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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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顺着屋檐坠下的雨水，如同珠子般落在石板地上砸出个小水坑又弹起，飘在窗檐上的雨，溅起一团水花，均匀的掉在清晔的手心
她心中一直烦闷着，等到赵墨修回来，事情再也瞒不住时，她这先知的人，瞒着婆家这样天大的事，该如何开口？
她悔恨昨日说错了话，可就算她不说，早晚也有人揭开这层窗户纸
天际渐白，不知不觉在窗边坐了一夜，清晔用指腹压着暗暗作痛的太阳穴，回忆起与卫阳相爱的这些年，从未有过昨日那般争锋相对的模样，婚期将近，这样僵持不下，如何是好
雅儿小心翼翼的将热水从屋外端进来，在梨木雕花架子上安置好，正打算去唤醒清晔，侧眼望着烛光在屏风上映出的影子，辨不清是谁扶额坐在窗边木椅上，便试探着叫了声“姑娘”
屏风后清晔闻声抬起沉重的眼皮，朝外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雅儿挤净了帕子上的水分，端着帕子进了寝屋，见清晔满脸倦容，大致也能猜到，她这般是为着什么
“卯时了，今日要去庙上烧香，奶奶已叫人去请了，姑娘还是要早些去的”
说完，她接过清晔的手，是冰凉的
雅儿垂头仔仔细细的给她净手，挑眼瞧见床榻上原封未动的被褥，故意问道
“姑娘这是一夜没合眼？”
清晔点头，淡淡说道
“坐着坐着，便天亮了”
雅儿没说话，扶着清晔到榻上躺下，轻轻合上窗，虽说已入了夏，夜里的风还有些寒意，见她蹙眉扶着额角，雅儿便去阁间寻了头风膏药来，用银匙挑了一团，用指腹细细研磨在她的太阳穴，一边揉着着一边说道
“姑娘，其实小爷就是性子急了些，但待您是真心实意的好，二人一起，拌嘴置气也是难免，但姑娘万不可多心了去，想来小爷今日….一定会去的”
“嗯”
清晔只回了一个字，或许是太乏了，也或许不愿再去想这些烦事，雅儿也没再叨扰她，掖了被角s留言道
“姑娘先合眼歇一歇罢，奶奶那边收拾好了，我就来请姑娘”
赶巧今日有雨，上山雅儿一路压着伞，没让人瞧出清晔的疲倦
山路不便走，不少湿泥积在路上，安氏叫来三四个小丫头跟在清晔身后提着裙子，生怕泥水污了裙边，关系到两个孩子的婚事，大伙儿都很看重今日的请愿烧香
将至庙口，就见小德子从山上风风火火的跑下来，簇拥着穿过女眷家丁们，挤到清晔跟前来，低声道
“姑娘，前头奶奶到了庙里，只见家中的珑心管事，没见着咱家小爷，派我下来寻您，过问小爷人何在”
清晔一怔，只好无措地回道
“你…先回奶奶的话，小爷昨夜宫里当值，交差要耽搁些时辰”
小德子得了话，又匆匆往山上跑去，雅儿撑着伞并肩走在清晔身旁，说着
“姑娘这么回话，若是小爷今日真不来，该如何向奶奶交待呀？她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这…”
清晔摇头，“不来便不来罢，我自会同长辈们解释”
前前后后的人马进了庙里，奶奶梁夫人抱手坐在一拥人的最前头，同安氏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清晔坐在一旁，不安的瞧着外头
夏雨急促猛烈，远方的青山顶处笼起一层薄雾，空气扩散着雨水冲刷泥土的气味
安氏特意派了小德子在庙口候着，眼看快要到正午了，还是迟迟未到，梁夫人也有些待不住了，蹙眉怪道
“清晔，这阳哥儿到底来不来？我这做长辈的，等了可快半个时辰了，虽说咱们阳哥儿官大事儿多，但也不能这样没有分寸罢？”
清晔被这话堵得不知如何开口，眼中尽是无措，本想一了百了，老老实实交待了昨日二人堵了气，今日恐怕不来了，正想开口，雅儿便指着阶下跑来的人道
“来了来了，小爷来了！”
清晔循声望去，阶下卫阳冒雨奔来，她低头牵了牵唇角，山风送着夏花的浓香灌入堂内，扑面而来的空气都是又暖又甜的
“夫人们恕罪”
卫阳被雨水浸湿的衣裳，跪在地上，在地砖上浸出一滩水痕，顺着面颊流下的水珠，坠在地上滴答作响
清晔舍不得瞧他这副模样，偏过头去没再瞧他，梁夫人见人来了，不想多耽搁时辰，招呼了卫阳起来，就往观音殿走
