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开向远山远海》万里万鹤

3、三

　　星星之火，不灭燎原，殃及四野。

　　战火，这种无情又不长眼的东西，终是跨过国境线烧到了山国，绝对安全区也变得不再安全。

　　大批的难民冲破那条虚设的防线往山国涌入，像草原上迁徙的狼群一样无法抵挡，走到哪里就洗劫到哪里。杰娜跟着父亲逃走的那天，她第一次感受到远方的“烟火”在身边炸开是多么的骇人，那一个个的人像丧尸一样掠夺着她的家园，她怨恨那些攻击的人，为什么要把战争引到这个安全的地方，那群人都应该去见撒旦，然后被挂在魔王的牙上。

　　猛烈的炮火砸的他们这群只有一张嘴的贵族们四处逃窜，像被端了窝的老鼠一样，在一条狭窄的通道中，父亲提起一个行李箱，松开了杰娜的手，挺着大肚子连滚带爬的往前跑去，像他们之前在庄园狩猎时那些逃命躲藏的流浪汉。

　　杰娜傻在原地，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她这个贵族小姐，都只顾得自己逃命。是啊，在生死面前，贵族小姐算个什么，她父亲都只顾得那箱珠宝，如果她活下来，一定要把这些人拉去砍头！

　　在漫天灰尘中她顾不得保持以前的优雅和娴静，躲在任何一个隐秘和她认为安全的地方，像那天那个人一样蜷缩在狭小的空间，她感到绝望，不断掉落的石块咋的她生疼，这时候她可顾不得抱怨。

　　炮火持续了一整天，到了夜晚终于安静了，震了一天的耳朵此刻感到异常嗡鸣，更难过的是满身的尘土和饥肠辘辘的肚子，她好怀念她的满是玫瑰花瓣和泡泡的浴缸，毛茸茸的波斯地毯，一整个衣柜的睡衣和天鹅绒的床，看看现在，我的天哪，这发生了什么……

　　她从未在夜晚独自外出，太阳下山，她就要按照贵族淑女的规矩呆在家里，现在的情况对她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

　　杰娜找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坐下对着月亮祈祷，如果这是一场梦，就赶紧让它结束。反复试了几次，每次睁眼都是一样的，她坐在一片废墟中，四周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还有从肚子里不断传来的咕噜声，她连忙捂住肚子警惕的看了下四周。

　　啊，对了，杰娜放松下来，这个鬼地方只有她自己，如果这个声音让佣人教母听见了，估计又要被罚站礼仪了，即使是在这个鬼地方。

　　突然，杰娜被一阵脚步声吸引，她见识过那些难民的恶劣与野蛮，完全没有理智的家伙们碰到她就会长满脓疮痛苦的死去，扑过来会把她撕碎，还会吃掉她身上的的每一寸肉，与其这样，还不如被炮弹炸死算了。她随手摸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护在胸前，退后在坍塌了一半的墙角。

　　脚步声越来越近，缓慢的，深浅不一的，踩着碎石头发出的不平整的声音，杰娜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她怕的连眼泪都不敢跑出来。一道影子被拉的老长，蜿蜒的像一条毒舌在她脚边疯狂的试探，杰娜甚至连他们的影子都不想触碰。终于，影子的主人出现在她眼前。

　　嗯？你……

　　库尔索亚拎着一个塑料袋，踩着一路的石头渣来到她面前，没有惊讶，像是早就知道她在这里一样，什么话也没有的朝她慢慢靠近。

　　杰娜惊呼，奋力把手里的石头扔向他想击退他，可刚好被他躲开，即使她们见过一面，那又有什么用呢？他是难民，最低贱的人种，最难看出的心思。

　　“不要随便触碰那些看起来可疑的东西，不然你会浑身长满脓疮，皮肤溃烂。”

　　父亲的话回荡在耳边，杰娜抓着自己的头发，瘫坐在地上惊恐的喊着，整个夜里都回响着她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不要靠近，不要触碰她，库尔索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表情，冰蓝色的眸子像是假的一样，映照不出任何东西。直到杰娜渐渐安静下来，他把袋子扔到她身边，然后转身离开。

　　杰娜用脚踢了踢买的袋子，看清楚了袋子里的东西。

　　“嘿！你是让我和你一样吃垃圾桶里捡来的东西吗？我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的！”杰娜捏起袋子把它扔的更远。

　　库尔索亚爬上一座在炮火中幸存的高墙，枕着双臂暂时休息，起身稍微扭头就能看见杰娜。他打赌她不会乱走的，因为夜已经深了。杰娜不敢睡，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奔波了一整天，疲劳感重重的压在四肢，困意粘在眼皮上。

　　“那就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杰娜是被炮火炸醒的，伴随着剧烈的爆破声，在睁开眼的瞬间，她看见库尔索亚从高处跳下来径直跑过来，杰娜扶着墙站起来往一边跑边喊，“不！别碰我，不！不要碰到我，绝对！绝对不要……啊！……”

　　库尔索亚停止追赶，炮火一直落在附近，巨大的爆破声震得耳膜疼，他朝杰娜大喊，“那边危险，来这边，嘿！这边！”他知道杰娜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但依旧给杰娜带路，还不忘捡起那袋被她扔掉的食物。

　　一整天没有进食进水，再加上杰娜平时就什么也不做，根本就没什么力量，她的体力已经透支了，跑了没几步就摔倒在地，膝盖和手掌传来的疼痛对她的心理来说雪上加霜。

　　“快，快跑！”库尔索亚在前面招手大声的喊到。

　　“跑什么跑，不跑了，炸死我算了！”杰娜干脆坐在地上，看着四周也是狂奔，摔倒，又站起来的人。

　　库尔索亚也不着急，看着头顶上飞过的飞机后，确定这一会儿是安全的，然后停下来。

　　“好吧，你想炸死就炸死吧，万一被炸的半死不活，或者只剩一半的身体，那时候死也死不掉，还能感受到……”不等他说完，杰娜瞬间充满力气，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库尔索亚在后面看着那个背影，在炮火声中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们一直往北跑，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炸弹不会在身边炸开，这里除了一条小河，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刚才的废墟。

　　北边是平原，听说那里很冷，有珍贵的野生动物，杰娜在书上和电视里见过。库尔索亚也听说过北边，那里有和平，没有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