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xiaoku

1、第 1 章

　　九月的太原淅淅沥沥的竟然下了一场雨，顾惜朝看了看天色，清整衣衫踏进了戚少商的营帐。正巧看到戚少商一个人在偷偷的换药，皱着眉，嘴唇因疼痛而发紫，脸色苍白，左肩一片血肉模糊。顾惜朝叹了口气，上前拿过伤药，细细的给戚少商包扎好伤口。
　　毒不是什么稀奇的种类，以顾惜朝的医术，这一点根本难不倒他，可是现在他们被金兵包围，别说是疗毒的药物，就是寻常的伤药也是难寻的紧。
　　“可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般落魄。”顾惜朝有些调侃的问道。
　　“我以为我最惨的时候还是当年那场千里追杀，现在有你在这里我死也甘愿了。”戚少商的眼亮的像星子，轻轻环过顾惜朝的腰，“这一生对于我来说已经够了。”
　　“可是我不甘心，”顾惜朝狠狠的抱住戚少商，“我这一辈子，欲求荣华而不得，妻子死于金銮殿上，才学不展，抱负难平。如今甚至难与你活着离开这里，少商，我不甘心。”

　　北宋末年太原一役在历史上亦是惨烈的一战，整座太原几乎成了一座空城，哀鸿遍野，将士们马革裹尸，血撒杀场的一声在此终结。

　　下过了雨，九月的太原也透出了丝丝凉意，顾惜朝站在城楼上往下望去，似乎迎面便能感觉到金兵的冷冷杀意和斗志。
　　“明天，金兵会攻城。”他对戚少商说。
　　戚少商苦笑了一下，“我们到底还能撑多久。”
　　“拼上性命的话或许可以撑到黄昏。”顾惜朝在此时有些恨透了自己的所谓才学，熟练的估计着两方的局势，然后得出必死的结论，这种无力感真让人发疯。何时，他顾惜朝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你说援兵……”看到顾惜朝鄙夷的目光，戚少商终于把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打消，他还在奢望什么？那个朝廷早已经腐烂的无可救药了。六扇门都已经没了，李纲被贬于南方荒蛮之地，朝廷里还有谁真正关心这局势，这些为国捐躯的战士们的生死？
　　“那么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戚少商突然笑着说，攥紧了顾惜朝的手，生生的疼痛。于是顾惜朝也笑了，“好，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正如顾惜朝所料，金兵于黎明时分开始攻城，残破不堪的城门根本无法抵挡金人的进攻，顾惜朝与戚少商一起守在正门，神哭小斧已经完全看不到金属的亮色，在顾惜朝的指间成了一抹血红。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些喊杀声，血肉破碎的声音。
　　战场上，很难想象，人会有那么残暴的一面，满地破碎的尸体，土壤被尽数染红。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直到所有人都这些鲜血死亡刺激的只剩下本能，不管你是军队里的一个走卒亦或者是曾经名满天下的大侠，甚至是江湖上人人唾弃的败类，到了这里都不过只是一个人，身份被抛弃，只是战斗和死亡。这是人的本能，与阅历无关，与才学无关，与心胸无关。

　　戚少商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杀过这么多的人，身上的盔甲浸润了血色，有自己的更多的是别人的，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也是一场无悔的战斗，至少一场轰轰烈烈有那个人陪自己走过来，所以也就无憾了。

　　似乎金兵察觉到了正门的抵抗最为激烈，越来越多的敌人向戚少商与顾惜朝聚拢，太原的守兵已经寥寥无几，似乎只要他们倒下，太原也就失守了。
　　戚少商已经完全没有真力施展剑法，反复机械的重复着那些砍杀的动作，身上的伤疼的麻木，被包围，被刺中，可是为什么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虚幻，抬起头，戚少商看着夕阳逐渐落下来，于是调侃道：“顾公子果然是神机妙算。”一转头才发现顾惜朝的身上至少中了三剑。这个即使在战场上也依旧倔强的不着盔甲，宽袍广袖的魏晋风骨的书生如今已经是一身血衣看不见了原本衣服的颜色。
　　似乎是福至心灵，顾惜朝也把头转向了戚少商，嘴角的血早已经干了。顾惜朝在那一瞬突然扔下剑转身抱住戚少商，不管不顾的拥抱让金兵都微微一怔。
　　“大当家，佛教云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惜朝觉得最苦的其实是求不得，我这一辈子求过许多东西，却什么也没有得到，现在我至少得到了一样，我们可以死在一起，而你也是死在我手里的。”说道这的时候，顾惜朝拔出了戚少商胸口上的匕首，“大当家，惜朝此生足矣。”
　　戚少商也笑了起来，他想说什么却觉得眼前一黑，耳边轰的一声，城门里的火药被引爆，戚少商知道那是顾惜朝最后的一点机巧。火光中，太原城门轰然倒塌，没有人再去怜悯方才在爆炸中死去的同伴，金兵的欢呼声回荡在太原城里，昭示着一个时代即将到来的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