所谓梁夫人，便是宫里赵贵妃娘家的嫂嫂，从前跟着道观的僧人学了些风水皮毛，仗着贵妃的面子，才在官人家里，当喜事操办的奶奶，做些带着新人烧香祈福的好事
安氏不喜节外生枝，她对卫阳这般目中无人的模样，心中纵使不满，但瞧在今日这般好日子，是如何也要忍下去的，在后头和法师道了谢，才跟上去进了观音殿
清晔和卫阳走在一行长辈们的最后，二人都没提昨日的事，雅儿赶上来，递了张帕子在清晔手中，卫阳侧目看过去，正巧和清晔四目相对，又慌乱的把目光收了回去
“擦擦罢”
清晔将手里的帕子递到卫阳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
卫阳自是高兴的，接过帕子擦了脸上的雨水，笑道
“清晔，我错了”
“今日既然来了，我便不会怪你，我同奶奶说你昨夜宫里当值才来迟了，若是她过问起来，你便这么说”
卫阳听了没说话，只是低头笑着
等一行人进了观音殿，梁夫人又在人群前头扯着嗓子喊来卫阳“你家主母是如何处事的？这等要紧的日子不来，成何规矩？”
众人一怔，吓得大气不敢出，谁都在心里嘀咕着这梁夫人好大的口气，敢这样对卫家的主母出言不逊
清晔侧目望向卫阳，见他脸上已透出了几分不悦，珑心也是眉头紧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梁夫人
安氏见了，也赶紧拉过梁夫人，紧紧抓着她的衣袖，急道
“夫人呀，慎言！”
殿内气氛忽然沉闷下来，安氏目光投向卫阳，陪笑道
“大娘子操劳你们二人的婚事，这几日累得咳喘的老毛病都犯了，梁夫人常住京郊，消息不够灵通，阳哥儿你万万不要记挂在心上”
卫阳瞧在安氏和清晔的面子上，面色才和缓下来，宽慰道“小事，无妨”
清晔没有作声，在卫阳身旁安静的站着，等法师过来请愿祈福
几经折腾至快要傍晚，才从庙里出来，卫阳身上的衣裳都干透了，清晔瞧在眼里，待人散开，才拉住卫阳，低声道“小爷今日晚些回罢，我差了人回去告知厨房熬了姜汤，喝了再走？”
卫阳自是不想浪费清晔一番良苦用心，便一口答应了，随着她上了周家的马车，叫珑心先回府给刘氏复命
沿途一路，卫阳都把她的手紧紧攥着
清晔掀开风口帘，大股湿润的风吹进车内，顺着清晔的目光，卫阳瞧见了山脚那棵矮树，枝头上挂着的红色锦囊还在风中荡漾
待走过了，清晔才放下帘子，低低叹道
“小爷，你叫小姑莫要再等了罢，苏家很是高兴，苏盼雪…她说到底是仰慕了赵将军十几年的，这样的机会，她又怎会错过呢？苏家姨娘那日来也说了，将军凯旋三日后就是吉日，两家暗中筹备数月了，私下里已经纳征下聘了，成亲是就等将军回来了”
卫阳哑然，长叹了一口气，挤出个笑，“毕竟赵墨修还未知晓此事，他若是回来了，不答应…”
“小爷！”清晔将手抽出，不住的摇头“小爷，赵家主母递了消息到军中，将军早已知晓此事了，前阵子差人送信回京，留了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就摆明着将军应允了，此事便不再会有转机了”
正说着，车外逐渐吵闹起来，马车已驶进了京城
卫阳不知怎的，听了清晔的这番话，竟有一股悬着的心放进肚里的感觉，便抬手安抚着她“清晔，我知道了，此事便都不要再提了，等赵黎回来，自会明了的”
尚未过西市街口，马车便停下了，雅儿跟在二人的车旁，见状便上前去探消息
走到最前头，才见官府设了禁令在街口，不许车马经过，不等她上前过问，就见小德子跑过来给安氏报了信
“大娘子，那守令的官人说，凯旋大军已到京郊了，方才官家下了口谕，设禁令为给大军接风洗尘，此处人多得紧，又有官人守着，恐怕今日是走不成了，许是要从沙河门绕进城里”
安氏坐在车内一时没吭声，半晌才道出一句
“绕路走”
一来二去，避开了大军，安氏自认为不见赵墨修，便更要心安理得一些，总之赵苏两家暗中定亲之事，无论如何也不该由她这个亲家来挑明
雅儿的消息还没传给清晔，卫阳便已经料到了，方才说完猜测，雅儿便来通报了，二人因此也没意外，但也仍有些纳闷，大军的归期足足早了一日有余
从沙河门绕行莫约半个时辰，至周府时，天都黑尽了，清晔已在卫阳怀中沉沉睡去，也不等雅儿招呼，便打了个横抱将她抱出了马车
一夜未眠，再加今日舟车劳顿，上山祈福，雅儿也没忍心叫醒清晔，安氏瞧见也不做声势，给雅儿递了个眼色，即可便听她低声说道
