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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君仪(十七) ...

  •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严洛就率先带着江怀来到洞庭龙君庙蹲守。

      只可惜,洞庭龙君庙的结界还在,但是本应出不来的倪大师和郑喜生消失了。

      甚至连做早课,倪大师都没有出现,而是让张君仪来通知这两天早课取消了,另外有重要的事情要准备。

      严洛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非常的强烈。

      “倪大师呢?”严洛抓着张君仪问。

      可是张君仪也蒙在鼓里:“我不知道啊,今天早上是倪大师打电话告诉我的,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严洛的声音低了下去,“郑喜生你找到了吗?”

      张君仪现在真是一问三不知:“没有。他的舍友说他已经两天没回宿舍了,也不知道他跑哪儿了。不会是有什么意外吧?”

      “可能只是跑出去了。跑到市里也不一定,他最近心情不太好,去散散心也是有可能的。”严洛也不能明说他知道郑喜生被倪大师带走了,只能搪塞张君仪。

      更何况,就连严洛,现在也不知道郑喜生被倪大师带走了。

      只能祈祷郑喜生没事。

      严洛让江怀给画了一道平安符,可是还没画完那道平安符就半路自己燃起来了。

      依然是不可窥探。

      “算了。三天之后再看吧。”

      昨天晚上倪大师跟严洛说得是三天之后再来,严洛就料定了他三天之后会有什么大动作。可能三天之后双城戒就会把领域给打开了,毕竟他现在已经发现了严洛和江怀,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让他慢慢准备自己的领域了。

      也就是说,整个洞庭宫的危机,将会在三天之后到来。

      死亡倒计时。

      但现实往往比估计来得更突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严洛这头还没有跟江怀分析完,那边就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找严洛。

      来人打扮张扬,电着一个大波浪头,穿着一条红如烈火的裙子,在秋风中跑成一卷飒爽的枫叶。她二话不说拉着严洛就要往医务室走。

      “等等等等,贝儿,你先等等。”严洛想扯开穆贝儿的手,但是没有拉动,被穆贝儿死死抓住,“有什么事情你先说清楚,你这样抓着我也不是个办法啊。”

      “没时间了。严老巫,你跟我去看一眼就知道了。”穆贝儿急得一头汗。

      现阶段的严洛心里还得放着双城戒给他下套,哪儿会那么容易就被穆贝儿拉走。而且穆贝儿受到过黑色手绳的感染,谁知道她会不会什么时候又一次被控制。

      所以严洛甩开了穆贝儿的手:“不行,你先跟我说清楚。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过去的。”

      “哎呀,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啊!严老巫。”穆贝儿抓了一把自己那浓密的头发,相当苦恼,“现在人都躺满了医务室了,你就快过去吧。”

      严洛发现这姑娘大概是性子太过急躁,没办法把话说清楚,才又引导性地问道:“什么人?躺我医务室干嘛?”

      “自杀!全都是自杀!”穆贝儿迫不得已喊了出来。

      本来严洛是打算继续去调查倪大师,或者先把敖辉祖和张君仪运出去洞庭宫,或者疏散大家,看看能救多少救多少。他再留下来和江怀一起想对策,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哪怕那里是陷阱,都必须要去看一看。

      “去吧,不要犹豫。”江怀像是知道了严洛想要问什么,“医务室,确实有人。”

      “那行,我跟你过去吧。”

      走到医务室,严洛才知道,穆贝儿说的躺满了,不是形容,而是白描。

      十几个人密密麻麻地铺了医务室一地,严洛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门外也挤满了送人过来的朋友,还有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八卦也往医务室这边赶。

      幸好严洛跑过来的时候,把张君仪也带来了。他对张君仪吩咐道:“君仪,你先帮我把人赶走。也不要让大家出工了,就让他们会宿舍里呆着,盯紧了自己的舍友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一旦有发现,立刻向你汇报,或者把人送到我这里。”

      “我明白。”张君仪答应得很快,她看一眼就知道出什么事了,赶紧开始联系其他管理人员开展组织工作。

      *

      郑喜生没有离开洞庭宫,但他也不在洞庭龙君庙里。

      他正一步步地走回到自己的宿舍里。

      现在的郑喜生还是包得很严实,拄着拐,走得很艰难,每一步都会触动到他的伤口,但是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步接着一步地走着,彷佛自己不知道什么是疼痛。

