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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三日 ...

  •   白裙小女孩自称觅瑶。
      “是王上养的花,那可是些难得一见的珍稀宝贝呢,”她摇头晃脑,“若不是上任花奴出了些意外,你们可捡不着这样的好差事呐!”

      她走在长长的回廊里,海的光影映在稚嫩的侧脸上,幽幽摇晃。

      戚慎宁想起离开招募处时,那些若有似无游离在他们身上的目光,隐晦而畏惧。

      “喏,马上就到了。”觅瑶对他的打量似乎一无所觉,她停下脚步,吃力地一点点推开沉重的门,“折羽大人最近心情不好,你们不要多去打搅。”

      世界上所有的色彩仿佛都在一瞬间奔涌过来。靛青,绛紫,杏红,鹅黄,浸在海水之中,左右摇曳着,恣意蔓延出枝蔓,轻若飘带,随海波摆动。

      觅瑶抬手抚过探头过来的大如脸盆的花,面不改色地从臂间挎着的竹篮里捞出一块软塌塌的东西,丢在花蕊中心。戚慎宁眼尖地发现那层层叠叠的绯红花蕊迅速抖开,露出锋利如鲨齿的尖利白齿,也不咀嚼,直接将那东西一口给吞了下去。

      “凤熄花。”注意到他的目光,觅瑶道,“喜食腐肉,厌光,无毒。”
      她晃动手里的软肉,丢给下一朵凑近的凤熄花,没看它狼吞虎咽的模样,回过头,“这就是你们今后要做的工作之一,别接近饥饿状态下的它们,小心成为它们口中的食物。”

      她说着,一脚踢开缠绕上脚脖子的藤蔓,示意二人看,“金笼草,喜欢吸食鲜血,切忌被拖走。”

      戚慎宁跟着她渐渐深入花丛里,一路不断有张牙舞爪的花想要贴近身边,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听觅瑶解说,小心翼翼避开那些看上去就不好招惹的奇花异草。

      “……好了,你们负责的区域差不多就是这部分。”觅瑶轻车熟路带他们走了一圈,最后在某处停下。

      她转过身,巴掌大的小脸上难得添了几分严肃神色,她用脚尖点地,划出一条不甚明显的线。
      “接下来的区域不要乱闯,那是折羽大人所负责的花。”

      戚慎宁往她背后望去,只能看见雾蒙蒙一层结界,不甚明晰。

      觅瑶却不让他们再窥视了,她将臂间的挎篮塞到戚慎宁手中,一字一句道:“别犯忌,后果可是会很严重的。”
      她的脸白白净净,衬得眼睛乌黑,乍一看长得很是乖巧可爱,可一细看那漆黑的瞳孔无限延伸,有些瘆人。

      戚慎宁猛然想起在招募处听到的话语。
      “听说上个死得很惨呢。”
      “好像是被活生生剖了心,肠子都流了一地,血肉被那些……分食得干干净净。”
      “最可怕的是魂魄都被拘着,不知道□□已经身死,还浑浑噩噩地重复着生活呢。”

      觅瑶走了。

      一路走来,那些花花草草被喂得有七八分饱,见管事的走了,心思活络起来,伸长枝条拍打地面,催促着二人行动,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泼皮样。

      可惜,被催促的对象并没有心思搭理它们。
      闻雪砚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片刻后突然问:“无色,铃铛状。这样的花,有吗?”

      神识可以扫视万物,但却无法分辨颜色,他眼中所“见”,皆为黑白。

      这些花生得茂密而高耸,一眼望去,戚慎宁也无法给出答案,他扫过目及之处,有些迟疑。

      闻雪砚沉吟几秒,抬手轻扬。

      无数花瓣携风而起,纷纷扬扬向上飘,在海波里盘旋纷飞。

      “……”

      像是下了一场花雪。

      粼粼水光中,暗香浮动。细碎的花瓣化作漫天星光,四散而去,偶尔几片蹭过戚慎宁的脸颊,温柔似蜻蜓点水的侧吻,迅速离开,缱绻却不留恋。

      年轻男人站在他咫尺之处,双眸疏离,似是在看他,又仿佛透过千重山万重水在看别的什么。

      他一时之间晃了神。

      半晌,戚慎宁再次摇头。这些花中依旧没有闻雪砚想要寻找的花。

      男人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他侧过头,朝着那道觅瑶所言“决不能跨越半步”的结界径直走去。

