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作夫人不多情》不如醉月

5、第 5 章

　　翌日，清晨。

　　姜鸠睡意不佳，到天方渐白才有了困意。

　　鎏金四角香炉内，细烟袅袅。
　　有人从侧旁走过，香烟随之摇动。

　　秋霜推开隔门，轻声道：“小姐，方才老王妃那边传话来，传府上孩子皆过去用膳”

　　姜鸠睡眼惺忪，揉了揉发疼眼角，“几时了？”
　　“卯时末。”

　　秋霜放好手中盥洗，走近替姜鸠揉着，“小姐昨夜熬了半宿，如此下去，身子怎么禁得住啊。要不，奴婢再去让秦大夫开一剂安神药？”

　　“不必，是药三分毒，总不能一直靠药物支撑。”

　　“可您气色好生憔悴，”秋霜心疼，预再劝。

　　姜鸠不应她，缓过晨起这阵眩晕，轻轻推去秋霜，双足落地径直开窗。
　　新鲜气息拂面，凉风倒也扫去心中浊意。

　　隔壁贺盈盈的院子热闹起来，此起彼伏的不满声不断。
　　姜鸠：“奇怪，贺小姐今日怎起得这般早？”

　　“哦，是贺小姐本家的人来了，要她回去呢。贺小姐不想回，同来接她的贺夫人吵了一架。”

　　“和母亲吵架？”姜鸠疑虑发问，语气有些震惊。
　　复尔又笑了，“是了，是盈盈的性子，如风似火，被家中宠爱着。”

　　按惯例，去给老王妃请安，会在寿宁堂一道用膳。
　　今日贺盈盈家中有人来，姜鸠梳洗完，便没等她。

　　湘园离寿宁堂不远，若是走正园出去，得绕过两个两进院子。

　　而走小路，从园中后门，经过一处花圃，再转过一扇月洞门，便能到老王妃的寿宁堂。

　　姜鸠提裙踏上走廊，便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名字。

　　“姜姑娘。”

　　姜鸠只装未听见，加快步伐，绣鞋踩在廊上，腰间环佩发出清脆响声。

　　“姜妹妹！”

　　大老远见到姜鸠的萧修成，径直从花园踩了过来，跳上亭廊，在转角处拦住她，“姜妹妹走这么快作甚，没听见哥哥唤你么？”

　　姜鸠抿唇，暗自倒霉，今早是躲不过这煞星了。
　　她后退一步，与他隔开距离，脸上扬起笑，佯装才遇见，“是修成哥哥，这么巧啊，您也来见王妃姑祖母？走吧，咱们便一起去。”

　　萧修成不满，方才跑得急，此时气还没喘匀，大大咧咧呛她，“怎么着，装听不见啊。”

　　“哪敢啊。”姜鸠笑不达眼底，默不作声回退半步，左右看了看，“我以为是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您知道的，我怕鬼。”

　　萧修成垮下脸，这青天白日，爽朗天儿，哪里去见鬼。

　　彼时，看她巧言令色，萧修成还想着前日的事儿，自己被人将了一军。
　　若那夜自己认清了人，说不定成了自己侧室便是眼前的人。
　　可偏偏就错了人，萧修成嘴里啧吧啧吧，心里不是滋味。

　　虽经过母亲再三警告，他自己吞下苦果。今日再见姜鸠，形形立立的美人儿，眉眼似秋，面若温玉清柔，不仅令他心尖儿痒。

　　姜鸠忍着心中浮恶，好意提醒，“萧公子，且快些走吧，姑祖母还等着呢。”

　　只要前走过这面墙，路过前院，绕过影壁，便是萧王妃的寿宁堂。
　　“急什么。”
　　萧修成宽脸色转换极快，笑意深深带着几分恶腻，凑近来，闻得女子身上携带清香，心下更痒痒。

　　“诶！你们干什么，这可是在白日内院……”

