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简II前生缘》思诺源

39、第三十一章

　　秋雨像雾一样笼罩了整个城堡。

　　红湘公主来了，她面色苍白地在雨中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可是这个城堡的主人仍是不愿意见她。

　　绵绵秋雨打湿了她的衣裙，沾湿了她的发梢，但是她像一座塑像一样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她的目光望着鹿阁的大门，满含期待和委屈。不时，有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滚落，砸在青石板地面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许寒芳站在门口，从门缝出向外望了望，轻轻叹息一声，又仰脸看了看竹帘内正在沙盘上专心练字的他。

　　金面人心无旁骛，手持一根竹竿，手腕用力在沙盘上写下一个“国”字。写毕，他欣赏了一阵，示意侍从用竹板将沙盘抹平。

　　许寒芳挑帘走进内阁，刚想说话，就听他说：“你的剑练得好，字应该写的也不差。”

　　许寒芳脸微微一红，摇头道：“不好。”

　　金面人抬手将她拉近，拥至怀中道：“好不好写来看看。”说着将竹竿放在她的手心，握住她的手。

　　许寒芳靠在他温热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沁人的幽香，不由得心突突直跳。

　　寒芳看着他握着她的手又写下一个国字，她忽然间恍惚起来，眼前羽化出一个面容。此刻握着她的手写字的人，是否就是前两世和她一起写字的他？

　　殿外的雨越来越大，殿檐雨像珠帘坠落，发出叮咚的响声。

　　寒芳向窗外望了望，想到还在雨中立着的红湘公主，突然想起进来的目的，张开口刚要说话就又听他道：“练字和练剑一样不能分心。”

　　寒芳转过头看着他，他不动声色地抬起一只手扳回了她的脸，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在沙盘上。

　　金面人握着寒芳的手一遍一遍地写着“国”字，写了再擦，擦了再写。

　　站了许久，寒芳感到腿脚有些麻木，不由轻轻扭了扭身子。

　　“累了？”金面人在她耳边轻问。

　　“嗯。”寒芳默默点头。

　　金面人轻轻松开她，转身在铜盆内净了手，拿起一块雪白的丝帕擦了擦手，将丝帕扔进铜盆内，端起侍从奉上的茶，轻呷了一口。

　　许寒芳揉了揉微麻的腿，此时方得着空说话：“她已经在外面站了两个时辰了，你真的不出去看看吗。”

　　装着茶水的红漆木碗在空中停下，金面人瞥了她一眼，没有言语，复把红漆木碗送在嘴边，将碗内的茶水饮净。

　　寒芳把目光焦距落在他脸上的金面具上，愣了半晌，道：“雨水很凉，在雨中站久了会伤身。”

　　金面人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忍，他转身坐在地榻上，从几案上捏起一块糕点递给她，见她摇头，他把糕点放进口里轻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

　　寒芳轻轻叹息一声，不知是在为红湘公主叹息还是在为谁叹息，默默转身向外走，想要去劝说这个傻傻的女人离去。

　　“备雨具。”身后传来金面人对侍从的吩咐声。

　　许寒芳看着他洁白的靴子踏在青砖地面，溅起四散的水花。他雪白的袍角被水花溅湿，泛起点点瑕疵。

　　金面人迈上台阶，命人打开院门，立于阶上。

　　红湘公主看见他，哭着奔跑过来，想要扑进他的怀里。

　　金面人负手轻移一步，道：“你回吧。”

　　红湘公主止住脚步，立于雨中，哭道：“求求你，帮帮我！”

　　金面人仰望如千丝万条垂下的雨帘，默然不语。

　　“只有你，只有你能让大王收回王命，只有你能救我。”红湘公主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沿着下颚滴滴落下。

　　“我帮不了你。”金面人语气淡淡。

　　“能，你能！”红湘公主大喊。

　　“这世上没有人任何人能帮的了你，只有你自己能帮助你自己。”

　　红湘公主抬手一指立在他身后廊下的许寒芳，愤怒地问道：“那你为何救她？你当日为何救她？你为何能救她？”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在极力发泄不满。

　　金面人漆黑的眼睛望着红湘公主，道“这都是命，你认命吧。”他的声音飘忽的如同细细的秋雨。

　　红湘公主浑身一颤，怔怔地望着他，目光中充满绝望，只见她胸口一起一伏，终于她握着拳头大喊一声：“我恨你！恨你！恨你！”她转身踉跄着奔跑，片刻消失在雨雾中。

　　金面人仰面立于雨中，宛若一尊没有情感的玉石雕像一动不动。只是细看，他握紧的拳头指甲已经深陷肉中。

　　翌日清晨，许寒芳依旧和金面人练剑，金面人依旧不言不语。可是许寒芳却从他的眼神中似乎读出了什么。

　　果然，在午后他听到了几个武士的小声议论：

　　“宝剑从来没有离开过剑亭，这次主上要携带着它出城郭，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

　　“这次你当选了吗？”

