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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2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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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荥阳阁新来了一位掌灯管事,名叫阮相思,样貌奇丑无比,身上还有异香,易招鬼魂邪祟,真不知道最得当今王上圣心的庾相师是怎么想的。
听说,每到深夜,那掌灯管事还要喝上一盅未婚配小姑娘的血,方能得到一副好容颜,就是披着人皮的妖怪啊!
***
胥枫城西的西邶街,最有烟火气,赶早市的摊贩都聚在这儿。
马夫吆喝一声,勒停缰绳,马车刹停在一间简陋书堂外。
“相思小姐,到了。”襄儿挑开马车绸帘,盯着里头的人儿瞧,她家相思小姐冰肌玉骨,胥枫城内的千金小姐都黯然失色。
阮相思搭着襄儿的手下马车,马车上挂着的小八角风铃轻晃,脆声响着,书堂东家耳朵尖,从破门半敞的书堂出来。
书堂东家面容憔悴,着一身麻布衫,撑着一只单拐:“是荥阳阁的阮娘子来了,快进屋,我给您备茶。”
襄儿瞧着书堂东家笑出褶子的脸,心想这东家真会溜须拍马。
书堂东家一瘸一拐领着她们进了二层吊书阁的堂屋。
破旧书籍堆得满满当当,鼻间充斥着霉味,好不容易才能找一个下脚的地方。
往里走了好几步,书堂东家在回廊处停下,用衣袖笨拙地将凳椅擦了个来回。
“阮娘子,您坐,我去给你泡茶。”
“不用了,王东家,”阮相思开门见山,“你昨夜为何没有来荥阳阁?你与荥阳阁是做了买卖的,你没忘记吧。”
“我没忘,”王东家红着眼,“我,我就想求荥阳阁再多给些时日。”
说着,王东家将单拐一丢,噗通一声,跪在阮相思的面前。
“求求您了,您帮我和庾相师说说,这买卖,不做了!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中了什么邪!”
为保住祖上留给他的这么一点家业,竟用他身子羸弱的儿子去交换。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把我的命拿去吧,别拿我儿子的命!”王东家双手紧握。
“是你自愿,以你儿子的命换你这家业,”阮相思抿着唇,“我们没有逼你。”
自知事情没有转圜之地,王东家攥拳捶地,眼底染上了猩红:“是你们,是你们害得我!”他咆哮道,“一定是你们这荥阳阁捣的鬼!”
“你自愿以你儿子做交易,怨不得别人,”阮相思从袖里摸出一张纸,“你贪酒滥赌,自暴自弃,保不住家业,还亲手,送你儿子入黄泉。”
“不,我没有杀我儿子!”
“是,你没有杀你儿子,可想让他去死的人,是你。”
“阮相思!”王东家恶狠狠地盯着她,似要咬碎一口牙,“你不过是荥阳阁的一条走狗,你这样的人只配伶仃一生,无父无母无兄无弟……”
王东家的话字字诛心。
阮相思眸色微变,利落拔下发簪,簪尖直抵在他的脖颈。
别人如何说她,她都不在意,可她不允许辱她过世的至亲。
王东家吓得脸色铁青,结巴道:“阮娘子,手下留情啊。”
襄儿哪见过阮相思这般,急忙拉住阮相思的手:“相思小姐。”
后门跑进来一小孩子,带着哭腔忽地扑进王东家的怀里:“爹爹!”
“阿童,阿童,我的孩子。”
阿童伸手,抹去王东家的眼泪:“爹爹,是阿童不好,阿童不该生病的。”
王东家紧紧抱住阿童:“我苦命的孩子,是爹的错,是爹的错!”说着,王东家抬手就扇自己一巴掌。
阮相思手握簪子,瞧着王东家抱着孩子痛哭,她心有不忍:“襄儿,将糕点拿来。”
襄儿点头。
须臾,襄儿拎着一盒屉格进来,将屉格交给阮相思。
阮相思蹲下身:“你叫阿童是吗?”
阿童缩在王东家的怀里,怯怯地点了点头。
阮相思将屉格给他:“这是胥枫城最好吃的糕点,给你。”
“阿童,快谢阮娘子。”王东家抹着泪。
“谢过阮娘子。”
阮相思伸手,轻摸着他的头,又看向王东家:“三日,三日后子时。”
王东家一听,拉着阿童一同跪着:“谢阮娘子,谢阮娘子。”
“别记错了时辰,误了正事。”
出了书堂,襄儿拉住阮相思的手:“相思小姐,你方才不会真的要刺他吧。”
阮相思低头,瞧着手上的簪子:“不会。”
她没杀过人,也不敢。
“相思小姐,我再去给你买糕点吧。”
阮相思摇头:“回去吧。”
三日后
阮相思提灯施施而行,穿过长廊,朝后院的楼阁走去。
楼阁四面,矮墙筑起,月光漫过,映得人体虚步轻。
守在帘外的伍垣,收起一柄弯刀,接过她手中的灯笼:“上钦在里面等你。”
阮相思径自进屋,走到绢雁足灯前,持一把袖珍银剪,剪去一截烛芯,拨亮火光,将琉纱罩重新罩好。
屋内光亮通明,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阮相思绕过屏风,瞧着在木榻上睡着的庾东溟,轻轻上前:“庾相师?”
