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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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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韵讷讷地转过身,“等谁?”
尹新雪打发雪羚十七回去养伤。
九方若谷默默跪在雪地里,刨出一堆雪,将雪羚十七流的浅蓝血掩盖住。
雪羚一绕到尹新雪身旁,“旧雪大人,您不赶她走么?”
天韵盯着尹新雪,她心里也想问,你不是在赶我走么?为何又要我等你?
尹新雪手抚着雪羚一的脊背,冰凉的触感仿若揉在云朵里,“羚一,此话不可再说。我既收她为徒,往后她便永远是我的徒弟,寒羚山永远是她的家,谁也不能将她赶走。”
雪羚一眼见尹新雪心意坚定,便也不再说什么。
九方若谷却听见雪羚一叹息低声说了一句:“旧雪大人,变了。”
……
离开雪山必先经过一片广袤的冰原。
这里时常有寻常百姓来采雪莲入药。
也常有些年轻男女来此,对着雪山表明心迹,让雪山见证他们的山盟海誓。
冰原上有几只雪羚羊在奔跑,光亮的冰面倒映出它们矫健的身姿。
但它们是雪羚族的失败者。
每五十年的逐羚雪寄大会上,会根据任务完成时间早晚重新对雪羚羊们进行排名。
倘若时间结束都未能完成任务,这只羚羊就会被放逐到冰原,并且在下一次逐羚雪寄大会获得名次之前,它们不被允许离开寒羚山,只许在冰原上奔跑。
当年天韵来寒羚山拜师,经过冰原时,被山上崩塌下来的暴雪埋了。
几乎命丧之时,一只雪羚羊出现救了她,将她一路驮过冰原,到了雪山脚下。
就是在那里,她跪了一百六十六天。
她至今还记得,救她的那只雪羚羊曾叫雪羚三。
是被放逐来到冰原的。
她只见过雪羚三一次,驮她度过冰原之后,旧雪便将雪羚三逐走了。
这次上山,她本想着或许能再见到它,然而一直没寻见半点身影。
尹新雪一边走一边欣赏沿路风光,虽是一望无际的冰原,但湛蓝的天倒影在冰上,叫人分不清天宇和地的分界,白云仿佛是在脚底飘过,人似乎是站立在天上。
尹新雪转头看见天韵,见她眼神飘得很远,心念她大概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她不太想打扰天韵的思绪,但认为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雪山只接纳无罪之人,所以这次下山,若你们在山下犯了过,被雪山认定为不可饶恕之人,便再也无法回去寒羚山了。”
九方若谷听得极其认真,只默默点头。
雪羚一远远走在前面,为她们引路。
天韵感觉师尊说这话时,眼神似乎在看自己。
“何为雪山不可饶恕之人?”天韵问。
尹新雪:“譬如你上次见过的那位冥主。”
天韵:“何意?他犯过何罪?”
尹新雪:“不知。你听到他说了,五十年来他无数次来寒羚山求见,却始终不得上山,正是由于他无法越过冰原的缘故。所以呢,天竹,九方,你们记住了,不可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天韵猜师尊这句话是在告诫自己。
她将头转向一边,并不回答。
风里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冰原上有来客。
雪羚一飞快往前跑了一圈,绕了回来,“旧雪大人,来人是修士,两个。”
尹新雪卷起风,托着天韵和九方浮起来,升至半空。
只见冰原上有两个黑点,一个在前面走得飞快,后面那个看起来是在追前面的人,但步履艰难。
雪羚一道:“后者若再往前走,必将死于冰原。”
尹新雪解释:“后者即为雪山不可饶恕之人。”
九方若谷第一次见,心中觉得新奇,不禁扒着风层从上往冰原看。
他似乎觉得这两人的服饰有些熟悉。
尹新雪认出前面那个人,眉头一皱,“是他?”
天韵认出后面那个人,神色沉下去,“是他。”
“你给我滚回来!”后面那人大吼,“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便没你这个儿子!”
方萤归根本不管他父亲在身后喊什么,他只一路往前走,拖着剑在冰原上疾行。
剑尖在冰面上划出长长的痕。
他父亲在后面一路紧追。
好几次脚滑摔在冰上,他都咬牙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好像什么都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雪羚一飞快跑了过去,瞬息之间便来到方萤归面前。
“旧雪大人已将你逐出雪山,请方公子即刻离开,否则雪山发难,会使方公子死不得其所。”
方萤归:“我是来报仇的,今日我既来了,即便是死,我也要将血尽数留在雪地!旧雪大人呢,我要见旧雪大人!”
