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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流觞曲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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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等我一个?”周枫步步生风,走近他们,停下,“还有谁没到吗?”
“那也不是,还差两个人。我们这些幕后的都来了,二位主演还堵在路上呢。”
“这个点,确实是堵。”
温筠鹭粗略扫了他们一眼,除却这位成俊华导演略微知晓外,其余都眼生。
那群人寒暄几句,成导目光又越过周枫,落在温筠鹭身上:“这位是你的助理吧。”
周枫半开玩笑地介绍:“姓温,不过人有点闷,可不要闹她啊。”
“是听说你要带助理来,不过蛮奇怪,从来见你都是一人,合同都是单独签的。”
“啊,新招的,一个人忙不过来了嘛。”
成导笑笑:“那挺好的。”
“其他人呢?”
“在室内呢,有个地方还需协商,所以我们先出来聊聊。”
“……”
他们在前头说着话,温筠鹭不用费心思搭腔,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就好。
从对话中各知身份,总导演,制片主任,出品人,种种。
温筠鹭兴趣不盛,听得也不仔细。
不过见周枫在其间游刃有余的模样,感慨又欣慰。
也不知这三年里她经历了什么,从前带她去学术研讨会,和别的老师一起吃个饭这孩子都觉牙酸,打完招呼就跑,还不如杜溪来得自在。
现下倒混得风生水起。
正想着,忽闻门口传来车鸣,温筠鹭心神一动,往那看去。
不甚清晰的几句对话后,大门又开,果见进来两人。
走在前面的,正是多年不见的徐菡柏。
羊毛大衣,高领打底衫搭波普风格的长裙。
卷发,红唇,即使前阵子负面新闻缠身,她在人前,也是无可挑剔的精致。
这么久不见,虽然私下关注着,但人突然从荧幕上走到面前,温筠鹭还是恍惚了片刻。
不过少许,很快回神,也没继续盯着人看,视线漫不经心落在了远处的竹梅林里。
招呼声又起。
徐菡柏路过温筠鹭时脚步微顿,用余角瞥向她片刻,又转头去看前面那群人,继续朝前走,带过一阵风。
她这刚过来,那男主角又到了。
人温筠鹭也认识,黄霖,知名度很高的一位实力派男演员,作品丰富,比徐菡柏年纪大一些。
生有一双丹凤眼,个子很高,一米九往上,气质亦正亦邪。
温筠鹭看过两部他演的电影,印象深刻。
《子午》剧情人设如何,她没了解过,但总觉得这两位演员上场,应该会很贴角色。
一行人说完话,就要进屋。
周枫走在最后,和温筠鹭一起。
她身子一侧,歪过头来问:“感觉如何?”
“什么?”
“你学姐呀,这不是见上了吗?”周枫笑着,话里却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惜都没能说上话,要不,我待会把她叫出来,你再和她说?”
温筠鹭转头看她:“不会太麻烦?”
周枫挑了下眉:“待会你留意消息就是。”
“谢谢。”
周枫笑笑:“没事,你来,不就是为这个吗?”
前边成导又喊了声“周老师”,周枫只得收势,踱步至前。
*
屋舍内里更见堂皇,雕梁绣柱,松木走廊两侧皆挂有花梨玻璃画屏六方宫灯,于脚下铺开一层厚重的暖金色灯光。
安排有两个隔厢,彼此紧挨,房门都大开着,有侍者静候门口。
温筠鹭往隔厢里头打量几眼,两间布局装修大体相同,里面已经坐有其他人了。
雕饰圈椅,锦绣屏风,房间里都摆着一张红木的流觞曲水桌,中间挖了凹槽,置着山水立景,放有干冰,云缭雾绕,烟升袅袅。
主客一间,随从一间。
身为助理的温筠鹭被安排在周枫隔壁,和一群陌生人坐在一起。
还没进去,周枫忽然在门口拦了她一下,没笑,有点严肃道:“要是觉得不自在,尽管找理由出来就是了,没关系的。”
温筠鹭没这方面的顾虑,很是从容的:“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周枫不说话,只静静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随着那帮人进去。
温筠鹭收敛心绪,进了另一间隔间。
这儿不同隔壁杯酒觥筹,隔壁有事要谈,自然热闹活络,而这里却只有微妙的尴尬和静默。
上了菜,温筠鹭只浅酌两口蜜茶,并不动筷。
坐了一阵,大家才开始聊天,不过各怀心思,也是在打探彼此底细罢了。
温筠鹭刚喝完茶水,旁边便有个女人靠近了些,问:“这位朋友,你是跟谁一起来的呢?”
温筠鹭抬眼看她,放下茶杯:“周枫。”
“哦,我知道,周老师是吧,你是她的......”
“助理。”
“是吗?”女人顿了顿,上下打量她片刻,“但是看起来不像哎。”
温筠鹭:“那像什么?”
“也像个作家。”女人笑了笑,“是不是助理作家之类的啊。”
温筠鹭淡淡笑道:“算是吧。”
女人又和她聊了几句,温筠鹭也无不耐,应付自如,但话不多,每次都只有几个字。
就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女人竟没有挫败,热情依旧。
聊到一半,手机震动两下,拿出一看,果然是周枫新发来的消息。
周枫:洗手间见。
温筠鹭定定神,席桌旁有侍者静候,她问:“洗手间在哪里?”
