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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始末 ...

  •   雨势渐收,天色微亮。

      萧玉年伸展腰肢扭头看,那少年像是一夜未眠,脸色憔悴,眼眶泛起一圈黑色。
      萧玉年走过去支着手,静静看着他。

      那少年也转过头,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居然破天荒的开口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沈渊白觉得他的眼神看上去静如止水,实则暗藏锋芒,一时间竟然看不透他究竟是不是东烈王的人。

      萧玉年抿嘴一笑,“我在想你是哪路不睡觉的神仙,敢夜闯天越山!”

      沈渊白表情复杂,重复这三个字,“天越山?”

      他被人甩出马车,交给另外一个人,他在那人背上狂烈颠簸着,看着马后穷追不舍的追兵陷入昏迷,迷迷糊糊间只感觉,兵刃交接的清寒响声犹如在耳。

      那人带他奔出不知多远,却有半刻停留,他在原地坐了会儿,一股温热的暖流溅到脸上,他伸手一抹,只觉指尖黏腻,仿佛是血,不一会儿那个人又回到身边,替他换上不知哪里来的衣服。

      萧玉年准确无误地点了点头,“你不是九虞城的人吧,我看你穿的是窄袖,和九虞常穿的大袖不同,你是南边逃难过来的吗?”
      “和家人走散了?”

      他时常往花半里裁缝铺跑,自然知道九虞穿着和南方穿着不同,九虞城的人,近天家,好闲适,所以常穿大袖,而南边时兴轻巧简便,方便做事的衣裳。

      沈渊白眼神一顿,刚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笃定没有错过任何微妙闪动,心说,莫非自己猜错了?
      倘若不是东烈王的人,那这样的孩子,又怎么会出现在暗藏十万机关的天越山?

      萧玉年被他这样看着,有些不自然地耸耸肩,“你又为什么这样看我,哑巴了?”

      沈渊白干咳一声,收回目光,微低着头。

      萧玉年凑过来,一双眼清澈明亮,继续追问,“你是南边来的对不对?”

      他对自己的猜测很有把握。

      沈渊白轻“嗯”一声默认自己是个南方人,心想暂且顶着个身份也好。

      萧玉年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的眼光果然不错,“那你家人还在吗?”

      他想着反正今后孤身一人,去哪儿也都自己说了算,这些年仇家们被天越山阻隔着寻不到他,他在大晏乐得安生,随手施舍一点怜悯,帮帮眼前的少年,也没什么大不了!

      沈渊白微微握起拳头,声音有些冷,带着酸涩道,“家里人都死绝了。”
      他的家里人,该在的都已成了冤魂,该死的还好端端的活着,甚至从东烈王摇身一变,坐上华光殿的金座,成为新的大晏王。

      萧玉年心生怜悯,露出愁眉,“既然这样,你要不跟我一道,我正要回秋雪谷找师傅,那里有住处。”

      沈渊白再次抬头,看向他的眼睛,那双明目里,多了些恳切,想来他与东烈王不是一路人。
      半晌后,点头答应道, “好。”

      沈渊白浑身无力,走不了多远,回秋雪谷还有些脚程,萧玉年只好找来藤条做了张小藤床,拖着少年往山云雾缭绕的山中走去。

      沈渊白斜倚在藤床上,回想着昨日之前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傻子,他自责的问自己,为何之前从未看清过这位东烈王,他的心狠手辣,他的六亲不认,他的伪装,从小到大,竟然毫无破绽。

      他清楚的记得,父皇将皇子们召过去,说是难得回宫一趟的皇叔东烈王要回来,让大家在华光殿候着,不过一株香的功夫,东烈王威风凛凛的出现在华光殿,朝父皇施了礼,又召皇子们围到自己身边……
      他闭上眼,不敢往下回忆,可是那带血的画面清晰如刺,一点一滴狠狠扎在心上,拔不出,取不下。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轻轻抽泣,有多少人的幼年是鲜血淋淋的景象?
      又有多少人的幼年如此惨痛不堪回首,无家可归?

      晏王沈祈未曾料到,他一如往常的招来御酒,正欲为久未归来的胞弟接风洗尘,下一刻这位胞弟便化身人间修罗,将穹苍殿屠成人间炼狱。
      他眼睁睁看着围在东烈王身边的皇子们一一倒下,至死也想不明白沈禄究竟为何下此杀手?
      沈祈满脸错愕,心死如灰,僵直地钉在原地,万念俱焚。

      自小到大,他尤其疼爱的就是一母同胞的皇弟——沈禄。
      因着自己身体不好,当年贵为嘉贵妃的母后对他格外上心而时常冷落皇弟沈禄。
      父皇本就将七分宠爱给了母后嘉贵妃,再加上母后对自己的的偏宠,自然而然多得了余下的三分。
      沈禄成年后,时常独自领兵在外,甚少回九虞城。