方路迷还在他身后有些远的地方,他停在那里,不往前走,仿佛在他面前有一道无形的鸿沟。
“畜生,给我滚回来!跟我回去!”
这时从冰原四面八方跑来许许多多只雪羚羊,很快将方路迷围在中间。
为首的是雪羚九——冰原与雪山的引渡使。
雪羚九:“方家家主,再往前走一里,雪山便会对您发难。你知道,你是雪山认定的不可饶恕之人。”
方路迷仍是年轻人的模样,只满头银白,这是典型的方家人特征。
“羚九大人,在下知道,因此几十年不曾踏足寒羚山,只是我儿子……”
雪羚九回身看向被雪羚一拦住的方萤归,“你的儿子,他虽可以安全度过冰原,但他数日前已被旧雪大人请出寒羚山,若他执意往前走——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救不了他。”
半空中,天韵见到方路迷,胸腔止不住狂跳,恨不能立刻冲上去。
她刚一动,肩膀却被人突然按住。
尹新雪:“做什么?”
天韵一挣,却发现师尊很用力,自己竟完全挣脱不了。
尹新雪:“你不会飞,直接冲下去是想寻死么?”
天韵一怔,“那就师尊带我下去。”
九方若谷不明白,为何天竹小师妹对师尊说话总如此不客气,而师尊却从未因此露出愠色。
只见师尊按着师妹的肩,顷刻之间便从自己身侧离开,落在雪羚羊围成的圈中央。
小蘑菇一个人被留在半空。
天韵脚一落地,又想挣离。尹新雪却抢先一步将她拦在自己身后,就像之前面对争渡和宣玫那样。
方路迷:“旧雪大人,犬子无礼,望大人饶他一次!”
方萤归提着剑冲过来,完全不理会他父亲,剑尖直指向尹新雪。
或许是指着尹新雪身后的天韵。
方萤归:“你杀了我太爷爷,我要同你决斗!”
这事确是天韵做的,那天她在山下见到方家人时,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仇恨。
她没有法力,也没有帮手,唯一能致人死地的,便只有她身上的毒。
-“你是何人?”方家人问。
-“我乃药圃的一株通灵人参,被旧雪大人带上寒羚山,岂料旧雪大人的弟子竟要烹我以食,据闻可提升三倍功力,缩短修炼闭关时间。我趁其不备逃脱出来,却不知如何离开冰原。”
-方家人看着面前这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女,一副惹人怜爱的情形,若有所思片刻,“我前来寒羚山接曾孙,不若你与我们一同回商风林罢?”
-天韵露出懵懂的神情:“多谢大人,我该如何报答您呢?”
-方家人笑了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无须你的报答。”
-天韵想了想,道:“大人待我如此,我定是要报答的。商风林距此处路远艰辛,不若我赠一指与您,大人若肯食之,想必能增长不少脚力,算是回报大人的善意,望大人务必收下。”
-说完,天韵作势要去切自己的手指。
-方家人盯着她,目光里藏不住一丝期待。
-天韵抬眼,似是恳请般,“大人请务必收下。”
-方家人露出为难的神情,转过身遥望天边,又缓缓看向天韵,“哎,你这丫头,怎如此固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如此损伤?”
-天韵:“我乃一株人参而已,哪来的父母。”
-方家人按了按太阳穴,“既如此,我便只好收下你的心意。”
-他接过天韵递过来的手指,那一瞬间,剧毒像蜈蚣一样往他手掌里钻去,方家人在天韵的注视中倒了下去,在冰面上不断抽搐,脸色涨得发紫,浑身迅速布满紫青色的凸起的树藤一般的痕。
-天韵缓缓蹲在他面前,脸上再也没有方才装出来的少女神色,才终于第一次露出地狱之花的模样。
“大人,还记得我么?”
-方家人抬起手,像要抓住什么似的,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天韵笑了一下,“您想必不记得了。五十年前,是您,还有您的家人,站在那里——”天韵指向身后的雪山,“污蔑我偷了商风林的红梅种子,以至于我被师尊罚过,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方家人尽管还在痛苦挣扎,眼里露出惊恐的神色,喉咙里像爬了无数蜈蚣,“是……你……”
-天韵:“是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