庾东溟轻应了一声,闭着眼睛,准确无误地拉住她的手:“到时辰了?”
“嗯,他们已经在后院门口等着了。”
西邶街以卖书为生的王东家,儿子身子羸弱,命不久矣,王东家四处寻医求药未果,只得寻到荥阳阁,一时鬼迷心窍,要以自己儿子的命保他的家业。
却不料,到了履行荥阳阁誓约这日,他们二人投河自尽。
阮相思提着灯笼,瞧着他们走远的背影。
“他们既得了你的一盏开路灯笼,定能走一条轮回的好路,那里,不会有风卷狂沙、酷暑严寒。”
“他们最后履行誓约,竟是一同赴死。”
“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要是他儿子走了,他也活不长,倒不如一同去往黄泉,在路上,还能有个伴。”
“庾相师,去黄泉的人,在路上不会再受苦难了吧。”她低头盯着手掌心的水符。
庾东溟将她轻揽入怀里:“不会。”
他知道,这半年,她过的很辛苦。
“明日,你和我一起去参加一府里的满月宴吧。”
阮相思抬头:“满月宴?”
“李相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极为好,还未满月,就让人一定要来参加他儿子的满月宴。”
“我,我还是不去了。”她如今都以面纱示人,满月宴去的人多还杂,她还是不去为好。
“你不想去看看你阿弟转世的人家吗?”
庾东溟这话一出,阮相思心忽地一怔,阿齐?
第二日,阮相思梳洗完毕,坐在铜镜前发愣。
襄儿走进来:“相思小姐,我给你熬了一碗甜羹,你昨儿都没吃什么东西。”
“襄儿,你信人会转世吗?”
襄儿被问住了,想了一会儿:“会,我信,虽然人只有死了才知道会不会有转世,但我希望有,”顿了顿,“就像我那死得冤枉的舅舅,他虽然对我不好,可终究是养了我,他已经死了,我对他,也没什么怨恨了,就盼着他能投生一个好人家,有一个好姻缘。”
“是啊,宁可信其有。”阮相思打开一个木匣子,里面放着一个断了的银铃铛、断了的白玉镯子以及一枚翠玉坠子。
阮相思拿出翠玉坠子,凝眸盯了好一会儿。
李府的满月宴办得很是隆重,连凨起尧都命尤侍送来了厚礼。
她跟着庾东溟后面,去见了李相夫人,李相夫人怀中抱着一孩子,一见到庾东溟,福了福身:“庾相师,早听闻你大名。”
“有礼了,李相夫人,”庾东溟将身后的阮相思拉过来,“今日我带了我的掌灯管事来,她有一礼要给李相之子。”
阮相思往前一步,看着闭眸正睡得香的孩子,将早已准备好的翠玉坠子给孩子:“这孩子长得真是清秀周正。”
满月宴结束,阮相思与庾东溟走在长街上。
“庾相师,我知道,那孩子不是阿齐。”
庾东溟停下脚步:“那你还给他翠玉坠子。”
阮相思转过身:“因为我知道,庾相师想让我放下,我将坠子给他,也是给他一个美好的祝福,我希望他无忧无虑,不会再经历苦痛。”
“相思。”
阮相思往前一步,圈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狩衣衣襟前:“我知道,我让庾相师担心了。”
庾东溟让她改为阮相思,故意散消息,她才能以阮相思的身份在胥枫城活着。
回了荥阳阁,阮相思让襄儿端来一碗今早打来的井水。
阮相思将陈年红豆放进井水里,拿出一柄由手为沾过血腥的书生开封的尖刀。
襄儿不明所以:“相思小姐,这些是用来做什么?”
阮相思眯眼瞧着浸泡在井水里的百粒红豆:“襄儿,你信世上有鬼魂吗?”
襄儿摇头。
“我信。”阮相思伸出手,用尖刀在掌心狠狠划了一道,鲜血一滴滴落入碗里,鲜血包围一粒粒红豆。
后院的相思子树忽地发颤,发出簌簌的声响,连后院屋门的灯笼都被吹熄了。
襄儿好奇地凑近瞧,发现鲜血全部被红豆吸了去,连井水都被吸干了。
“相,相思小姐……”
阮相思轻皱着眉,划了这一刀,不用水符也能看见鬼魂了,她就能做荥阳阁真正的掌灯管事,为庾相师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