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先生》闻是白

2、多事之春

　　文若琴没有流一滴泪，她不敢哭，因为她是家里的老大，她必须扛起一切。小时候，爸妈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二弟身在遥远的W市，现在还在回来的路上。三弟和小妹都在学校，妈妈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那个老人姓许，他的儿子女儿都来找过文妈妈，目的就是要他们付医疗费。文若琴去看过老人，伤势不算重，人已经清醒了。不过因为老人平常身体就不怎么好，恢复速度比较慢，必须留院观察。
　　文若琴并没有跟老人说自己父亲的情况，她以文达女儿的身份，向老人道了歉，然后离开了病房。
　　事故的起因与过程文若琴已经了解了个大概，因为爆炸发生后就有邻居报了警，最终的调查结果还没下，那附近受牵连的邻居有好几家，警.方还在调查。况且，文达还没有醒，他的说法才是最关键的。
　　文若琴工作了将近四年，除了自己生活上的开销，每个月都往爸妈的卡上打钱，所有的积蓄加起来，大概也凑得齐后续的医疗费用。但如果老人家里人要上诉，那她就需要一大笔钱，来应对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各种状况。
　　她给发小打了个电话，告知了自己目前的境遇。
　　“大溪，我需要你的帮助。”
　　大溪是文若琴对发小罗溪可的称呼，因为她家里人都叫她小溪，朋友和同学也叫她小溪，七岁时的罗溪可对所有人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叫我小溪！”大人们当然不会在意她的请求，只会觉得她可爱。
　　只有文若琴一个人叫罗溪可大溪，因为她也不喜欢大家叫她小琴。同样的，大家依然叫她小琴，只有罗溪可叫她琴琴。后来，她又叫她：琴哥。
　　此时，罗溪可又在电话里叫她：“琴哥，你等着，我这就来陪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面对？等着，我马上就来！”
　　“别，你不是要上班吗？好好上班吧！我能行。只是，我可能会找你借钱，你别不接我电话就行了。还有，我记得你好像认识法律专业的人，能介绍下吗？我需要咨询一些法律问题。”
　　“没问题，等下我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不过我还是会来陪你的，要不然你要是哭了，连个可靠的肩膀都没有。”
　　文若琴笑了一下，反驳道：“我才没有那么脆弱……”
　　挂了电话后，文若琴打开备忘录，把她可能会遇到的问题一一列了出来。这是她的习惯，遇事先分析，列出所有可能性，再逐条排除。
　　如果真的被起诉了，她应该准备些什么，如何应对，打官司时要注意什么……能想到的，她全都写了下来，最后她又认真看了一遍，觉得最欠缺的，还是一个钱字。
　　钱啊钱啊……她叹了口气，疲惫地靠上椅背，盯着天花板沉思。
　　凌晨两点，文达所在的监护室突然传来动静，医生很快被叫来，病人醒了。
　　探视时间只有十分钟，前五分钟见自己的家人，后五分钟见警.察。
　　文若琴是和妈妈一起进去的，妈妈一直在哭，文若琴告诉自己要忍住眼泪，但在爸爸开口跟她说话的瞬间，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爸爸只是喊了她的名字：“小琴……”
　　文若琴的眼泪顿时决堤了，她勉强笑笑，回应道：“我在呢，爸爸，你不要担心，安心养病，我会照顾好妈妈，也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文妈妈一听这话，眼泪又流得更凶了，文若琴没办法，又转过头来安慰她。
　　母女俩在父亲面前抱头痛哭了两分钟，才勉强控制好情绪。文妈妈胡简秀拉着丈夫的手，含泪带笑，一叠声地说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文达才刚醒来，精力尚未恢复，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尽管如此，他还是勉力安慰妻子，叫她不要担心。
　　文若琴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说话，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心酸，眼泪又一次涌上来。
　　时间很快就到了，护士来提醒她们离开病房。
　　文若琴和母亲坐在外面的座椅上，手挽着手，相互支撑着，她们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警.察出来。
　　最后她虽然没得到什么确切的说法，但警.察告诉她，他们会依法办案，一切靠证据说话，如果许家人对她们有什么过激行为，也可以报警。
　　虽然如此，文若琴的心并没有放下来。
