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膝盖跪碎》形而上下

5、《救世主》番外：故居

　　大约是上天对人类的最后一点怜悯。
　　渠魁这种近乎无解的强大丧尸有一个致命弱点——它们的寿命很短。
　　单个渠魁的寿命不可考，但这种变异的第三代丧尸从首次被人类发现到最后一次被人类记录，时间不超过三年。
　　联邦历146年，最艰难的三年即将结束。

　　深秋傍晚，严铮林开着一辆皮卡行驶于熙京的主干道。
　　陆迟坐在副驾驶位上，开窗向外张望。
　　末世前，熙京是个超级大都市，人口高达几千万，如今却只在远郊的角落维持着一个几万人的小基地，中心区完全荒芜。

　　陆迟原以为钢铁水泥森林只是个修辞手法，现在却觉得是无比真实的描述。
　　末世十四年，这座城市早已被野生动植物所占领，发展出了新的生态与平衡，使得人类反而像是外来的不和谐因素。
　　最大的不和谐来源，就是他们身下这辆皮卡的轰鸣，以及车辆后斗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大箱子。

　　几天前，熙京基地上报了疑似渠魁出没的信息，今天特战队的任务就是解决那头渠魁。
　　由于熙京一带没有大规模丧尸聚集，严铮林让其他人等在城区外围，由他和陆迟两人进城诱捕。
　　对付单个渠魁，人海战术不如尖兵好用。
　　这辆皮卡带着诱捕剂一路招摇，就是为了让那头渠魁自动现身。

　　前方出现一个小十字路口，严铮林减速，想问问陆迟的意见，后者却先开口了。
　　“看那里！”陆迟伸手指向左前方，“那里有个小公园！”
　　严铮林转动方向盘，问：“你有发现了？”
　　“不是！”陆迟拍着严铮林的肩膀，激动道：“那是回家的路，我记得！”

　　陆培林小时候是住在熙京的，七岁以后，母亲陆守慧才带他回到故乡清波生活。
　　陆守慧在熙京市区有套两居室的小房子，委托朋友代为出租，租金就是后来陆培林的生活费。
　　严铮林与陆迟对那套房子有着共同的儿时记忆，只是严铮林中间多隔了十年，没有陆迟那般清晰。
　　“去看看吧。”陆迟说：“房子你没卖掉，那就还是我们家。”
　　严铮林亲一下陆迟额头，笑道：“好。”

　　因为需要那笔租金收入，后来陆培林返回熙京读大学的时候，房子还是出租的状态。
　　大一那年堂舅老陆生病，查出来是胰腺癌，陆培林决定卖房筹钱，他联系了母亲的朋友，也就是代为出租房子的廖锦秋阿姨。
　　那位廖阿姨犹豫再三，最终通知了陆培林的父亲严振东。

　　陆培林父母的故事说起来也简单，就是两人恋爱，分手，分手后女方发现怀孕，自己生下孩子抚养。
　　陆守慧患病的时候，曾想过联系严振东托付孩子，打听得知后者已经结婚，就改为把孩子过继给了自己的堂兄。

　　廖锦秋是当年两人那段恋情的见证人。
　　开始她尊重陆守慧的决定，没有联系严振东，后来，也就是陆培林打算卖房那次，她知道严振东离婚了，而且没有孩子，加上不忍心看陆培林承受那么重的经济压力，就告知了严振东实情。

　　房子没卖成，依旧在陆培林名下。
　　陆培林改名严铮林之后，一直没时间去办房产证上的更名手续。
　　再后来，末世爆发。
　　末世十四年，严铮林没有回过熙京，也没有想起过那套房子，他甚至连具体的小区楼栋都不太记得了，还是靠陆迟指路，才把车开到了单元门口。

　　车子熄火，两人一起走进荒败不堪的楼梯间。
　　来到六楼，看到熟悉的绿色大门，以及门上那个601的门牌，陆迟心中感慨万千。
　　“我记得小时候，每次爬楼梯都觉得这楼好高，现在却觉得太轻松，一眨眼就上来了。”
　　因为出租多年，房子里的家具陈设对他们来说都很陌生，但陆迟还是找到了一些年幼时的回忆。

　　“我记得这个阳台，妈妈不准我们靠近，怕我们会乱爬。”
　　“嗯。”
　　“有时候妈妈出门，我们就会偷偷拿个小板凳，趴在栏杆上往外看。”
　　“嗯。”
　　“那时候我们只有一个人。”
　　“嗯。”

　　转身抱住严铮林，陆迟说：“现在我们有两个人，再也不会孤单了。”
　　严铮林侧头亲他，他亲回去，然后两人静静相拥了很久，外面的世界已经面目全非，但幸好他们还有彼此。
　　“赫赫赫——”一个尖细的叫声突然响起。

　　陆迟迅速松开严铮林，转身往窗台下看，斜下方的小区内部道路上，正停着他们那辆带诱捕剂的皮卡。
　　有什么东西爬上了皮卡车斗，在装了诱捕剂的箱子上不断蹦跳，从个头来看，不太可能是普通丧尸。