“小爷，随奴婢来吧”
雅儿走在二人前面，带路卫阳去了清晔的闺房，卫阳将怀里的人安置好睡下，坐在床榻望着她瞧了好一阵，雅儿从后院端着热水绕进屋，见状不敢打扰，正要退下时卫阳便掀了门帘出来，道
“我去同大娘子告辞，清晔若是醒了过问，就如实交待我回旧宅了”
雅儿点头应了一声，送出卫阳向苏氏告辞回府，人还未走过雨亭，小德子便端了碗姜汤赶来，叫住了卫阳
“小爷！小爷留步，小姐特意差厨房熬的姜汤，您喝了再回罢”
卫阳浅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碗，将姜汤一饮而尽，还了空碗给小德子
“记得拿回去给小姐交差”
小德子点头笑道
“好嘞小爷，您慢回”
出了周府，卫阳借了周家的马，匆匆赶去西市街口时，人已快散完了，想必赵墨修此时已经入宫了，回京的消息定是传得全城都沸沸扬扬的，心里不免紧了一把，硬着头皮回了府
卫阳掐着时辰赶回旧宅，人已到了家门前，却没敢迈进去，未见卫芷卿她人，便料想，卫芷卿今日恐怕是喜得觉都睡不着，但事态怎会如她所想那般，正立在门口胡思乱想着，忽然右边肩头一沉，回首便见卫均板着脸站在身后
卫阳急忙垂首，作揖道了声“爹”
“怎么不进去？在外头立着做什么？”
卫阳没吭声，顺着卫均的步子进了门，前脚刚踏进正堂，后脚卫芷卿便从回廊尽头急步走来，叫住二人
“爹爹！大哥！我听到了城内传的消息，墨修哥哥可是真的回来了？”
卫均点头，脸色与往日不同，难看极了
“回来了，现下应是入宫领赏去了”
刘氏也从后院出来，身后簇拥着好几个家丁，个个都挑着贺礼，对三人道
“趁还不算迟，主君和阳儿也在，咱们带着三丫头去赵府把婚事议了，这事儿早订早….”
“够了！”卫均一声怒吼，吓坏了一院子的人，“都给我下去！”
家丁侍婢们得了话，吓得屁滚尿流，赶紧回了后院躲着，剩下四人在大院里，三人诡谲的相望着卫均，良久才听他嘴里说道
“赵家和苏家定亲了，数月前就定下了！现下赵墨修已回京都了，过不了几日便要成亲”
院子里所有人都像被从头到脚浇了盆冷水，刘氏听了这话，连腿脚都有些发软，手上拎着的大红漆礼箱重重的落在地上
“老爷，上回赵侍中来，可一句都没提他家和苏家定亲的事！我们两家世交，孩子们的婚事筹办成这样，这样传出去把我这做大娘子的脸和卫家的脸面放在何处？把芷卿的脸面放在何处？京都谁不知道这俩孩子打小就好的，赵家办的这是什么事？这就是老爷口口声声的赵兄？”
卫阳站在卫芷卿身侧，惊出一身冷汗，心虚极了
“都是王锦秋干的好事！定亲这么大的事，让全府上下瞒了赵荣三月，整整三月！今日赵黎回京，赵荣他才得了消息，险些是要被她气死”
卫均话音未落，看家的男丁便胆寒地进了院子，说着
“主君，大娘子，赵侍中来了”
刘氏冷哼一声“不见！我们卫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看见男丁见卫均没开口，便也不敢听了刘氏的话，把赵荣请回去
“请赵侍中进来”
看家的得了卫均的话，也不敢耽搁，跑着出去请赵荣进来，刘氏红着眼，死死的盯着门口，见赵荣面色苍白的踏入府内，撂下手头的东西，转身就走，卫均也拿她没办法，侧身看向卫芷卿，眼里充满了泪水，心疼极了
“三姑娘…”
赵荣从嗓子里挤出三个字，卫芷卿也没有回应
“三姑娘，我….我们赵家对不住你”
卫芷卿垂头，低声道
“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房歇下了”
礼箱还歪七扭八的散落在地上，掉出的瓷杯碎了一地，瞧着卫芷卿意料之外的平静，让卫阳心里直发慌，料不出妹妹这般模样到底是悲是喜，便向二人作了揖，快步跟了上去，走到半路便被珑心一把拦住
“小爷，别跟了，大娘子的意思”
整整一夜，卫芷卿不哭不闹，乖巧的坐在床沿，她想，太久的分别，或许会让感情淡去，甚至淡到，赵墨修能将当年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但她始终不敢相信，赵墨修宁愿娶长辈几句话安排的女子，也不愿意守住从小到大十几年来给过她的的承诺，究竟是为何？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