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笔墨》墨染墨染

2、茶楼听书

　　“自那山间白鹿啾啾鸣，见那流水青鱼游游波，这两山之间，一河过镇，就见江湖儿女情长三千”
　　小镇里来了个说书先生，白衣书生模样，年纪轻轻就到了镇里有名的茶馆说书去了，今儿他醒木拍桌，坐在那木椅之上，身后屏风有山有芳草，鸢鸟也留下踪迹，身前满堂茶客，神色各异。
　　他颇为老道地清清嗓子，略微有些“稚嫩”地开口：“今儿给诸位客官讲个儿女情长却闹个满悲的故事，唐朝年间，有个小镇南江，闹得半分清闲……”
　　南江小镇最有名的茶楼雨竹轩，不过只有寥寥三楼，一楼进去都是满堂客，这些都是花不了多少文钱，就可坐着听半天书。
　　二楼回廊内绕着一圈桌子，为的就是上门的客人可以探出头来，看下面情形。
　　三楼都是屏风隔开的清雅之地，墙上的兰竹花，什么四君子、什么腊梅雪景、丹青妙手也必不可少。
　　南江小镇巷道纵横交错，大巷就不止双手数，小巷就更复杂了。
　　鸟瞻之下，南江小镇最北边有一条被老人唤作的泞河斜下贯穿，直至东边，而自小镇中心时被分为两股，两股就分道扬镳。
　　城南赵家小子赵凌下了学塾，就邀着邻家好友去雨竹轩凑热闹去了，听说是来了个新说书先生，就都好奇。
　　跑过泞河上的旧石桥，就可以见到另一番景色，没了随处可见的菜田，没了泥泞的小道，也不怕下雨踩得满脚泥，石阶上草鞋奔跑声都掩不过行人的喧嚣，赵凌身形东闪西躲，就如同入了水的泥鳅，叫人难寻。
　　不多时就见楼高起来，百货店铺却是越来越远，好不容易到了，就从门口里见大堂满是人头，哪能见说书先生模样。
　　雨竹轩的门口，三位少年被人影难得团团转。
　　“我说赵凌，这样能看得见吗？”与赵凌是邻居的少年跳了跳，就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这位少年今年九岁，眼睛小小的，倒是视力不弱，身材也偏瘦，却是爬树抓鱼样样精通的家伙，姓卢名仔。
　　“对啊，依我看，要不明天吧，正好先生今天说，明天要抽背”与卢仔一样，这位少年同样和赵凌关系极好，就是胆子芝麻大小，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很不讨人喜欢，今年刚好九岁，名叫刘迦羊，据说名字是因为家里没羊，就取了这名字，倒是让他被学塾的小伙伴笑了好久。
　　“不行，我和妹妹说好了，要给她讲讲新来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赵凌微微晃了晃脑袋，就灵光一闪，伸手示意两个好友附耳过来，小声说：“你们看，这里人这么多，店小二铁定忙不过来，我们就只用考虑冲进去就是了”
　　卢仔又回头望了望，不由得沮丧：“我们才几岁，身子骨弱着呢，先不说挤不挤得进去……”
　　刘迦羊却是后退一步，露出惶恐神色，二人不解地望向他，就见他断断续续地说：“我还小时，每当闹腾不想睡觉，我爹没办法，就对我说‘那山间的山神手下有些大力精怪，专门夜晚抓小孩，然后抓住了就关铁笼子里，等抓够了，就活活用力挤死’你要是再不睡，爹可就先回去了，到时山精来了，活该你被抓去”
　　“这与你爹骗你的故事有什么关联”二人齐齐疑问，就见刘迦羊竟然挠了挠头说：“那不是说人能挤死吗”
　　二人报之白眼，就又开始讨论先前的计划，就是一头冲进去，反正个子小，钻钻空档总还是能行的。
　　这大堂里满是客，后面声音大点都能吵得前面听不见，也怪说书先生名气好，南江也就两千余人，就这今日聚在雨竹轩的人也是许久没见过。
　　赵凌就挽起袖子，却也不住打量身旁的刘迦羊，就疑问道：“家没羊，你不是怕被挤死吗，怎么？”
　　刘迦羊脸色涨红，他这人就经不住人激将，一激将就想要辩解，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谁说我怕的，那不过是我爹骗我睡觉的故事而已，我才不怕勒！”
　　“那你今晚别睡”赵凌忽然来一句，刘迦羊一时没反应就直接怒说：“好啊，谁怕谁”就见他撸起袖子。
　　“那你今晚别睡”赵凌忽然来一句，刘迦羊一时没反应就直接怒说：“好啊，谁怕谁”就见他撸起袖子。
　　结果就见二人笑出了声，刘迦羊细细一思索，就知其中的小陷阱，倍感委屈，尚有些哭腔的说：“这关我今晚睡不睡什么事”，话到尽头却是越来越委屈，竟是止不住泪水一般，划着就入了嘴角。
　　刘迦羊连忙用双手轮着擦眼泪，赵凌和卢仔却是许久没了声响，刘迦羊微微抬头，身前二人早就冲入人堆去了，根本不管他哭不哭，这一下刘迦羊心里更不是滋味，就呆呆地抹着眼泪，站在原地，多少吸引了几人目光。
