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她不喜欢》云中雪下

5、看书

　　郡主直视辛澄，走到院中，“和鸡打架还不够？”

　　“什么啊，”辛澄伸出干干净净的右手，指向胖师傅，“是他，他欺负我！”

　　“你闭嘴吧。”郡主嫌弃地丢了个眼神，转向胖师傅，“怎么回事？”

　　居然不听她说话，过分！

　　胖师傅因为气急，圆脸涨红，先解释道：“郡主，我没有欺负她！”

　　一个大汉和一个小丫头，胖师傅很担心郡主会误会。

　　郡主安抚性地点头，“你不用听她胡说，说说怎么回事？”

　　“是。”胖师傅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斜睨了眼辛澄，眼神凝重，沉声道，“这丫头知道我的身份，还知道龙脉和谋反的关系，必有图谋，断不可留！”

　　“什么什么就不可留，我怎么就……”辛澄十分不满自己被冷落在一边，硬要插进两人的对话中去。

　　郡主转过身来，眼神中满是打量，“哦？你还知道龙脉？”

　　“那当然，”辛澄大大方方，头头是道，“江湖有传言，前朝皇帝还没死的时候，找到了一处灵气丰沛的宝地，有术士勘验之后称是龙脉，皇帝便把搜集来的许多宝贝都埋在了此处，以保国运昌隆，当然最后还是完蛋了，而且前朝皇族在战火中尽数消亡，这龙脉宝地在何处，便成了一个秘密。大齐建朝三十多年以来，各方人马都在寻找龙脉，倒是时常有消息流出，但龙脉真身一直不得见。”

　　郡主慢慢靠近辛澄，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

　　朱唇轻启，语调轻柔，仿佛蛊惑人类放弃信念的海妖，郡主问道：“你也想要龙脉？”

　　“是啊。”辛澄扭捏了一下，“龙脉里有不少好东西，除了金银珠宝，古籍字画，还有各类神丹妙药，武功秘籍，江湖中谁不想要。不过我不一样——”

　　“嗯？”郡主笑着听她说下去。

　　辛澄也笑着回应，眼中满是真诚的亮光，“若是我找到龙脉，以它为聘，郡主可愿从我？”

　　“……”妖精眼变成了死鱼眼，郡主撤开身体，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就不该对她耗费精神。

　　郡主转向胖师傅，挥了挥手，“不用管她，去吧。”

　　胖师傅很是震惊，“郡主打算放过她？”

　　“一个能和鸡打起来的人，你能指望她有多深的谋略？”

　　“郡主你是不是在说我蠢？我不同意！”辛澄在一旁大声抗议道。

　　“在夸你。”郡主安抚地向她点了点头，向外走去。

　　留下辛澄和胖师傅，辛澄冲他呲了呲牙，追了上去。

　　“等等我郡主！”

　　秋日暖阳，透过树叶落下斑斑点点，映照在人身上，温柔和煦。阳光的微粒围绕着院中行人，仿佛精灵，为她送去祝福。

　　辛澄也围绕着郡主，或快或慢地向前走。

　　“你跟着我做什么？”郡主问道。

　　辛澄掏出起居侍的令牌，还晃了晃，脸上有些得意。

　　郡主无话可说，加快了脚步。

　　“不过我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哦。”辛澄收好牌子追上去，“我只是想跟郡主在一起。”

　　“那就不必了。”郡主信步上阁楼。

　　“那你还没回答我呢，”辛澄快走两步，多上几步阶梯，便站在比郡主高的地方，“如果我把龙脉送给郡主，郡主会喜欢上我吗？”

　　“不会。”

　　“想都不想，这么绝情？”

　　郡主面无表情地绕过她向上走，“因为你不可能找到。”

　　站在比辛澄更高的台阶，郡主回身，带着不可一世的微笑，“能找到龙脉的，只会是本郡主。”

　　说罢，郡主上楼去，辛澄被那气势震在原地。

　　她摸了摸脖子上挂的吊坠，自言自语道：“是么？”

　　二楼廊台十八在晒太阳，谁也没理她，两人径直向三楼走去。

　　三楼是藏书阁。

　　郡主停下来换鞋，“看书你也要盯着？”

　　辛澄并不想一直用起居侍的身份监视郡主，她理直气壮道：“谁说的，我也要看书。”

　　郡主白了她一眼，自顾自走了进去。

　　藏书阁很大，也很高，从外面看，整个阁楼大约一半都是三楼的藏书阁。

　　不同于普通房间的方正，藏书阁是圆筒形设计，顶处镶嵌着十几颗夜明珠，内壁皆是书架，阁楼正中的立柱也围了一圈，摆满了藏书，为了方便寻找高处的书籍，阁楼中还有一架可移动的阶梯。

　　人走进其中，仿佛游鱼如海，是知识的海。

　　辛澄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自觉发出惊叹。

　　“你要看什么书？”郡主欣赏着她的惊讶，颇有些自傲。

　　这里是她为自己精心打造的，门类派别甚广，不论是正统如经史子集，还是不入流的医卜巫筮，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甚至有些藏书还是当世孤本。

