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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自分らしくて/像是自己一样(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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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毫无逻辑、无从落脚,可现实却不一定是它的反面。要是总是遵循一些道理,怎么都会变糟。虽然支撑我们的也只是一些最固定的东西。但要是总认为这就是全部,一定会踏入不可挽回的地方——虽然时间本就是不可挽回的,在天堂或地狱也不可避免。
从遥远的、漫长的空间脱出,先恢复的是听觉。心跳是果核,嵌在胸膛内,很久很久以后才能长成树。那是多久,我并不知道。毕竟生活也是不可预料的。我所做的只是睁开眼——而后重新闭上。
……笼罩我的毫无疑问是黑暗,而它也并不完全。间隙中的光线纤细、飘忽,如水流拂过封闭且狭窄的空间,手指触摸到的质地似箱子的平面,粗糙且陈旧。金属的味道无可救药地侵入皮肤,仿佛猫的爪子挠过额头,我受到想象的重创。而的确存在的持续的疼痛成为基础教育,扎根在刚苏醒的躯壳里,有什么如蚌吐出的沙砾那样并不兼容。
……对了,是记忆。
我在哪里?……现在是几点了。我——
是谁?
相沢林檎(あいざわ リンゴ)。这是我的名字吗?……是吧。
不论如何,先伸出手来吧。我平淡地对自己说。于是,再次睁开眼——伸出手。指尖冰凉,没有用力,门就打开了。编成数支麻花辫的黑发先一步接触外界的空气,身体没有支撑起来的力量,于是只保持着姿势,从衬衫口袋里摸出细框眼镜来戴上。
眼镜并不是谁的反面,倒影着相当沉闷的教室。灯光如歪歪斜斜的纽扣缝纫在头顶。奇怪的宽屏、普通的课桌椅、清扫套具,以及不应该在此处的通风口。除我以外空无一人……?
原来,一开始的我是在一个柜子里,真是难以辩驳什么的出场呀。恐怖故事的主流,又或逃杀背景的第一庇佑场所,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可我不是什么主角才对。手掌抓住支点,缓慢站起。
但是,还是非常有必要防备开门杀……虽然已经开柜了。
开柜……?
总之,像罐头里的汽水,我得走出去。无意识提了提旁边的挎包,肩带并不重,但手好痛。是旧伤吗?腿也很痛,带着坐久了的麻,或许是体质问题吧。
踏上地板,我再次环顾四周。寂静如薄薄的幕布淋在脸颊上,呼气也变得似米粒一样黏。简单查看包内物品,除了一瓶饮用水之外空无一物。意料之中的失望压着我的心。水还在保质期内,无需犹豫,拧开瓶盖,立刻往嘴里灌了半瓶。液体润过嘴唇,涌入喉中,顺畅下降——
是真的水呢。
至少和记忆与常识里的毫无差别。
那么,这并不是梦了。以此为基准,闪现过的诸多场景,随之上涌、配套的诸多感情,也的确不是梦所随意翻搅而迷惑的东西吧。但真是相当奇怪……不对劲。
“什么奇怪?”
没有在意而自言自语出声的话被重复了。小个子的紫发……同学?(他的确穿着深色校服)说着,眼睛在对视上时飞快躲闪了一瞬。那动作似乎也令他感到惊讶,“咦……”于是发出了这样的气音,如细小的蘑菇。我仿佛嗅到潮湿又干燥的气息。
“没什么。”我回答。“……你是谁?”
“或许,”他平静说,“我们可以彼此自我介绍。”
陈述句相当有气势。将水瓶放回挎包内,我没有再看他的眼睛,而是点点头。“相沢林檎。”——光散落在课桌的阴影上,一层再一层。它会生长吗?会到什么地方去?——我询问着:“你也是被绑架来的吧?”
“王马小吉。”他简单道,“相当莫名其妙的展开,不是吗?”
或许我不该相信他。一瞬间,这样的念头抓住了我,就像是一节断裂的闪电。但我也不用怀疑他,因为这并不算相悖。
虽然昏迷了不知多久,但还不算摔坏了脑袋。我抬头,应和:“是的。或许我们应该出去。”
紫发少年侧过头,看了看像装着三文鱼一样轻松的、刚刚还装着我们的柜子,两扇门都打开了,重新躲进去一定是个糟糕的决定,我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我不知道他。我说:“怎么了吗?”
“不。没事。”他回复,“我们——”
——巨大的轰鸣声席卷而来,阻断话语的继续。像是……炸弹一样的振鸣。大约是左侧。我们对视,从瞳孔里找到了相似的、担忧的神色。沉默铺成长毯,最优解是蹑手蹑脚往门口一探究竟。通过玻璃的反射,轻而易举就能找到声响的罪魁祸首……之类的东西。
我捏了捏挎包。
他歪头看向我,我只是摇了摇头。但那机器——货真价实的机器人——红色激光反复转动着,绝无仅有的诡异,且意料之外的敏锐,它捕捉到了无声的我们。好吧,或许那里面配置了红外线检测仪,可我怎么会清楚呢?