      父皇母后相继薨逝,他就越发想补偿自己这位胞弟,给他在九虞城中立了东烈王府,可是他总是婉言谢绝,称习惯皇城外的生活。

      再后来,他假称身体抱恙,大不如前,急忙召回东烈王辅政,顺理成章的把国事、奏折一干事务交由沈禄打理。
      可谎称抱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终于,他想到个绝妙“好主意”,那就是退位。

      那夜,他将顾命大臣俞轻鸿召入书房,告知俞老自己萌生退位的打算,吓得俞老端不住手中茶碗,摔在地上。
      俞老皱着发白的眉毛,听晏王说意在传位于东烈王,且早已拟好诏书,时间就选在明年春,东烈王生辰那日。

      起初俞轻鸿并未首肯,婉言规劝,“陛下,退位一事往大了说是国事,往小了说才是家事,这国事一如家事,万不可因了家事牵绊,而废了国事啊,您现在正当壮年身体康健,退位一事还请三思。”

      沈祈知道俞老定会语重心长,好言相劝,可是他心意已决。
      “朕自然是深思熟虑过,才召你前来,东烈王性情忠贞,战功显赫,大晏需要他这样的皇帝,在内能理国事,稳住朝堂,在外能安疆域,震慑四方,朕已然下定决心。”

      俞轻鸿对这位东烈王倒没有成见,晏王将国事交给东烈王打理之前,他对这位东烈王的印象还停留在数十年前。

      那时恰逢先帝寿辰,内宫麽麽们领着众皇子出来,与文武百官们见了一面,如今想起来却没有多大印象,除了先帝赐封“东烈王”那年,他远远站在一旁,目睹东烈王受封,那时本想打量这位新晋的“东烈王”,却因为眼力不济,也未曾看清这东烈王长得什么模样。

      当时先王还未定下太子人选,却横空出世一个“东烈王”,此举着实轰动一时,怪就怪在自那以后,除了先帝和先王后大寿国宴,东烈王几乎从不出现在九虞城。

      如今的晏王有意退位,他一时做不了决断。

      沈祈见俞老陷入沉思,提出一个想法,“ 俞老应当知道,连日来众大臣递上来的奏折,我都是推给他办,桩桩件件处理得妥妥帖帖,滴水不漏,俞老从前并未与他接触,不如自明日起,我来做局,您再考察一番。”
      俞轻鸿没办法,只好答应。

      而后的一段时日里,晏王总是带着东烈王入书房和众大臣商议内阁政事,俞轻鸿才开始在心目中构建成年后东烈王的画像——

      从不拿架子,说话言简意赅,为人做事甚是认真,渐渐对这位东烈王的看法有所改观。

      同意替沈祈保管退位诏书。

      俞轻鸿答应保管退位诏书的那天,已过而立之年的晏王沈祈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抱着老在书房转圈,过路的宫人不小心看到后,纷纷被这美得吓人的画面逼退,迅速回避。

      俞轻鸿从未见过这么欢心的晏王,一把老骨头晃得眼花缭乱,跟着呵呵笑起来。

      沈渊白同样从未见过这样的父皇。

      那日天下着小雨,父皇带着皇子们跳进御花园的小池塘抓鱼,这可吓坏了各宫的看管麽麽们。

      看着散在满池子的金贵皇子,急得原地转圈,手忙脚乱,可皇帝的近侍挡在她们面前,不许她们管,但凡回去之后,照旧生龙活虎就算谢天谢地了,万一哪个皇子磕着碰着,再万一感染风寒,身体有恙,任是九条命的猫都是吃罪不起的。

      皇子中不乏滑倒的、踉跄的、专心玩水的、安心抓鱼的,麽麽们被这想扶不能扶,想帮帮不上折磨得表情复杂,一个个的心直接提到嗓子眼,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紫,唯独池塘里的天家父子们乐得开怀。

      后来,南边战事吃紧,东烈王去往前线应战数月,如今听宦臣赵谓说,胞弟今日回九虞城,现已到城门外。

      他招来皇子们,又备下美酒,意图让胞弟共享天伦之乐,看到沈禄走进华光殿,拜倒在地时,他起身离开王座上前几步去扶,眼前忽然闪过道光,只见东烈王抽出腰间长刀,将围在身边的众皇子杀害……

      沈祈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神情恍惚,混身力气像被瞬间抽走,几乎站不稳。

      他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而站在身边的五皇子沈渊白凭借小小的身躯勉强支撑着。

      “父皇……”

      他板滞地靠在沈渊白身上,手上冰冷得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打湿沈渊白的肩头。
      沈祈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不顾一切地将沈渊白往身后推去,想保住一丝血脉……

      沈渊白在穹苍殿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东烈王提着滴血的长剑,杀气腾腾朝父皇走去,随后自己被宫人拉走,逃出华光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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