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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恋君留无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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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姬怀孕了，正值夏末秋初的时节。
继国家的庭院栽植着先代夫人生前最爱的枫树，秋初的季节叶片慢慢变红，一簇挨着一簇，秋色渐浓。
藤姬最喜欢跪坐在庭院里的廊下，看着院内的秋风吹动的枫树叶，听着小池里水滴落在竹筒内清脆的敲打声。
若有闲暇的时间，她立在道场外，扶着那颗低矮的松树，不近不远地看着舞刀的少年，他的剑术精湛绝伦，已经将他父亲麾下的武士一一击败，那些武士敬佩信服的眼神开始追随着那位少年武士。
但他没有自傲，她感受得到，他收回刀时，眉宇永远蹙着，整个人都落入困顿的罗网中，击落别人的胜利并没有带给他快乐，他陷入迷茫和悲哀中。
为什么要悲哀呢？为什么要迷惘呢？严胜君，明明你已经足够强大了.....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你拿着刀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被你隔离在外，云无法亲近你，风无法抚平你皱着的眉宇，连阳光也照不进你的心扉。
你站在光明和黑暗的交界处，脸上晦暗不明，光影落在你的身上，似乎要将你拖进黑暗中。
“严胜君。”藤姬出声打断道场内沉思的少年。
悲伤和迷惘从少年的身上退散，阳光重新洒在少年的脸上，蹙着的眉宇慢慢被微风抚平，黑暗逐渐消退。
“藤姬。”少年将手中的武|士|刀递给旁边的青年武士，径直走向廊下。
他走上廊道，直接扶住藤姬的手臂，原本搀扶住藤姬的小女孩退到两人的身后。
“以后不要来道场了。”
藤姬眼睑微动，低声应和道：“是，妾身会注意的，让严胜君担心了。”
严胜嗫嚅着双唇，半响也没有说出话来。
两个人沉默着走在廊道上。
“刀器过于锋利，武士们练刀也不会注意到夫人。”他目光看向廊外的枫树林，不敢看身旁的藤姬一眼。“藤姬还在怀孕期间，还是小心点。”
藤姬低垂的眼睑抬起，看向身侧的少年绷紧的面容。
白嫩的手轻轻搭在另一双手背上，握住他的手掌。
身旁的少年立刻像绷紧的线一样，面色更加冷峻。
“妾身会注意的，但是，妾身更希望孩子如他父亲一般，看着您击败武士的英武身姿，也成长为如您一样的武士。”她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像舒卷的云朵一样轻柔。
话语落入少年的耳中，像轻柔的风抚弄着他敏感的耳廓，惹得他脊背酥麻，蚂蚁爬过一般的触感惊得他更加绷紧面皮。
他轻咳，缓解喉咙的干痒，良久才说道：“他有身为母亲的藤姬祝福，会如你所愿的。”
“嗯。”藤姬点了点头，又抬起头，笑着看向严胜。“还有身为父亲的严胜君教导，我们的孩儿会成长为能够比肩严胜君的武士。”
严胜眉眼放松下来，原本冷峻的面容也逐渐柔和，与往日的少年武士差别极大，也许是因为做了父亲的原因，俊秀的面容染上温柔的气息，他将藤姬拥入怀中。
“嗯，一定会的。”
他看着庭前的枫树林，秋风卷落树上的叶片，缓缓掉落于地面。
“以前我和一个人说过，想要成为这个国家第一的武士。”
藤姬侧着脸，仰头看着他。
他的面容又陷进明明灭灭的光影里，那双眼睛带着复杂的情感。
似乎是怀念、嫉恨、厌恶以及恐惧。
藤姬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打扰他。
他的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廊外的枫树。
“在那个人面前，我就像笑话一样。”他好像陷入了嫉恨的情绪中，脸上出现了扭曲的表情，眉头紧皱着，阴沉的眉眼压抑了似乎要冲出躯壳的情绪。
藤姬贴着他的胸口，拥住他的腰，轻轻地说道：“您已经是了，您已经成为这个国家最强的武士了，大家的眼神都会追随您，您已经做到了。”
严胜面容逐渐平静下来，淡淡地说道：“也许吧。”
藤姬听着他的话语，手臂的力气逐渐加大，将自己紧紧地贴入他的怀抱，就好像要把整具躯壳埋入依偎着的身体里一样。
他说着那些话的时候，即使脸上带着嫉恨、扭曲的恶意，也如同站在道场上收起刀时面无表情的他一样，整个人脱离了人世，浮浮沉沉地掉入黑夜里，他的身上充斥着阴郁的气息，黑暗开始吞没他。
藤姬与严胜，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触摸到他的躯壳，但他的灵魂却好像被封闭在围堵的城池内，弱小的藤姬怎么也推不开那扇门。他就这么游离在人世之外，他随手可以斩断与藤姬之间的羁绊，头也不回地去往他的世界。
“严胜君.....”她颤抖着唇瓣，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严胜皱了皱眉，低声说道：“藤姬，你靠的太.....”