　　只是可惜在这王府里，除了她，尽是些改行当厨子的原匪帮，或是整天晒太阳的前杀手，没有人肯领会知识的力量。

　　有时郡主也会为了这些典籍无人问津而感到遗憾，希望能有识货的人来赏阅它们。

　　“我要看《傲娇郡主爱上我》！”辛澄举手回答道。

　　郡主硬生生从感怀的氛围中被拽了出来，“什么？”

　　“你不知道么？”辛澄顿时来了精神，热心介绍道，“前段时间在各类书摊中很是风靡的，讲的是郡主明明喜欢主人公但就是不肯承认的十分有趣的恋爱故事，我上次想买，还没货了呢……”

　　辛澄的声音渐渐降了下去，她能感觉到郡主正在升腾的火气。

　　“你给我滚出去。”郡主指着门外。

　　“别嘛。”过了这些天，辛澄已经能摸清郡主的脾气了，忙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顺气道，“其实我主要还是来找另一本书的，《周公解梦》，郡主这应该有吧，啊……如果看不到这本书，我会很难受的。”

　　郡主把衣袖扯了回来，双手抱臂斜看着她，“解梦？”

　　“是啊，”辛澄就知道郡主没那么小气的，“昨天晚上我梦见郡主了。”

　　郡主皱了下眉，有些嫌恶，她动了动手腕，预备接下来如果听到什么恶心的内容，便直接把人从楼上扔下去。

　　辛澄没看到郡主的反应，她正闭眼回想梦里的画面，在一大片树荫下，草地松软，风也温柔，花瓣点缀着氛围，“我梦见郡主深情款款地对我说，我喜欢你，哦——！”

　　“那你在梦里就该知道你在做梦。”郡主又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理她。

　　与辛澄交流，实在是没办法保持平常心。这些年来的惊艳告诉她，这样下去对修炼心性很不利，而且……很危险。

　　“我不管，”辛澄睁开眼，却见郡主已经走掉了，“我要去解梦看看这是什么预兆！”

　　郡主头也没回，指了个方向，“自己去找。”

　　辛澄便自去找了这本《周公解梦》。

　　夜明珠的光辉十分柔和，非常适合阅读，光屑静静流淌在藏书阁内，带领淡淡的墨香，氤氲时光的流逝。

　　时光无言。

　　辛澄将周公解梦来回翻了两遍，也没找到梦见心上人说喜欢自己是个什么预兆。

　　“什么嘛。”辛澄有点泄气，小声埋怨道，“周公也不是很有用啊。”

　　“啪”一本薄薄的书册掉落下来，砸在辛澄的头上。

　　她拿起书看上去，郡主坐在阶梯上，道：“要对古人心怀敬意。”

　　“哦。”辛澄点头，将解梦放回书架，合十颔首，“冒犯了，周公。”

　　她顺手拿起郡主砸下来的书册翻了翻，刚巧看到一篇比较熟悉的文章。

　　这是一本由无名秀才整理的杂记，其中收录了十余篇前朝文人写下的文章，大多富有意趣，并不讲究文法结构，以科考评判的眼光来看，皆属下流之作。

　　没想到郡主的藏书阁里，还存有这样的杂记。

　　辛澄重读了一遍那篇文章，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里写错了。”辛澄望向上面的郡主，指着署名处，“这篇《游林记事》的作者不是陈生，而是薛礼。”

　　“嗯？”郡主探下身去看了看，“你怎么知道？”

　　“呃……”一时没留意说出了口，辛澄心道，难道她要说她曾看过原稿么？

　　“这么说吧，”辛澄想了想，把书册递上去，“这陈生乃是薛礼的朋友，薛礼是前朝的宫廷乐师，因为得罪了后宫一位贵妃而被处死，陈生不忍朋友孤寂离世，便将他生前所著文章收集整理，交给书局刊印成册，也算是友人在世的见证，不过可惜，乐师的笔触不为大众所认可，所以书册基本无人问津。这里这名秀才选录其中一篇文章，想必是将原作和委托人弄混了。”

　　郡主看了看书册，又望向她，“你倒是很清楚啊。”

　　“呃，”辛澄笑了两声，“这陈生，我或许要称一声前辈的，他后来入华山派学剑，做了派内执事，前些年武林盟会他来了一趟莫家，我见过他，也是他偶然与我说的这些。”

　　“哦。”莫家在江南武林有一席之地，这么想，倒是都合理了。

　　辛澄不知想到什么，淡淡道：“这真的很有意思，这篇游林记事刚巧讲的便是花猫和野狗的友情，只是文章最后花猫跳回围墙，野狗独自在林间坐守，联系到现实，有些令人感慨呢。”

　　郡主看着她静思的侧脸，有些出神，不过片刻，她便回过神来，转去观望四周，还是一样的藏书阁，这些年来都是她独自一人在这里翻阅。

　　夜明珠的光泽洒落在地板上，隐藏在书架间。

　　但她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