      等等……!
      戚慎宁睁大眼。

      出乎意料的是,结界并没有什么阻挡外人进入的限制,他眼睁睁看着那苍白细瘦的手腕触碰结界后便如水波纹般融入进去,直至消失无踪。

      就这么轻易进去了?戚慎宁不敢置信,随即反应过来,匆匆跟上去。

      白雾后是另一个世界。
      在进来之前,戚慎宁设想过白雾掩盖下是怎样一番风景,是漫天血光,还是潜藏汹涌的平静?但万万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

      剑冢。

      没有花,也没有草,光秃秃的地里连株杂草都没有。
      放眼望去,荒土上横七竖八插了数不清的剑,有的没入一点剑尖,有的入土半截,有的深入其中甚至只能看见黝黑的剑柄。

      戚慎宁自问不是一个爱剑惜剑之人,但这么多珍奇宝器就这么散落一地,饶是他也不禁被这大手笔震撼得心漏跳一拍。

      而剑尊……
      传说中的剑尊大人却对这满地宝剑视若无睹,他踩过焦褐的土地,踩碎地上的残剑,按住身侧铮铮作响的雪衡,眉头皱了一下:“安静。”

      由于角度问题,戚慎宁并没有瞧见具体发生什么,只听雪衡发出一声似泣似诉的悲鸣,像是一个讨糖吃失败赌气的小孩,吵闹一番无果后不得不偃旗息鼓。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棋逢对手心痒痒想打一场?戚慎宁暗忖。

      雪衡停了声息,可遍地的剑却仿佛是得到共鸣一样,开始躁动不安。

      无数的剑从静止的状态转为振动,铮鸣声接连响起,起先只是身边几柄剑,逐渐蔓延成一片,紧接着几乎是所有的剑都开始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与此同时,肉眼可见的黑气从地面上的裂缝袅袅升起。

      闻雪砚:“走。”

      岂料话音未落,那团黑气像是开了神智般猛然向二人袭来!

      戚慎宁还未躲闪,身侧一股飓风刮过,几乎凝成实体的森森鬼气被瞬间打散,戚慎宁还没看清鬼气后面是什么,那些被打散的黑气如受到召唤般刹那聚拢,遮了个严严实实。

      戚慎宁不由得侧头看向闻雪砚,自重生以来他从未见过他如此凝重的表情。

      “等会,你寻花。”闻雪砚突然道。

      戚慎宁愣了一下,点头。
      闻雪砚不再多言,敛神看向那团黑气。

      这是他第三次看见闻雪砚出剑。第一次是鬼王迎亲之时惊鸿一瞥,第二次是在柳安村从苗溪偷袭下救了他。

      而这一次,他终于清清楚楚看见闻雪砚出剑。一条游龙游走于冷玉雕刻的剑柄上,它通体雪白,唯独眼底一点红,似一滴颤颤巍巍欲滴的血珠。

      这龙怎么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邪气……
      戚慎宁还想再细瞅,闻雪砚却已抬剑,朝那团浓稠的黑气凌空劈去!

      四周的海水漩涡般拧在一起,被那气流一带四处冲撞着四处找出口,戚慎宁只觉得眼睛一阵酸痛,他不得不闭上眼缓冲那股酸涩感。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团黑气依旧消弭无踪,露出隐藏在后面的真面目。

      地上依旧歪歪扭扭插着数把剑,但正中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剑。那剑模样十分寻常,与凡间打铁匠打造的并无二异,可偏偏剑柄上立着一只单腿站立的雪白海鸟。
      那鸟羽翼丰盈,长长的尾翅垂落下,羽尖还带着一抹渐变的幽蓝。

      只是这海里怎么会突兀地出现一只鸟?

