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失忆养狗那些年》玫瑰窈窈

2、本城主失忆了

　　近来上京上至朝堂下至普通百姓茶前饭后的谈资大都围绕两件事。
　　其一是摄政王晋王秦渊近日连纳两位侧妃，一位是林将军之女林楚涵，另一位是孙尚书的侄女孙渺。这二位侧妃明媚娇艳，清丽无比，晋王喜得如花美眷，坐享齐人之福，春风得意。
　　这其二仍跟晋王的风流韵事有关，据说晋王正妃虞舒舒接受不了昔日只宠爱自己一人的夫君另纳新欢，醋意大发，一会绝食抗议一会嚷着跳湖自尽，五日里已经轻生了不下三次，惹得一贯好脾气的晋王也逐渐心生厌烦。

　　而处于话题风暴中心的虞纾此刻正懒散的歪在贵妃榻上，手里翻着一本又一本关于天珑朝的文献记载，包括一些作者不知是人是鬼的野史，除了手里正在看的几本旁边还堆着厚厚的一摞。

　　“我要瞎了。”
　　虞纾把书扔到一旁，揉了揉干涩不适的双眼，将视线移至窗外。
　　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实在是堪忧，她打今日起来才看了一会，眼睛已经开始疼的发涩，仿佛有什么在硬生生将自己的眼睛从眼眶中拉扯出来。
　　昭然闻声连忙凑到跟前，心切的问道，
　　“小姐，您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昭然已经确定自家小姐是真的失忆了，她仿佛变了一个人，还时不时冒出一些旁人完全听不懂的说辞，但适应之后，昭然发现失忆之后的小姐性子更为跳脱，不再整日伤春悲秋，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

　　昭然自打进入虞府便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对她极好，吃穿用度永远是上乘，与其说是丫鬟，不如说是小姐从小到大的玩伴，后来小姐许了晋王，她便义无反顾的跟了过去，做了陪嫁丫鬟。
　　她私心是不喜晋王的，自从小姐嫁给晋王，面上总是忧愁遍布。
　　晋王娶了小姐连半年都没到，便要纳侧妃，小姐悲痛欲绝，一次又一次的选择轻生，她最是了解小姐，这半年里小姐明明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上次小姐选择跳湖自尽，那时她的眼中已经丝毫没有对生的渴望以及对人世的留恋，她难过极了，甚至想过跟随小姐而去。
　　可小姐竟然醒过来了，身上的伤口也奇迹般的消失。虽然小姐说她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可她脸上重新有了笑意，眼睛里盈满了光亮，就像从前她们在虞府那般无二。
　　昭然虽然有些害怕，可她心底更多的是开心。
　　忘记她也没有关系，只要小姐不再悲伤，不再用那种惨烈的方式离开她。

　　虞纾回过头来，惴惴不安道，“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有什么眼疾？”
　　昭然闻言平静摇了摇头，“小姐，奴婢自年幼时便跟着您了，这么多年，您不仅从未患过眼疾，还时常说在您的一双慧眼下就是一只蚂蚁都逃不掉。”

　　虞纾听罢安心的点了点头，没有再接话。

　　通过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恶补加上昭然这个百事通，虞纾对自己这具身体有了比较详尽的了解。
　　她目前这具身体名唤虞舒舒，是当朝宰相虞正侯之女，她的丈夫，乃当今摄政王晋王，如今正是权倾朝野，尊贵无比，是朝中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至于她先前所好奇的，那紫宸殿中的九五之尊，说是皇帝，其实不过是宫变时被摄政王选中辅佐上位的傀儡而已。
　　这位皇帝乃先帝第五个儿子，即位之时年纪不过十五，之所以被秦渊选中，推为新帝，原因显而易见但又透着荒谬——
　　这皇帝是个智力低下的痴儿。

　　说起这个小皇帝，虞纾便颇感唏嘘还觉得甚是可怜，年纪轻轻智力有些问题，却偏偏被迫当上皇帝，成为天下人的耻笑不说，往后如何在一群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手中讨条命还是难事。