藤姬啊，多么端庄守礼的公卿姬君，从小被仆妇敲着竹鞭学着礼仪长大的女子，她吃饭也要学习礼仪，睡觉也要学习礼仪，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能越过那具身为公卿子女的套子，就像被父亲和母亲提着的木偶一样。
然而，她遇上他，姬君遇见武士，那具端庄优雅的躯壳被撕破，向往着人世与爱情的她从脱掉的木偶套中探出头，大笑着，提着裙摆，奔向那位扶着樱花树干的少年武士。
就如此时，她踮着脚尖，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轻轻地，极为柔和地，吻上他的唇瓣。
这样不知廉耻、粗俗放荡的行为简直不容于世道，也完全与一位从小受着良好教养长大的姬君不符，如果藤姬的教养仆妇跟着她，就会将竹鞭狠狠打在她的手上，她的母亲会掩面自唾，她的父亲会恼怒地抽出刀，她的兄弟会耻于有她这样的姐姐。
“妾身多么欢喜能够遇见您.....”她低低地倾诉着，湿热的气息落在严胜的唇瓣。“遇上您，大概是天照大神给予的福报吧，但是，看着您，妾身又惧怕上天收走这样的福报。”
严胜唇角微动，藤姬的食指轻轻触碰着他的唇瓣。
“恋君留无计，犹如苇中鹤1。”她的唇瓣轻轻摩挲着严胜的唇。“夫君，妾身的心愿，是要和您长长久久啊，那些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再去留念了。”
严胜低垂着眼眸，看着面前的妻子，恍恍惚惚，从他的喉咙里溢出低哑的字眼。
“嗯，藤姬，我答应你。”
那一刻，好像年少时候的不甘、嫉恨、痛苦都从他的世界里脱离了，那个捧着竹笛的幼童微笑的脸庞渐渐消失，他所厌恶、恶心的笑容也渐渐褪去。
他的弟弟，继国缘一，他所厌恶的神之子，几年前已经逃离家中，他不用再害怕那个被神明宠爱的天才了。被父亲寄予厚望的是他，继承家业的也是他，打败武士们的还是他，他为什么还要厌恶、害怕缘一的笑容，为什么还对当年击落的那一刀耿耿于怀？缘一说不定已经死在战乱中，或许在某个地方流浪也说不定，没有武士教导的他还能长成令人嫉恨的剑士吗？
为什么他还耿耿于怀于缘一？为什么要让妻子害怕担忧？
“不必担心。”他拥住藤姬，闭着眼睛，沉沉说道：“以后不会了。”
藤姬低下头，脸颊带着热意，以及未褪去的红晕，羞涩地回应道：“抱歉，方才妾身失礼了。”
“嗯，还是下次注意点。”严胜也放下拥住藤姬的手，微微偏过头，沉沉地说道：“今后不要这么做了，如若被父亲撞见，不太合适。”
藤姬红着脸点点头，声音如若蚊吟。“是，严胜君。”
作者有话要说： 1.恋君留无计，犹如苇中鹤，朝夕，放声啼。—《万叶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