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澜》Selanie

103、第一百零三章 九华2

　　这一架终究没有打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火势突然连天，烧透半座九华山。

　　众派留宿的弟子忙不迭的灭火，最后实在没辙，撤到半山去。

　　苏仕诚丢下看不惯的苏怀南，料理后续事宜，杜景异重任在身，挨个询问其他几处爆燃的起火点是怎么回事。

　　突然有人喊，“我们楼主还没出来！”

　　果然遍地惊恐避火的人里，没有赵怀远，只见人群中，一黄衫的云阳派掌门，居然逆着众人的方向，向上折返！

　　众江湖人，“江掌门！”
　　杜如涛，“江师兄，快回来！”

　　然而杜如涛迅速飞身去拉，一道冲天火舌卷来，逼得他不得不后退。
　　杜如涛落地，打熄引燃衣角的火舌，望向江垣飞走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槿陡然见到日思夜想的面孔，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是目光呆滞，将怀里抱着的观音木雕擦了一遍又一遍。

　　苏怀南自在散漫，见到故人亲手做的木雕，甚是亲切，“这是杜师弟才做得出来的吧？”

　　那惟妙惟肖的观音，九华上除了杜师弟，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有那种手艺。

　　苏槿默默点了头，这么多年来，她对苏怀南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年山门相送的时候。

　　当时苏槿之夫杜卓与师兄苏怀南、师姐颜清一同下山去救危在水火的武林盟玉氏，后来武林盟被剿灭，杜卓尸骨无存，师姐颜清失踪，唯有苏怀南一人回来了。

　　就在苏怀南继任掌门之位的头一天，他们的师父，与这位准掌门候选人密室相谈三个时辰，而后苏怀南失踪，他们的师父也泣血而亡。

　　苏槿一直深信怀南师兄的为人，开口问，“外界传言，你为了得一个‘一品将军’的虚衔，背弃了自己的师弟杜卓，将他杀害，带着尸首交给了杀武林盟的那些人，是这样吗？”

　　答案却令人意外，“是。”
　　苏怀南说得波澜不惊。

　　萧沈二人隔他们依旧不远，听到这话，两人相觑一视。

　　苏怀南接着说，“我杀杜师弟，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更看不起那些狗屁称呼。”

　　苏槿心颤，四肢发凉，“那是为什么……你竟然……”

　　苏怀南回忆那年炼狱般的交战，“我与杜师弟一路护送玉盟主和玉师妹，沿着言诲峰后山的小道，往云泽宫的方向去，可当我们到了云泽宫外，他们宫主紧闭宫门，将所有护送武林盟的江湖人拒之门外。”

　　“官兵很快追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片，比踩不死的蚂蚁还多，我们在宫门外跟官兵打了一场，又不敢恋战，最后不得不往天越山上，人不能走，鸟不能飞的机关库里撤。”

　　机关库……
　　萧沈二人眼色一亮。

　　“那时候玉盟主已筋脉尽断，由武林盟的人背着，我和杜师弟断后，等前面的人，先走。那里到处都是山谷和悬崖，只能依靠藤蔓，借着陡峭的山壁攀爬，有些人运气不好，触动机关，脚下还没踩到东西，就被突然袭击的石柱击落，掉下万丈深渊。”

　　“眼看官兵又追来了，比之前还多，我和杜师弟渐渐不支，被他们俘虏。漆黑的牢笼里，我只能听到杜师弟断断续续的声音，他说我昏睡的这段时间，官兵的头子来过，逼他反水，他宁死不从，被喂了毒。”

　　“面对此事，我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血肉一点一点腐烂，身上像是有一团团的火，可隔了一丈，我只听得见他喊，师兄我疼……我好疼……”

　　“过了半日，官兵给他喂了药，杜卓的半截手臂几乎成了白骨，人却非常清醒，他一个劲跟我说，师兄，虫在吃我的肉……师兄，好疼，杀了我吧……”

　　苏槿倒吸一口气，眼泪已经滚落无数，萧玉年和沈渊白同时想到一个词。

　　腐骨火。

　　苏怀南胸中悲痛，数十年后的今日，依旧能听到耳边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如哭如嚎地恳求他，师兄，快杀了我。

　　苏槿哽咽，沈渊白和萧玉年走了过来。

　　沈渊白道，“山洞前那座墓，就是杜景异父亲的吗？”