　　说起来他们俩一个前城主一个现皇帝，现下过的都不怎么如意，还真的有那么点惺惺相惜。
　　虞纾本曾想过找这皇帝好好打听一番苍穹城的位置，现下也只好作罢。
　　虽然原来的她不知因何而身亡，来到了这个河清海晏，一片祥和并且没有冥王作乱，自己还身份尊贵的陌生王朝，可她并不是乐不思蜀之人，苍穹城是她的家乡，她还是一城之主，她有着自己的责任，对自己的子民有愧。
　　更何况，她还有个妹妹，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虽然她的妹妹其实不是她的亲妹妹，是她去城南踏青时捡到的。
　　就像虞纾自己也是被养母捡回家的一样。
　　那日城南杏花开的极好，漫天花瓣飘舞，宛若仙境，那个羸弱却灵动的小姑娘像只小鹿一般闯进了虞纾的视线。

　　这个小皇帝总是莫名让她想到自己可怜的妹妹，那孩子倒是跟小皇帝有些相似之处，小皇帝是个痴儿，她妹妹是个哑人，她曾找遍各地的神医为她医治，却被告知她妹妹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这辈子都不可能开口说话了。
　　虞纾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可那孩子却从未因自己不能说话而伤怀，她甜甜的小梨涡仿佛带着魔力，总是能让人感到欢快，她无论学什么都极有天赋，简直是样样精通，她的舞姿尤为绝艳，每每跟手下的臣子闲聊，虞纾恨不得将自己这宝贝妹妹夸得天上地下无人能及。
　　后来她眼睛一闭撒手归西，那柔弱还不能说话的妹妹便失去了唯一的依靠。何况她妹妹模样不俗，身姿非凡，又自小在她庇护下被养的天真无邪，毫无城府，也不知道在她死后孤身一人怎么独自在那样的乱世中生存。

　　想起自己的妹妹，虞纾惆怅之余又有了些动力。
　　不管机会多渺茫，她还是要努力寻找回苍穹城的路！

　　于是虞纾更为废寝忘食，连着好几天都在藏书阁里待着啃书，一目十行的同时又不禁感叹，果真有时候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潜力有多大，想她上辈子只要将这种无聊的书拿在手里，一刻钟不到便能表演一个当场入睡，如今竟能连着几天看个不停还不带走神的！
　　但俗话说越努力越倒霉，即便将藏书阁中的古籍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苍穹城的记载，似乎这个城根本没有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没找到苍穹城的记载，关于天珑朝虞纾倒是恶补了一番，上至各位君王事迹，下至坊间奇闻异事，随便一件虞纾都能信口拈来。
　　只不过这个朝代跟她本来所处的王朝完全不同，各种风俗习惯也是天差地别。

　　原本虞纾想要说出自己借尸还魂的真相，可在接连被秦渊嘲讽，以及阅遍天珑朝典籍之后，虞纾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单不说根本没有人相信，就算是大家相信了她的说辞，也会将她视作妖物，天珑朝曾在几百年前受到过妖物的袭击，那之后人界便格外的恐惧妖鬼之说，若被人知道她死了又重新活过来，说不定会将她活活烧死，骨灰都给她扬了！
　　本就怕死重活了一次更加惜命的虞纾决定要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中去。

　　于是众人只知道晋王妃一时想不开轻生，结果醒来撞坏了脑子，失忆了。
　　消息的散播源头虞纾在心里偷笑，话本套路诚不欺我，失忆大法果真好用！

　　“小姐，今日是侧妃进门的日子，您要去看看吗？”
　　虞纾闭上眼睛哀嚎一声，也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做城主时也被迫读过许许多多的史料典籍，除了苍穹城，其他许多城主大多默认为男子，女子生来便是男子的附属。
　　她读的话本也有许多是基于这般设定，但看着一个男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坐拥权利地位还有众多痴心为他的女人，可女人穷尽一生也只是将赢得男人的宠爱为最终目标。实在让她这个苍穹城第一独立女性感到不适。
　　然而这类话本却风靡一时，很是受城中男子吹捧。甚至出现了男子聚众闹事的恶劣行径，后来还是虞纾直接将宣扬男子生来地位就应当高于女子的书籍列为禁书，男子无故寻衅滋事的行为才逐渐少了下去。