侍者跟她说了方向:“出门左拐,走廊尽头右手边就是了。”
温筠鹭道了谢,和那陪她说了半天话的女人道:“等下再聊吧。”
说完出门,就看见周枫独自站在隔间门口,正漫不经心抬头打量着廊上一盏六方宫灯。
光影浓重,她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眼神戚淡。
听见温筠鹭走近,才转头,又是那副胜似闲庭信步的模样,笑笑:“温教。”
“怎么站这?”
周枫身后门关着,但人声清晰可闻,她说:“一股烟味,出来透透气。”
“不是,”温筠鹭无奈,“我的意思是,不是说洗手间见吗?”
“啊,这个啊,”周枫下巴微抬,示意远处,“我是说徐菡柏去那里了,让你过去堵她呢。不是我们在那见面。”
“好吧。”温筠鹭心有些躁动,她没有立刻过去,只是在原地和周枫待了会。
两人对视着,奇异的沉默下来。
入了夜,远处有竹浪的声音遥遥传来,沙沙瑟瑟。
灯光倾泄,并不明朗,晕开的暖光里,可以描摹出女人鼻尖的一点微红。
周枫变化许多,这双深黑的眼睛却仍是清明透亮,和几年前一样。
温筠鹭突然开口:“喝酒了?”
“谈事情哪有不喝的。”周枫笑笑,“不多,不至于走不动路。”
“你要走不动路,我就把你扶回去。”温筠鹭深深吸了口气,别开视线,“我走了。”
“嗯,快去吧。”周枫却没有开门回屋的意思,又懒懒抬头,盯着那盏宫灯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了热闹的隔厢,往长廊尽头走。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只能听见脚步声。
来到尽头,果然在右手侧看见洗手间的标识,男女两间,燃着清幽的白檀香。
水声哗哗,再走近,只一步就停住,不再上前。
宽大的盥洗镜前,徐菡柏正靠在洗手池前抽烟。
她脊背微佝,头发微微凌乱,眼圈通红,看起来才哭过。
不过那眼神,却是彻骨的疏寒。
洗手间里仅她一人,沉寂得可怕。
温筠鹭放轻脚步后退,将自己隐藏在突出的一面半墙后面,默然看她,突然想起某个场景。
也是初冬,也是这样的姿态。
徐菡柏当时靠在阳台边上抽烟,身后是寥寥无星辰的夜。
温筠鹭被烟味熏醒,喊她:“医院里不能抽烟。”
她没看她,只是笑笑。
随后烟蒂被扔在脚边,她抬脚,用赤白的皮肉踩灭它。
嗞得一声——
温筠鹭回神。
徐菡柏已经将烟抽完,洗手池里积了一滩水,她随手把烟扔进水里,嗞嗞作响,那味道燎得人太阳穴直跳的疼。
她转身看向镜子,神情冷静淡漠。
洗脸,补妆。
很快那一瞬的狼狈和脆弱被收拾干净,再找不见半分痕迹。
弄完她拎着包出来,竟是没发现温筠鹭,径自要回去。
“学姐。”温筠鹭轻轻叫了声,从阴影里出来。
徐菡柏怔愣一瞬,而后转身看她,没有多惊讶的样子,默然片刻,沉声道:“筠鹭。”
温筠鹭微笑回视,如看一朵经年侍养的花开般,平静娴然。
“好久不见。”她说。
*
说完话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
走廊尽头那是面镂空鱼鳞纹隔断墙,迎着风口,温筠鹭手都是冰凉的。
她站在原地,搓着有些僵硬的手,淡淡目送着徐菡柏离去。
而后,才迈步慢慢跟上。
到了隔间门口,周枫竟还在那里站着,和徐菡柏目光对上后,她笑了笑,径自别开身,帮她把屋门开了。
徐菡柏说:“周老师,有空的话明天私下聚聚?”
周枫却是婉拒:“已经订好了机票,明天早上就得走了。”
“很急?”
“急。”周枫说着,将手从门把手上收回来,捻了捻指尖,“赶时间。”
徐菡柏笑笑:“行吧,对了,”稍稍凑近,声音放轻,“谢谢你带她过来。”
“没事。”周枫面不改色,提醒,“进去吧。”
“你不进去?”
周枫视线落在徐菡柏身后的温筠鹭身上,笑道:“我还想和她说说话。”
“好。”徐菡柏识趣,进去后把门带上了,再次合上一室的喧闹。
走廊里又安静下来。
方才她们对话,温筠鹭听得清楚:“我们的机票,不是订的明天下午吗?”
周枫轻哼:“不想再聚,麻烦。如果温教想和她聚聚,你就去吧,就说我先回去了。”
说完双手插/进大衣兜里,神情闲散。
“不用了,没必要。”温筠鹭淡淡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周枫又看过来:“说的什么?”
“你想听?”
“你不是还说要同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温筠鹭笑笑,却不急着开口。
学着周枫方才的模样,悠悠望着对面那盏灯,像是在探寻她目光停留的余温,好半天,才道:“这儿不是个谈故事的好地,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