　　萧玉年觉得，应该是另一个名字，“是那位叫颜清的前辈吧。”

　　苏怀南并未作答。

　　颜清一向柔弱，当年跟师父自请与二位师兄一同前往的时候，苏怀南甚至都没在意过这个闷吞吞的师妹。

　　在言诲峰上，她却意气风发，一改常态，从尸山之间带出玉非雪。

　　苏怀南因此对这个不爱说话，问三句答一句的师妹有了点印象。

　　后来云泽宫闭门不救，颜清连砍云泽宫三剑，大骂“缩头乌龟”，“废物”，又让苏怀南对这个师妹，加深了一些话少，却敢说敢恨的想法。

　　而最深的。
　　是颜清一人一剑独闯敌营，去救他。

　　“颜师妹！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
　　颜清砍断锁笼，“先不说这些，巡逻的人马上倒回来了。”

　　等他们跑出一段，颜清问，“杜师兄呢？”
　　苏怀南跑得太急，大口喘气，“说来话长”，忽然他看到了什么，抓起颜清的手撩起衣袖。

　　是虫！

　　苏怀南削断虫足，替他吸了口毒血吐掉，“还有哪儿疼？”
　　颜清定定看人，全然不察身上还有痛楚，又跑了一段，颜清忽然倒地，左脚掌几乎全无，鞋子里密密麻麻都是虫。

　　苏怀南皱眉，道，“师妹，冒犯了！”
　　苏怀南不顾男女有别，将颜清衣物扒了个底，将附着食肉的虫一一挑除，啃噬太深的地方有好几处，大多只集中在腿上。

　　苏怀南将自己的衣物分给颜清披上，背着她走了许久，好不容易到了机关库，与武林盟的人汇合。

　　后来，穿着同门师兄衣物的颜清，衣不蔽体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苏怀南与同门师弟争风吃醋，实则借帮玉氏而与师妹私奔，还杀了自家师弟的谣言就此传回苏仕诚耳朵里。

　　苏仕诚护妹心切，将杜卓视为人渣妹夫，更是对苏怀南此人，深恶痛绝！

　　苏怀南一言不发的走了。

　　萧沈二人在此后的数十年间，再未见过此人，只依稀听说些关于苏怀南、颜清、杜卓、苏槿的故事，版本曲折离奇，堪比香艳画本，杜景异多次率人清剿那些疯言疯语。

　　然野火烧不尽，无风又自生。

　　而无意中引得苏怀南出山的那把剑，苏槿就地深埋在九华山，什么都没有写，什么印记都没有留。

　　杜景异只依稀听母亲提到过，那是一位叫颜清的前辈，亲手打造的一把从未送出去的剑，上面刻着“清与南”三字。

　　数日后，萧沈二人从九华山上下来，路过清川城，依沈渊白的要求，萧玉年要了一百坛照月白。

　　“酒不许再喝了。”萧玉年道。
　　“那你还付银子？”
　　萧玉年看小二将酒装车，“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但不代表，我一定会给你。”
　　沈渊白假装无奈，“只能看，又喝不着，多无趣啊！”
　　萧玉年拦腰将人抱入车厢内，“我还不够有趣？”

　　沈渊白看了一眼外头指指点点的妇女老少，轻轻一笑，“有趣，萧堂主有趣极了。”

　　马车载着二人慢腾腾上山，后面追着一群跑跑跳跳的小孩儿，一直喊，“萧哥哥，萧哥哥，是萧哥哥回来了！”

　　萧玉年撩开帘角，“我记得以前迷仙谷里，除了我，没有孩子。”

　　沈渊白靠着车厢笑，“现在不是有了？”

　　到了得月桥，马车再也进不去，沈渊白给晏来酒楼的小二们指了条路，好搬，萧玉年实在没有什么好给这群热情过头的孩子，只能解开腰间的钱袋，一人送了一颗珍珠。

　　“他们是孩子，只会当糖吃掉，哪晓得你给的东西贵重。”
　　沈渊白跳上车厢，翻翻找找，“我买的蜜饯干果瓜子点心，怎么全没了？”

　　萧玉年背着手，忽然转身，沈渊白跳下车拉他，“该不会是阿隐藏起来了吧？”

　　萧玉年一本正经，大步走过得月桥，“我以为你买给我的，路上就吃完了，哪里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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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尽量120章以内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