人在并未命名却明朗的危急时刻反应往往一致。我们迅速打开后门,想要逃离此地。哒哒的脚步在空旷而过于长的走廊回荡——学生鞋就是这点不便!而入眼的疯长的杂草与我们一齐跌跌撞撞地在这座(姑且算是)学园飘动;我的方向感相当差,因此点了王马同学的自动跟随。他似乎也意识到这点,配合地加快了些速度,好让我们的平均速度不会被那个完全不符合现实风格(除非说这是某个特摄片现场)的高达伙伴追上。
脑内闪过数种凌迟的死法,但那些都相当无聊。叹息在我的胃里长眠不醒,希望它永远不要醒来。我紧紧抿着嘴,转弯似一个又一个洞口,墙壁阴暗而无可是从,窗框栅栏如铁钉般扎根……果然这就是开门杀吗?不对……
这样想着,我撞上了王马同学的背。他发出紧凑的“诶!”的一声,握住门把,面前是某个不知道场所的门扉。如果最初我并没有推开柜门,这一切还是会发生;如果现在我们没有打开这扇门,这一切还是会发生。——即便清楚这些,但还是令人不适。在埋怨之前,我应该做的是——“……抱歉。”
王马同学摇了摇头,他的气息不稳,大概体力也没那么好。等我站稳,他才用力推门,然后低低地,像是自言自语。“……里面有人。”
“……?”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个同样长着树的体育馆。人影三三两两分散中央。最远、也最夺人瞩目的,是大屏幕上的某个徽章。
“才”……?
“那个!关门啦!”绿发女孩大声说,头发束在两侧。“总之!关门吧!不知道那些家伙还会不会过来……”
王马同学稍微停顿,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视线轻盈地跳动着。他比想象之中话更少,又总在行为之中透露着理所当然。而他也习惯了这样的行为模式,思维是支撑他的力量,以及土壤。或许王马小吉是位出色的园丁。
“啊……好的。”作为最后一位进入的人,我如是将要转身。但气流缠绕,急促的呼吸声追逐赶来,属于剧烈奔跑后相似的生理反应,我很熟悉。要被撞到了。我想着——却没有预料的发生。只有少许金发划过了我的肩膀,还有脸颊。对方的脑袋在我的后背点了一下,就停了下来,似一只轻快的休止符。
“啊啊——抱歉……你……那个,这位同学!我不是故意的!非常抱歉!那个玩笑一样的机器人追得太紧了!”金发少女迅速站直,慌张道,“还有,最原同学,谢谢你及时拉住了我……”
“没事的。”戴着黑色帽子的少年放开了对方的手,摇了摇头。他似乎对视线很敏感。
“没事。”我也说,“先进去吧。”照之前来到这里的人来说,体育馆大概是某个免于攻击的地方没错。不用很多力气,门合拢了。缝隙变小,直到不再能轻易看见——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侧过脑袋,是王马同学。他的眼睛和头发是相同的颜色,虽然之前已经看到过,但还是觉得惊奇,毕竟是紫色。
“怎么了吗?”
“没什么……”他改口了。
“请说出来吧?”我坚持道。
“……”
“如果想要说,最好直接说出来比较好。有很多种情况都是这样不是吗?犹豫不决导致的杳无音讯,这样一看,也非常像是某种诅咒呢。当然,我没有在诅咒什么喔。”
“……这就是诅咒吧?”王马确定地问。
“虽然也有很多坦诚相待但依旧残忍的故事。可我认为也是坦诚相待比较有趣。”我顿了顿,手指轻轻碰了碰耳朵。“而且,也不一定是坦诚相待,至少要说点什么,才能继续推进。我是这样想的。”
“喂——喂——你们进来了就过来嘛!”大声打断的家伙不止一个。眼花缭乱的校服展示会萦绕着窃窃私语。金发少女犹豫地看了看我们,说:“要过去吧?”
黑发少年低了低帽檐。“嗯……”
我点了点头,顺便对在右侧的少女做了自我介绍。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犹豫了几秒,微笑着回答了我:“……啊。我是赤松枫。这位是最原终一,最原同学。”
王马小吉没有出声,我们顺势走到人群中,原本不足细闻的声音也再次变得嘈杂,横七竖八游动起来。我不是特别具有社交属性的角色,于是忽略掉了耳旁不必要的声音,借着靠近前宽敞的视野默数。总共是……十七人。还有别的人吗?或是机器……?绑架需要那么多人吗……?
“人好像到齐了呢……”某位淡绿色头发、亚麻色学生背心喃喃道。赤松同学正和他交谈,露出盐一般的融化的惊讶。我没有加入对话,而是站到王马同学身边。他抬头,目光跳过我,意思大概是不。坚决是人类的品质,我也并非一定要刨根问底的类型……只是那样真是寂寞。不过,我对寂寞的故事也不感兴趣。
淡褐色的木板同样有着白色的纹路。空旷的地方,声音会自己扩张。我低着头,有一瞬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好继续盯着附近的人。做完自我介绍的天海兰太郎皱着眉,像是某个细致的谜语角色,他会喜欢吃咸拉面吗?
……手指压了压挎包,我想掏出水瓶。可又是一阵熟悉的地动山摇:邪恶机器人毫不羞耻地从地缝里钻出来了。
“……”我与王马小吉对视,又移开目光。噪音愈发响亮。质问声、疑惑和尖叫,还有乱糟糟的火力,完全没达到搞笑艺人组合标准的对答,而后,熊像夹心串或广播电视里相当不受现在孩子们欢迎的吉祥物从钢铁怪物里跳出来,事件达到了绑架以上的神秘程度。
在混乱的声波中,我听到王马同学的声音。冷静中带着试探。
“相沢同学……你知道自己一直在微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