　　“没有，这次选的都是各营的精英，据说只选十人。”

　　“唉，看来还需要加紧苦练，能被主上选中才是。”

　　许寒芳呆立了片刻，猛然回过神来。她转身直奔鹿阁，问了侍从方知道他去了菜园。她又跑到了菜园，见面就问：“你要去哪里？”

　　金面人垂下目光，没有言语。

　　“你回答我。”寒芳急切地望着他。

　　金面人把水瓢扔进木桶，挥手斥退了从人。待从人全部退出院子后，他道：“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何时回来？”寒芳追问。

　　“不定。”

　　“我要跟你一起去，带上我。”许寒芳目光中全是渴望。

　　“如果这次去很危险呢？”金面人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

　　“我不怕。”寒芳望着他道。

　　“如果去了……可能无法生还呢？”金面人扫视她一眼淡淡地道。

　　许寒芳乍一愣，又立刻坚定地说道：“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我既找到了你，就再也不会失去你。”

　　金面人的眼波不易察觉的一颤，转眸望向她。

　　寒芳对视着他的目光道：“我不要做湘妃竹，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

　　“何为湘妃竹？”金面人疑惑地望着她，“你说的是上次看到的斑竹？”

　　寒芳点点头道：“传说尧帝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都嫁给了舜。舜南巡时死于苍梧，二人痛哭挥泪，染竹成斑，故称湘妃竹。”她再次对视着他的目光道，“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我更不要做湘妃竹！”

　　金面人盯着她，片刻道：“如果你要想跟着去，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许寒芳问。

　　“剑！”金面人缓缓道，“比剑！”

　　“比剑？”

　　“对，比剑，只要你能胜了别人进入前十名就可以出城。”

　　“好一言为定！”许寒芳望着金面人坚定不移地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借剑！”

　　外城的湖边，高高搭起了一个擂台。

　　擂台上，寒芳挺剑站立。经过三天的角逐，她已经挫败了众多对手，最终站在了这个决赛的擂台上。今天，只要她能胜了对手，就有资格和他一起出城。

　　城堡内的人都来观看这场比战，一个史无前例的女人参加的比赛。

　　金面人不动声色地端坐在观战台上，内心已经涌起波澜。当日，他只是为了打消她想出城的念头，故意如此说。未料到她竟然真的挫败了众多高手，最终站在了擂台上。

　　秋风卷着落叶，扫向擂台。

　　秋风撩起寒芳的衣摆，英姿飒爽。她轻轻拍了拍背在身后的莫邪剑，微微一笑。比赛规定，所有的人不得使用铜铁剑，必须使用竹简以防伤及对方性命。但是，只要莫邪剑在她身边，就已足够！

　　擂鼓敲响。

　　寒芳双手紧握竹剑闭上眼睛冥想片刻，剑式掠过她的脑海。莫邪剑在她的身后微微颤动，发出龙吟之声。

　　寒芳陡然睁开眼睛，双目精光四射，大喝一声一剑击出。

　　这一剑势如破竹，凌厉无比。

　　对手不敢怠慢，持剑格挡。

　　岂知寒芳这凌厉的一剑竟是虚招，突然她手腕一转，剑身一抖挽起剑花。

　　刹那间，一片剑花乍现眼前，令人分不清哪里是虚？哪里是实？

　　对手大惊，急忙剑扫一片，以探虚实。

　　寒芳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突然飞起一脚向对方膝盖踢去。这一踢没有杀伤力，但是这一踢足以让寒芳取胜。

　　对方冷不防被寒芳踢中膝盖，一个趔趄险些倒地，心中疑惑：这哪里是剑招？分明是暗算！

　　只这一迟疑的功夫，寒芳已经乘胜追击，竹剑抵在了对方的护心铠甲上。

　　台下观战的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不约而同喝起彩来。这一招虽然有违常理，但是这招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被击败的武士微微颔首抱拳，表示认输。

　　许寒芳也收起竹剑颔首回礼，然后冲着看台上的金面人歪头一笑，望着他。

　　金面人的眼底、嘴角浮起点点笑意，但是这笑意瞬间又淹没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