　　第二天，罗溪可如约到来，一来就给文若琴和文妈妈买了一堆吃的。罗溪可家就在她们家对面，小时候她们天天玩在一起，两家人都很熟。不过前几年罗溪可父母为了给她哥哥带孩子，搬到B市去了，两家人很久都没见面了。
　　罗溪可安慰人很有一套，不一会儿就把文妈妈逗笑了，虽然笑容有些勉强，但也很难得了，这几天她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爸爸醒了以后，文若琴和妈妈每天都去陪他说话，医生说他恢复情况良好，但背部的疤痕基本上是无法复原了，即便通过植皮，也只能恢复到原来的90%左右。
　　文达的意思是不用花这些冤枉钱，有点伤疤没什么，就这样了。
　　文若琴正在想该用什么方法劝爸爸做植皮时，许家人又来闹了。这次来的是许家女儿许慧，她扬言一定要文家赔钱，无论警.方给什么说法，她们家都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文家不愿私了，她就起诉，一定会告到文家倾家荡产。
　　文若琴还没开口，罗溪可就跟许慧杠上了，幸好这里是医院，她们都有意压制，不敢放声喧哗，这要是在大街上，估计已经被围观了。
　　许慧前几次来，文家态度都很软，想不到今天居然被顶撞了，她心一狠，恶声道：“别以为你家害了人还能好端端的过日子，我告诉你，我绝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就等着吃官司吧，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这都算是威胁了。
　　文若琴默默捏了捏兜里的手机，这几天许家经常过来，这样的威胁也不是第一次，她留了个心眼，每次都录音了，只是不知道打官司时有没有用。
　　许慧放完狠话就走了，罗溪可还想追上去，文若琴把她拉了回来，现在逞口舌之快，没有意义。
　　警.方的通报很快下来了，经过详细的调查，此次事故被定性为意外事故，但对邻居们造成的损失，由事故发生地户主——许家明，和间接导致爆.炸的文达负责赔偿，赔偿金额待法院判决。
　　许家明就是那位老人，这个消息一出，许家那一对儿子女儿更不平了，他们一致认为一切都是文达的错，是他造成的事故，要赔偿也是由他来赔。
　　这事还牵扯到了燃气公司，但在事发前一个周，燃气公司曾在□□中做过检查，显示没有问题，警.方也做了相关调查，这次事故燃气公司无责任。向燃气公司索赔无望，许家便把目标放在文家，但此时许家周围受损的邻居却纷纷联手，共同起诉许文两家。
　　法院受理后，两个案子被合并审理。
　　文达很快就接到了法院传票，但由于他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由女儿文若琴代为出庭。
　　律师是罗溪可的朋友介绍的，律师费是文若琴和二弟文江林东拼西凑借来的，这其中，罗溪可出力最多。她没时间一直陪在文若琴身边，早就回S市去了，现在陪着文若琴家和法院两头跑的，是弟弟文江林。
　　案子不复杂，对方的律师很有经验，一审下来，法院判决由许、文两家共同赔偿。
　　许家临近，包括楼上楼下，一共五户人家，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赔偿金额高达26.34万。
　　许家的目的是把所有责任推到文达身上，没想到自己也成了被索赔的一员，对此结果自然不服。出庭后，他们来到文若琴和文妈妈面前，直言道：“我们不会放弃的，我们很快会再次申诉，一定要让你们为这次事故付出代价！”
　　“代价？”文江林怼了回去：“该付出代价的，是你们！法院已经下了判决，你们还想怎样？想推卸责任吗？如果不是你家人让我爸帮忙，我爸会受伤吗？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们却想着压榨人，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眼看两边又要吵起来，文若琴拉了拉文江林，暗自叹了口气，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文江林揽着文妈妈的肩膀，对她道：“姐，你就不应该拦我，这种人，你态度越好，他们就会觉得你越容易欺负，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就会一直缠着你，直到你让他们满意。”
　　文若琴回头看了看许家人的身影，反问道：“那不然呢？就这么没完没了地吵下去？还是直接打一架？能解决什么问题？”
　　“姐，你不要太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文江林这么一说，文若琴更担心了，她把人扯过来，低声问道：“你不会想用什么极端手段吧？我告诉你，你别乱来！”
　　“姐，我是那种人吗？”文江林看了一边的文妈妈一眼，也低声道，“我有分寸的，你别乱想。”
　　胡简秀也知道她的儿女们在愁什么，她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自己没用，什么忙也帮不上。但她不能把自己的焦虑表现出来，她不想让孩子们更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