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塘纪事》潇潇湘水

5、chapter 5

　　晚上，班级举行了毕业晚会。班主任听说了尹芳枝发挥失常的事，做完自己的事情后，连忙找人去叫她。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即便班主任提前说了，希望所有人都参加毕业晚会，但师生关系既已解除，很多人便也不当回事。参加晚会的仅有一半多的人，有的去了网吧通宵，有的去了KTV，还有的去看新建城的县政府。

　　尹芳枝去的是网吧。她打开了引擎搜索，查询县城去往深圳的路线。

　　班主任一定会劝她复读吧，但是复读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知道。从懂事那天起，她开始厌恶男人，就连时旭突然闯进她的生活时，她都下意识地逃离。在她看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也许是因为时旭长得太好看，是所有人公认的校草，加之学习成绩优异，199班的班主任为了能亲自送他参加中考；不惜和200班的班主任撕破脸皮也要留住他；201班的班主任就更不用说了。

　　她永远记得初一下学期开学时从班主任的宿舍出来时，身后传来那串银铃般的笑声。印象中，那个严肃的中年妇女总是板着一副面孔，但那天，她俨然变成了个少女一般。每次念到时旭的名字时，她看到班主任的脸瞬间变成了粉红色，仿佛这群十二三岁的熊孩子个个惹她厌烦，唯独时旭能让她展露片刻的笑颜。

　　班里几个活泼的女生，下课后总喜欢去向时旭请教问题——尽管时旭的总成绩在班级排十几名。而那几个女生，早早地将心思放在打扮上，她们显然不可能、也不愿意去上高中。

　　这样招人喜欢的一个男孩，却对她产生了情愫，导致她没有勇气在心底将他和表姨父划为同类人。一个前程远大的男孩子，总不可能图她这个丑小鸭什么。

　　另一方面，表姨母已经仁至义尽，且为了她受尽婆家的冷待。如果明年高考继续发挥失常，她要怎么面对这个善良又软弱的女人呢？

　　她坚信，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即便社会上把学历说成是人生最重要的敲门砖，她也更相信自己的能力。

　　两个月前，班主任找到她，说一个毕业三年的学姐重返校园，想重新参加高考，希望找个人帮忙辅导下高中课程。每天下午两个小时的辅导，竟然轻轻松松可以拿到五十元。两个月下来，她竟然赚了三百块。

　　小县城肯定没有到大城市重视教育，等她去了深圳，找两份家教，业余时间她还可以去饭店打工，算起来一个月至少可以挣四千。

　　方知有曾经打过工的工厂，叫做雅韵服装厂，那是她对深圳唯一的印象。她搜了一下，发现服装厂附近有很多初高中，看了下网友对这个地方的评价，再结合自己的判断，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地方。

　　半夜，她回到了宿舍，悄悄收拾好了东西，天一亮便提着手提包和水桶出发了。被褥和外套之类的大件，早在五一假期便送回了家中，书本在昨晚便卖给了宿管。她没有枕头，只有三套换洗衣物、席子和一些零碎的洗漱用品。

　　现实很快给了她沉重的一击——你一个重本都没考上的高三学生，来我们这里做家教，你不是在开玩笑？

　　她态度十分诚恳，希望中介给她一个机会，中介却告诉她，“要是深圳有家教中心敢收你，我这位子让给你。”

　　第三天，她才知道那个中介老板所言非虚。一些中介机构的人见她朴素得不像话，普通话也不标准，还不等她把话说完，就下了逐客令，“麻烦你不要影响我们工作。”

　　当然，最后一家中介公司的员工很热心肠地告诉她，“小妹妹，你要是真的想挣钱，我建议你去雅韵服装厂。”

　　尹芳枝便问，“我有两个月的家教经验，而且学习成绩也算是拔尖，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这么说吧，就连师范毕业生都不一定有人要。”

　　“可是，我刚参加完高考，对于高中知识十分熟悉，这也是一个优势吧？”尹芳枝已经彻底清楚，她不可能找得到一份家教工作，如今只想知道原因。

　　“能用同样的价格请到在编的老师，为什么要请你一个小姑娘？你以为重本有多厉害，对面那个高中，重本升学率是36%，也就是说，你在人家高中就是个中等水平，甚至，因为你是农村来的，普通话和英语都不会太标准。”

　　“我普通话不标准？”尹芳枝犯了嘀咕，不可能啊，全校所有师生都说她普通话最标准。

　　“是的小妹妹，我猜，你英语也不会太标准，不信你做一个自我介绍，我给你纠正一下。”

　　最后，尹芳枝起身道谢，“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您今天对我说的这些，让我受益匪浅，最后，我还有个问题，为什么你建议我去雅韵服装厂呢？我看到附近很多小店招服务员，难道这些都不靠谱吗？”

　　那个员工心下沉吟，一看你的样子就一定考不上重本，说不定二本都够呛。你这穿着、谈吐既不像是能复读的人，又不像能交得起三本学费的人，去服装厂学个车工，好歹也是一门手艺。

　　但是这些话不能明着讲，“你一个小姑娘，进厂相对安全一点，毕竟厂里有保安，而且要签合同，不会拖欠你工资。”

　　尹芳枝再次道谢，来到附近的超市取出自己的行李，准备找个地方住下。连续三个晚上，她要么在快餐店度过，要么在公园里度过，深圳的蚊子奇毒无比，今晚她得好好睡上一觉。用毛巾蘸自来水在洗手间擦拭身体，总也擦不干净，是时候好好洗个澡，而且手提包里的衣服已经全部发臭了。

　　来到雅韵服装厂后，她很顺利地办理了入职。跟她一直办理入职的，有不少老乡。有年纪大的人见她一副学生模样，便找她问话，得知是今年参加高考，便说道：“要是考不上的话，学门手艺也挺好，学个一两年自己摆个缝补摊。”

　　尹芳枝心想，您说话可真有水平啊，她不动声色地笑道：“是啊，听说车工还挺赚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