      路上有人认出来他来了,一把拽住了他:“喜生?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张姐和严老巫找你找两天了。”

      是他的舍友。

      郑喜生绷带之下的嘴巴咧出一个笑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哦,啊,我,去市里,了。”

      痛楚牵动着郑喜生全身的神经,给每一个字都带上了吸气声。

      “嘶、嘶、嘶嘶。”像一条蛇。

      大概是郑喜生的伤势太过严重,他的舍友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问题:“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去跟张姐说一声,免得她担心你。”

      看这个舍友的样子,也没有把郑喜生扶回去宿舍的意思。

      郑喜生也不在意,挥了挥手:“去,去吧。我回,宿舍。”

      舍友嘴里喊着“那你自己小心一点。”跑走了。

      郑喜生没有说谎,他确实是要回宿舍。

      他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翻开了自己的床铺,在床底下找出来了一个巨大的箱子。

      箱子翻开,里面是满满的黑色手绳。

      郑喜生拿出一条,给自己比了一比,放回去,又拿出一条来,比了比。

      比了快有十条以后,他选了一条带在了手上。

      中秋临近,秋老虎也过去了,天气一天天地在变凉。郑喜生的宿舍开着窗,干燥的空气丝毫没有带上洞庭湖的湿润,刮着人脸地从窗外吹进来。

      但是郑喜生居然出汗了。汗水濡湿了他身上包裹的绷带,染出深一坨浅一坨的颜色。

      郑喜生拖着那个巨大的箱子往宿舍外面走,见了人就送一条,没见着人,走过别人宿舍也得塞一条,塞塞送送地往天台上走。

      “保平安的。倪大师开过光的。不要客气。”他这么对路人说道。

      那些路人本来也不太想收下这么一条平平无奇的黑色手绳,但是听到“倪大师开过光”和“保平安”,他们还是收下了。谁不想要平安呢?反正也不要钱。

      但就像是茨威格在《断头王后》里写到的一样: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天下哪儿有免费的午餐呢?只是你不知道要付出什么罢了。

      郑喜生原本住在三楼,等他这么塞一点送一点到九楼天台的时候,那个箱子已经空出来一大半了。如果是郑喜生还健康的时候,说不定一抱就能抱起来了。

      “一,二,三。”郑喜生把大箱子搬到了天台上,顶住了天台的门,自己坐在箱子上。

      他看着远处那泛着金鳞似的阳光的洞庭湖。他想起来昨天晚上他也是在洞庭湖边,还有倪大师。

      倪大师对他很好,看他受伤了,接连给他发了好几次功,让郑喜生舒服了很多。

      半路中好像严老巫也来过,但是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

      那时的郑喜生完全沉浸在了倪大师发功之后的舒适感里。那种感觉,让他沉醉,如果可以,他想请倪大师为他多发几次功,他完全不想醒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向倪大师提出自己的要求。没想到仁慈的倪大师居然答应了他。

      郑喜生喜出望外,再一次沉浸在那种难以自拔的温暖之中。他就像是未出生的婴儿沐浴在母亲的羊水里,受寒风虐待的猎人走进了生者火炉的小屋里,以及饱受饥饿的穷苦人走进了免费的饭馆里。

      他不愿意醒来。

      “喜生,我为你单独发功了这么多次。你是不是应该回报我?”倪大师慈祥地问道。

      郑喜生猛地点头,这一刻倪大师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他忙不迭地答应:“应该,当然应该。只要倪大师您肯发功,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现在,是报答倪大师的时候了。

      郑喜生把箱子移到天台边,捧到了护栏的边沿上,然后他自己也坐到了箱子的旁边。

      他看着远处洞庭湖上泛起的层层波浪,就像是倪大师在向着他招手。

      “喂?喂?”张君仪的声音从广播里传了出来,“现在播放一则通知:从今天开始,早晚课和出工暂停。请洞庭宫所有人员回到自己的宿舍里,除非得到管理层的通知和批准,否则不能私自走出宿舍。早中晚三餐将会由食堂工作人员统一派送。有异常情况请迅速告知管理层,办公楼和医务室二十四小时开放。请大家配合。”

      洞庭宫的园区里响起了人们讨论的声音,里面夹杂着不解、抗议、谣言、猜测。

      郑喜生决定为这些声音,加上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抱着那个巨大的箱子,跳了下去。

      黑色的手绳从箱子里冲了出来,纷纷落下,恰似下了一场黑色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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