　　“秋霜！”姜鸠转身，只来得及对上秋霜惶恐眼眸，眼睁睁看着她被两个仆从捂住嘴拖走。

　　姜鸠预去追，却被萧修成拦截围住。
　　腰间环佩有串玉珠，通白泛青的上等品，此时被姜鸠死死捏着，不安摩挲。

　　四下仆从围了过来，姜鸠怒意涌眼，面皮涨成绯红色，没想到萧修成敢如此大胆。
　　“萧修成……你！”

　　“呦，终于急了。”萧修成喜闻乐见姜鸠此番模样，慢慢凑近，“那夜的事儿既然没完成，今日补上也是，小爷一日娶两房侧室，也不妨为长安美谈。”

　　恶心之言肆意侮辱，姜鸠想也没想，伸手朝越凑越近的脸挥过去。

　　痛意袭击，萧修成眼睛猛然一眨，来不及反应自己被人打了。

　　“无耻，打你都嫌脏了我的手。”
　　姜鸠收回手，嫌恶拍拍手，拿出丝帕擦了擦，卸下方才温和脸面，此时清冽声音冷冷道：“再不放人，休怪我等会儿不留你脸面。”

　　“贱人！”
　　萧修成脸上很快浮现巴掌印，怒得咬牙切齿，双手挥上，“来人，把嘴捂了，带到西厢房去。从小老子要什么没有，今日定要把这事儿做成了。大不了再挨母亲一顿责罚就是。”

　　破了身的女子，谁敢闹得大。
　　萧修成便是捏着这命门，才肆无忌惮。

　　“谁敢！”姜鸠动作迅速，从发髻拔下玉簪，狠狠抵于喉间，“谁敢上前，我即刻死。萧修成，皆时看你如何同姑祖母和我江州舅舅交代。”

　　众人近，姜鸠绝意扬颈，玉簪尖锐端紧挨嫩肉。
　　手一触，即刻涔出血珠。

　　“这……大公子？”四下仆从优有犹豫，看向萧修成，“要是闹出人命，咱们不好向老王妃和夫人交代。”

　　萧修成脸色气得颤抖，“凭你也配威胁我？！”

　　姜鸠冷笑，将以往一面和善撕破，“你不过仗着世子妃宠爱，竟敢肆意侮辱朝廷命官之女。如此阴险小人，往后怕无人能正眼瞧你。”

　　脖颈刺痛令姜鸠醒神，萧修成往前一步，她便下手又狠一分，血流得更快。

　　“萧修成，你作甚？”
　　一道清冽声音从后传来的，顷刻间，姜鸠如同抓住最后一丝救命稻草，她不敢回头去看，仍旧警惕着萧修成。

　　“萧修晏？”萧修成一看月洞门进来的人，脸上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挥挥手让他离开，“这里没你的事儿，若敢告诉母亲你就死定了。快滚！”

　　萧修晏并没离去，立在门下。
　　因未至弱冠，并未束发，身着锦深蓝衣袍，蹀躞只挂了一支玉佩，成色虽老旧。
　　衣裳配饰终究是衬托，萧修晏生得清瘦，衣袍下的身躯隐而有力。面容年轻却不稚嫩，眼角眉梢凛然，初见凌冽意味，颇有几分芝兰玉树。

　　姜鸠屏息看去，不知错觉，瞥见他眼底扫过的几分不屑。

　　“她是府上客，这般对女子，你也不嫌臊得慌。”
　　他步步临近，步态稳平走至上廊。

　　几个仆从在萧修成示意下，涌了上去，随即被人轻而易举摔下花坛，仰面朝天，背靠地。

　　片刻后，仆从嚎痛。

　　萧修晏掸了掸衣袖，将地面的人们觑一眼，冷漠也是轻描淡写：“什么东西，敢碰我的衣裳。”
　　这衣服还是新的，哪怕不穿，往后回了北疆，料子还能值些钱。

　　暂时威胁消除，姜鸠想将手放下，可有人动作比自己还快。
　　只觉手腕肌肤感到温热，萧修晏已走到自己身侧，手中用劲，将手挪下来，同时扳开她的手指，拿出掌心玉簪。
　　“走吧，我护送你到祖母那去。”