　　严铮林解下背在身后的步枪，打算端起来，陆迟按住枪管，摇了摇头。
　　严队长心领神会，放下枪，往房间里退，陆迟跟上，到了客厅那里，两人才开始小声对话。
　　“是猴子？”严铮林说。
　　陆迟摇头：“猴子不会穿衣服。”

　　因为灵长类也会感染丧尸病毒，末世中猴子丧尸并不罕见，以前德帕研究所就爱用猴子做实验，陆迟也经常帮那边抓猴子丧尸去解剖。
　　但刚刚那东西的体型更像幼年期的人类，而且还穿着衣服。
　　丧尸病毒对人类一视同仁，不管是青壮年还是老弱病残，对孩子也一样。

　　“我要下去看看。”陆迟说。
　　“好。”严铮林自然没意见。
　　两人小心地下了楼梯，到了一楼单元门口，可以听到不远处丧尸闹腾的声音。
　　陆迟也看清楚了，那确实是一只幼年丧尸，也就一米来高，生前估计只是个活泼可爱的幼儿园小朋友。
　　当然它此刻跟活泼可爱沾不上半点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幼年丧尸的存活期都比较短，最初大规模感染时出现的幼年丧尸已经消亡，后来人类定居点渐渐稳定，小孩子被丧尸攻击的概率降低，也就不会有新的幼年丧尸补充。
　　陆迟穿过来以后，都没见过一只。
　　解下自己背上的步|枪，他对严铮林做了个手势，然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发现陆迟，幼年丧尸并没有跑，而是站在箱子上，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细瘦的身体顶着一颗面颊凹陷的脑袋，眼珠子圆滚滚地往外凸，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来。
　　它身上的衣物非常残破，上衣只剩一个领圈和几根细长的破布条，长裤材质结实一点，裤腰还在，看起来像是夏装短款。

　　这小东西长得还真别致。
　　“赫呀！”幼年丧尸飞扑而起。
　　陆迟侧身一避，躲开了这个扑击，小丧尸一击不成，呼呼喝喝地叫起来，再次扑上。
　　只比第二代丧尸略好一点的反应和速度，加上体型小，冲击力道很弱，对他来说，完全够不成威胁。

　　陆迟正琢磨着要不要抓这只小丧尸回去，一个黑影猝然袭至——
　　噗！
　　横枪格挡，他用力一脚，将这突然出现的丧尸狠狠踹开。
　　距离拉开之后，他迅速改变持枪姿势，食指扣动扳机，子弹倾泻而出。
　　丧尸在地面翻滚，然后几乎是以贴地滑行的方式绕到了皮卡另一侧。

　　是第三代丧尸。
　　看到丧尸的躲闪速度和方式，陆迟就做出了判断。
　　踩着车斗围栏，他飞快跳到那个装诱捕剂的箱子上，打算继续开枪扫射。
　　但当皮卡另一侧的视野出现的时候，他还是愣了一下。

　　那头丧尸新出现的丧尸正以母猴携带幼崽的方式将那只幼年丧尸挂在胸前，然后四肢着地往前窜出去，一眨眼就扎入前方杂草丛生的绿化带。
　　渠魁！
　　就算经常成群结队出现，普通丧尸也不具备社会性，更不会有这种为救同类而冒险的利他行为。
　　只有初步具备了智商了渠魁才可以。

　　不能被它跑了！
　　陆迟跳下车厢，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正面迎战，就算是赤手空拳，他也未必会输给一头渠魁，但要追击一头想要逃跑的渠魁，却非常困难。
　　那东西太能跑，也太能躲了。
　　若这次被它跑了，要在这么大的城市废墟里再找出来，难度简直不敢想。

　　砰！
　　就在陆迟打算跟着丧尸压倒的草痕往绿化带里冲的时候，一记清脆的枪声响起。
　　前方翻滚起伏的树木枝条突然节奏一缓。
　　“赫呀！”幼年丧尸尖叫起来，“赫呀！赫呀——”

　　这是严铮林开枪了，而且还打中了。
　　陆迟越过灌木丛，看到那只成年丧尸已经躺倒在地，颅骨碎裂，流出一地青黑色的脑浆。
　　小丧尸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愤怒，一直对着那头渠魁的遗骸尖叫，连陆迟靠近也没有反应。
　　严铮林赶到陆迟身后，问：“还要抓吗？”

　　“算了。”陆迟说，他举起了手中的枪。
　　但严铮林比他快一步，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干脆利落地爆了那只小丧尸的头。
　　陆迟原地站了几秒，接着转头看向严铮林，他知道这人肯定是察觉到了自己心里那点不痛快，然后就替他出手了，类似“这种脏活让我来的”感觉。
　　“谢谢。”他笑了起来。

　　陆迟的内心没有那么脆弱，并不会因为杀死一对具有初步社会性，且很有可能存在亲子关系的丧尸就受到打击。
　　但他觉得——有人愿意这么护着你，总不是什么坏事。
　　严铮林也笑了一下，将枪带挂在肩上，伸手拉住陆迟，拉着他走出半人高的枯草，在夕阳下走出并肩而行的两道影子。
　　“这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回清波看看吧。”陆迟突然说。
　　严铮林的回应永远是同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