      “唉。”伴随着一声苍老的叹息,海鸟睁开绿豆大小的眼睛径直看向闻雪砚,“想睡个清净觉真难……折羽大人,又来人了。”

      这鸟竟不是觅瑶口中的“折羽”?
      戚慎宁心中念头还没转完,一道清音响起。

      该如何去形容那声音呢?是穿堂风拂过檐角青铃,是空灵雪山幽静梵音,是祠堂里佛僧轻轻一声叹息。
      从灵魂深处的战栗,淌过流动的血液,抚过偾张的心脏,一路向上……

      戚慎宁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他像是一时失了聪,什么都听不见,唯有余音轻响。从大脑、太阳穴、耳膜、心脏,一路下滑,他感觉浑身轻飘飘的,足底发软,像是踩在柔软的云层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熟悉的剑音响起,把他从这玄之又玄的触感之中拉撤回现实。

      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视线慢慢聚焦——
      阿砚怎么在与……一柄锈迹斑斑的剑搏斗?

      戚慎宁迟钝的大脑还没转过弯,那头闻雪砚已经与那其貌不扬的剑搏斗了不下百来个回合,那双失焦的淡色瞳孔此时幽深许多,眼尾斜飞一抹薄红。
      他偏过头,语气又急又快:“寻花!”

      寻花?什么花?
      刚刚清醒的戚慎宁还不太能理解男人话中的意思,他揉着头摇摇晃晃向前走了几步。

      “寻花!”闻雪砚又再次唤道。
      这次戚慎宁神智稍微清醒一点了,他循着本能点点头,偏过头四处张望,双眸毫无章法地在海底逡巡。

      终于,在他艰难辨认一番后,在一堆歪七倒八的剑堆里瞄见了一株小小的花。
      不过那花与他平日所见所闻的寻常花相去甚远,呈铃铛状,无色透明,若不是因为海波流动让那舒展的花瓣有了一丝的皱褶,他是决计不会发现的。

      闻雪砚与那剑的搏斗愈发激烈,带起的海浪翻涌动静也愈来愈大,戚慎宁小心避开乱七八糟的剑,伸手去触碰那朵在海浪中飘摇的小花。

      在触碰到的一瞬间,时间静止。

      无数道白光翻飞,幽暗黑沉的海底在瞬间亮如白昼。

      空笙铃响,寻梦回。

      ……

      万福客栈的老板锤着酸疼的老腰,唉声叹气:“哎哟哎哟,我这腰……”他锤了半天不得劲,恨恨地低声咒骂几句,“这该死的天气!”

      镇上接连几日都下着雨,阴霾的天空沉沉欲坠,笼罩着一大片阴影。

      今日也并不例外。

      手脚麻利的伙计擦完桌子,在后厨提了一壶热水从他身旁经过。

      老板头扁脸圆,平日里待人又苛刻,私下不少人都偷偷称他“胖头鱼”,此时他眉毛高耸,哎哎哎喊了几声,“你到哪儿去?”

      伙计转过身,神情懵懂:“玄字二号房的客人说是要热水。”

      “大清早的……”老板咕哝几句,不大的脑容量转了转倒是想起客人模样,挥挥手,“去吧去吧。”

      伙计应声,转身踏上木楼梯,陈旧的木板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尽管客人反映好多次,但生性吝啬的老板总是当面连连点头,转眼却将之忘却脑后。
      以老板的话来说:“还没被踩坏,怎的就不能住人了?这些个客人穷酸得要命,要求还挺多。”
      伙计腹诽,脸上却例行公事般堆起热情的笑容,敲响玄字二号门的房门。

      门内隐隐有沉闷的声音透出,隔着厚厚木板听不大真切。

      “这都什么时辰了,闻炤你也该起床了。”一个低沉悦耳的男音响起,语气颇有些无奈。

      “平日是太纵着他了。”另一个声音似在附和,音色稚嫩,听上去是个孩童。

      半天无人应门,里面又渐渐熄了动静,伙计无奈之下只好又硬着头皮再次敲门,同时朗声道:“客官,您的热水!”

      门内顿了一下,紧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第三人的声音:“好了好了这就起,戚宴,快去开门呀!”

      “没大没小的。”起初那男音笑道,语气中却没半分恼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开了。

      伙计下意识抬头看去,青年半靠着门,黑发被发带束起松松垮垮垂在身后,双眸沉静,额间一点烙色竖痕。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历劫(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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