　　伴读们嫉妒蔡毓的好运气，半带嘲讽半带戏谑地道：“他们蔡家的人还在娘胎里就长了几百个心眼，蔡毓要是忠厚，这世上就没有老实人了。”

　　其他人哄然大笑一阵，指着默默练枪的吴轩道，“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他一个人称得上忠厚。”

　　说的是好话，但是毫无夸奖的意思，他们认为吴轩脑子不太聪明，除了练武，什么都不会，要不是幼年失怙，得宣和帝怜惜，根本没资格和他们一起陪太子上学。

　　这天，明惠公主又牵着她的小马驹过来了。

　　照旧是太子和蔡毓带着小公主骑马。

　　一来二去，小公主和蔡毓越来越熟稔，有时候公主来寻太子，太子不在，公主就直奔蔡毓而去，后来公主连蔡毓的名字都不叫了，直接唤他哥哥。

　　蔡毓忙向太子请罪，太子哈哈大笑，道：“她叫你哥哥，以后要使唤你什么，你可没借口推了。”

　　其他伴读不愿叫蔡毓一个人抢了风头，也常去陪明惠公主骑马，公主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只有吴轩从不主动上前，除了公主第一次来演武场那天，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

　　年底，太子终于盼来一个月的长假，伴读们不必去大内点卯，回家过节。

　　吴轩在家专心练武，一个月后再去东宫觐见，其他人都长高了些，他个头还是矮，站在队列最后，比以前更不起眼。

　　天气依旧严寒，宫中的雪还没有化，假山石上积雪皑皑。太子无心读书，蔡毓把袍摆往腰带里一塞，胳膊下夹了只皮球，陪太子去场中踢球，其他人纷纷跟过去，分成两队比赛。

　　小黄门在场边搭球门，嫌练枪的吴轩碍事，赶他去隔壁空着的院子。他捏着长枪去了旁边的空院，站在雪地里，扎好步子，手中长枪往前一点，最简单的出枪，他反复练习了无数遍，力气不够，毫无气势。

　　吴轩回想祖父出枪的招式，练习了一遍又一遍，正思考该怎么调整自己的姿势，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小马冲进院子，横冲直撞，一声巨响，撞翻了墙角的兵器架。

　　兵器架轰然倒地，小马没有停下来，接着在雪中狂奔，马背上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摇来摆去，吓得浑身簌簌发抖，小脸比雪还要白。

　　吴轩呆了一下，放开长枪，快步朝小马跑过去。

　　马背上的胖墩子从马背滑落，摔在雪地上。吴轩扑上去，抱住小公主，马蹄在他背上、胳膊踩踏，剧痛传来，他没有躲开，仍紧紧护着小公主。

　　混乱和疼痛中，下巴上多了一道温热的触感，胸前一阵细细的哭声。

　　“公主！”

　　小黄门终于听见这边的动静，尖叫着找了过来，几人驱赶走受惊的小马驹，冲上来分开受伤的吴轩和小公主，检查公主的伤势。

　　吴轩已经痛得意识模糊。

　　明惠公主紧紧抓着吴轩的手，满脸都是泪水，哭着问：“他是不是被踩死了？”

　　小黄门忙安慰她：“公主，吴小公子只是昏过去了。”

　　明惠公主泪眼朦胧，趴在吴轩身边，哭得一抽一抽的，小黄门怕她身上有内伤，不敢耽搁，高声呼唤其他人去请太医。

　　吴轩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周围人声乱哄哄的吵成一团，太子来了，蔡毓来了，他被放到床上，一只冰凉的、柔软的、胖乎乎的手始终拽着他的手指，耳边一道细细的、稚气的哭声。

　　“你不要死啊……”

　　她小声哭着请求，伤心至极。

　　冰凉的手从吴轩脖子上往下滑，有人要拉开他的衣裳。

　　吴轩骤然从昏睡中清醒，剧烈挣扎。

　　蔡毓吓得退后一步：“你小子劲不小啊！别动，我看看你的胳膊是不是断了。”

　　吴轩忍着剧痛坐起身，若无其事地把滑落的衣领拉回去：“先看看公主殿下。”

　　一道惊奇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小公主紧握着吴轩手指的小胖手被他挣开了，此刻双眼睁得大大的，泪珠挂在眼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蔡毓其实并不关心吴轩的伤势，看明惠公主着急才抢着帮忙看伤，见吴轩能坐起来，拍拍手，转头对太子道：“我看他没事，家里不愧是练武的，骨头硬。”

　　太子松口气。

　　这时，太医赶到了，太子抱起明惠公主，要太医先查看公主有无内伤。

　　天家金枝玉叶，太医不敢怠慢，望闻问切一番，道公主除了受到点惊吓之外，没有大碍，开了一副温中养心的定神汤。

　　太子想起吴轩，要小黄门去叫他。

　　小黄门回道：“殿下，吴轩怕误了关宫门的时辰，已经出宫了，他说他只是胳膊肿了，国公府有家传的跌打损伤药，他回去抹几天药就能好。”

　　国公府的跌打损伤药名气很大，曾被誉为神药。

　　太子叫来押班，要押班代自己送吴轩出宫，回头骂人：“你们是怎么伺候公主的？”

　　小黄门跪倒一地，不敢声辩。

　　吴轩忍着巨大的痛楚出宫，刚爬上吴家来接他的马车，人就疼昏了过去。马车回到国公府，下人抬他回房，婆子脱下他的衣裳，倒吸一口凉气。

　　吴轩的胳膊断了。

　　国公府确实有专治跌打损伤的家传灵药，但是伤筋动骨的痛苦是免不了的，方氏为吴轩告了假。

　　翌日早上，吴轩躺在床上，疼得一身的汗，屋外忽然扬起一片人声，婆子起身出去，不一会儿匆匆回房，进门太急，险些被门槛绊倒。

　　“轩哥，十九公主来国公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