　　姜鸠背脊紧绷多时，此刻松懈下来，喘气不匀，感激看他一眼，“多谢。”

　　“不准走！”
　　萧修成恨得咬牙切齿，从小到大，哪里像今天被人下过面子，他双手打开，拦住两人去路，“你走可以，必须把姜鸠给本公子留下。”

　　“萧修成，”萧修晏眉间皱起，不耐烦更怒其不争，他沉了语气，“我不打你，是看着母亲面上！”

　　“我就让母亲收拾你！罚你跪祠堂！再把你撵到北疆去。”

　　姜鸠呼出一口浊气，她拿出丝帕摁在伤口处，疼意数倍袭卷全身，脑袋传来一阵一阵眩晕，小腿也随之使不上来。

　　可怜肃荣王爷一生英武，热血征战半生才争下的家业，却摊上这般不争气的后辈。

　　素白手指攥住衣裳，使力扯了扯。
　　萧修晏凝眉，侧首往后看了看，想伸手拂开她，这人已经松开，往前一步，“萧修成，你还是执迷不悟。”

　　“你仗着父母宠爱，在家府中为非作歹，他们替你瞒了手段卑劣。沈家小姐屈居你之下，她照样看不起你。”

　　“抛却重重身份，你不如你二弟，更不如街上贩夫走卒。”

　　萧修晏难得正了眼色，看旁侧的女子，她身高将将挨着自己肩膀，侧脸如羊脂玉般柔白，青丝垂腰，血腥味之下嗅到一股柔软气息。

　　“贱人，你给我住嘴！”
　　素来只被人捧着，哪能被忤逆。萧修成扑过去，气得满脸通红，不得将她剥干净，扔进青楼让万人践踏。

　　“哎呦，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大公子，您怎么在这？”
　　老人惊诧，原是在院子正门等贺家小姐和姜小姐。贺小姐同她母亲已到了，还未见到姜小姐，她一贯是最守时的，老王妃便遣人出来迎迎。

　　临近便听到打斗声，走近看满地仆从痛苦呻.吟。

　　萧修晏还未开口，身边携过一阵风，扬起裙角抚过自己手背，柔软冰凉，香味顷刻消散，快得人来不及捕捉。

　　“嬷嬷救我……救我！”

　　贺盈盈站于母亲旁侧，听着母亲同老王妃寒暄，心中正有不满，陡然门口进来一行人，神色各异。

　　姜鸠由人搀扶，一声窈窕紫色襦裙，更衬得她惨白面若似若病弱西施。

　　“怎得了这是？”贺夫人见状，连忙问道。

　　姜鸠一进内堂，见到老王妃在上，双膝便跪了下去，发髻松松，几缕青丝落下，哭意更怜人。
　　“姑祖母，鸠儿想回家！”

　　贺盈盈同母亲对视一眼，不明状况。
　　忽然，贺盈盈伸手一指，“母亲，血！”

　　此话引起众人重视，顺其看去，深紫色襦裙上，红色血迹明显。
　　而更严重——姜鸠脖颈上的白色丝帕，不断被染红。

　　渗人。

　　老王妃端坐上首，礼佛念经多年，早已修成慈眉目善的老菩萨，如今见姜鸠身上的血，心下一悸，握佛珠的手一颤：“我的小鸠，怎了这是？”

　　姜鸠跪地，抬头看一眼老王妃，愈发哭得肝肠寸断，“今日我照例来给你请安，半道却被大公子拦住。他！要我……要我……”
　　内堂安静，只因众人来不及反应，姜鸠话头一哽，老王妃身边的亲信嬷嬷赶忙上前，抬扶着姜鸠胳膊，“地上凉，姜小姐先起来说罢。”

　　姜鸠跪在地上，朝老王妃重重磕头，“今日若非二公子在，小女只怕被大公子……折磨侮辱。”

　　内堂，姜鸠嗓音破碎，引得众人不由怒向萧修成。

　　站在门口处的萧修晏，瞧着她的身影，眼神意味深长。

　　——这个女人，柔软非常，且太会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