　　“你怎么哭了？”正当刘迦羊不知该如何之时，一道随和的声音响起，刘迦羊回身一看，原来是为白衣公子，正疑惑的看着自己，刘迦羊慌忙的抹了抹眼泪，一边摇了摇脑袋，眼前公子像幅画一般，肌肤白泽，眉目清秀，言语又极为温和，年龄看起来也几乎和他没差，却又根本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公子……”身旁青衣小婢微微提醒，原是周围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青衣小婢也是腹诽：公子怎么就爱管闲事？这么多人看过了，竟然还和庶民离着这么近？！
　　白衣书生轻轻拂袖，就递给刘迦羊一块白手帕，笑着说：“脸都哭花了，快擦擦”，声音依旧温和，就如玉器一般。
　　刘迦羊傻傻地握住手帕一头，白衣公子笑着点了点头，就转身和小婢离开，也不顾人群的指指点点，犹如不曾听闻一般，大概是走了几步，走出人群之后，白衣公子才开口：“青萝，我不是说过吗，别用偏见看他们”，他口中的他们自然是那些常年生活在城南的庶民。
　　“可是公子，他们只是庶民，怎么能让公子亲自递手帕？”被唤青萝的婢女局促不安，只得解释一番。
　　“他都是学子”白衣公子只是这几字就使青衣婢女无话可说，就听他又说：“以后别再这样”，声音亦如当初。
　　“是，公子”青衣婢女施了个万福，就继续跟在她公子身后，而这位年纪轻轻的公子，之后就是南江镇里酒桌上的谈资。
　　年纪轻轻就聪明绝顶，所学甚广，又气质温和，果断也不曾失过半分，与他父亲一样，都是才人。
　　雨竹轩之内，赵凌缩着身子，一点点地往前，等什么时候有一点儿空隙了，就停下来，侧耳听，试试听不听得见说书先生的故事。
　　“那蓬船之上，一位姑娘老练地支着船竿，一双眼眸时不时扫过船上公子，是为白衣锦袍的富家子弟，一双纤细手指握着扇子，微微扇出阵阵凉风……”
　　“那天间忽然出现位执油伞的陌生人，他不惜泥泞张了靴子，双目却是紧紧看着河边的姑娘，等姑娘打湿的脸庞转过来时，执伞者已经离她无几步……”
　　“姑娘这是想要寻死觅活？”“执伞者语气冷淡，却有几分魔力，姑娘被大雨打湿了全身，头发湿漉漉地趴在她身上”
　　赵凌恨不得贴近几分，身后有人吵闹，最终都没听到几句，就听说书先生一拍醒木，赵凌吓了个激灵，这下身后倒是安静了几分。
　　“这是我偶然所得，是一种能让别人喜欢你的药”“执伞人递出一个小巧药瓶”
　　又过了许久，说书先生就开始抖露半肚子的笔墨，什么白云飘渺、就见那小巧药瓶被姑娘打开，登时金光四射，刺的姑娘睁不开眼、没点油灯的房间，姑娘觉得那执伞之人定是月老的红线童子下凡，管她爱情事来，只要将这药喂给那位公子，之后二人就可以两情相悦，在一起不就是媒婆的问题吗？
　　赵凌的爹多年前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信了那个媒婆邻居说的鬼话：
　　“你家姑娘可是好命啊，我那有个道士，他见了你家姑娘生辰八字，那叫一个激动，说‘什么织女星下凡，来寻牛郎星了，以后只管给她关家里，十二岁前少出门，长大了多拜拜道观，烧烧香，定然能找个好少爷嫁了’说不定那柳家少爷，就是牛郎星嘞！”
　　他就激动地在晚饭时说：“有道士说，我们家蝶儿是织女星下凡，柳家少爷是牛郎星下凡，以后定是能在一起”
　　他爹赵一激动不停，就听吴曲静疑惑地说：“是哪个柳家少爷？”
　　“还有哪家，就是城北的柳家，柳纤风啊！那个经商的”赵一满脸高兴，似乎就已经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了。
　　吴曲静倒是摇头，觉得这事太过玄奇了，还不如老老实实种地来得踏实。
　　“他还说，只要蝶儿这几年少出门，等她十二再放她出门”赵一端起稀粥，喝了口，吴曲静只得如此说：“那农活让她做不做？”
　　“少让蝶儿做点吧，哎”他一反刚才的欢喜，叹息一声，“也不送学塾吧”
　　“都依你的”相比赵一，吴曲静就有几分守旧，什么事都依着赵一，又重男轻女。
　　这就是赵凌六岁时，他那比他小两岁的妹妹被给予的厚望。
　　如今他九岁，妹妹如今七岁，还在只有一扇窗户的房间里，看着窗外，无事就只能睡觉。
　　她能出自己的房门，却是少有机会踏出大门，像别的小孩一样在田间地头奔跑则是更少。
　　而今日，就是他哥哥带着说书先生的故事，凯旋之日。
　　“妹妹”赵凌推开大门，此时父母仍在劳作，他就搬了个小椅子，坐在自家妹妹门前，望着木板门。
　　“哥？你回来了”那房间之内，一位皮肤白皙的少女轻声问着。
　　“嘿嘿，我可是带着说书先生的故事回来的”往时每日，赵凌就会和很少见面的妹妹如此聊聊，他爹不允许他进入妹妹房间之内。
　　“咳…嗯，我开始说了……”少年语气平淡，更像是背书一般，偶尔也有停下，思考着后面如何，直至他被人捏着耳朵，他才疼得停下。
　　赵一刚回来，就见自己儿子坐在蝶儿门前，起初毫不在意，直到他说出更多字时，赵一才确定，自家儿子竟然是跑去了茶馆听说书先生说书去了，回来就又讲给蝶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