　　天珑朝这种思想观念尤甚，几乎只要是个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不管多么身居高位都必须从一而终。且不论是考取功名走上仕途还是入朝为官皆只有男子身份才可，男子自小被教导不能因儿女之情耽误大事，应将为国效力，鹏程万里奉为至高无上的追求。
　　可女子生来便被灌输三从四德，未出嫁时以父为尊，出嫁之后以夫为纲。若女子不能做到温婉贤淑善解人意，稍有不慎不仅会沦为他人笑柄，更会被夫家厌弃。只因生作女儿身，穷尽一生也只能囿于后宅高墙之内。
　　起初虞纾只觉不可思议，同样生而为人，为何只因是女子便被困于这牢笼枷锁之中，可当她问遍身边其他人，才惊觉原来在这个朝代，大家早已习以为常，将这畸形的规则奉为圭臬，根本无人觉得不妥。反倒是她口中的人人当之平等却被人视作新奇的玩笑话。

　　“不去了不去了，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时候再让人看了笑话。”
　　虞纾恹恹的摆了摆手，她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善于自我开解，秉着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的原则，在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观念与这天珑朝完全不一致时，她虽打心底不赞同，面上却能表现的坦然接受。

　　自己现在早已不是城主，只是个异世魂体，她还是很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的，别说扭转大家的思想观念，凭她这点能耐，能好好扮演好虞舒舒这个角色，不被人发现内里早已换了芯子，已经是个巨大的挑战。
　　从她侥幸捡了条命回来的那一刻便想清楚了，自己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活着，然后努力找到回苍穹城去的路，管他今天纳侧妃明天纳侧妃，只要能让她每天吃饱喝足睡到自然醒，睁开眼能看到太阳，她便心满意足。
　　这种去面对一堆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闹笑话，给自己找罪受的场合，她是脑子抽风了才会屁颠屁颠跑过去掺和。

　　“有本王在，谁敢看你笑话。”
　　虞纾回过头，便看到一身大红喜服的秦渊正大步向自己走来。

　　虞纾向他身后张望，发现只他一人，平时跟着的随从都不知去了哪里。
　　“今天不是你成亲吗，怎么来我这里。”

　　秦渊唇角微弯，看起来心情不错，
　　“怎么，都过了这么久了舒舒还在生气，本王说过，你永远是本王的心头肉。”
　　虞纾无语，她真的没有生气，她只是出于礼貌问一句罢了。毕竟她前世也给不少人成亲随过份子，吃过喜酒，哪有成亲现场新郎官不在的道理。

　　“可大家都还在等着呢，你这样实在不妥。”
　　虞纾一脸诚恳地冲他摆手，试图将他赶出自己的安乐窝。

　　秦渊突然将虞纾拥在怀中，定定的望着她，
　　“让他们候着便是，本王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今日是本王的喜事，也是晋王府的喜事，哪有你这晋王妃不在的道理？”
　　虞纾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这晋王妃她还不想当呢。
　　只听得秦渊又说道，“你父亲今日也在，他平日里对你那般严苛，若是看到这般重要的日子你却不在，他定会苛责于你，所以就算不为了本王，当是为了舒舒自己，随本王一同去宴厅，不要耍小性子了，嗯？”

　　父亲？
　　虞纾本就对这个存在感到陌生，前世的记忆里这个角色很模糊，似乎有又似乎没有。还魂后她自醒来后便待在晋王府中，除了晋王秦渊和每日身边伺候的丫鬟，其他人对于她来说完全是一张张白纸。
　　既然是原身父亲，那便是至亲的人，自己女婿娶侧妃，自己自然是要来给自己女儿撑场子，如果连自己女儿的面都见不到，的确是有点不妥。
　　见虞纾仍是眉目低垂，不发一语，秦渊颇为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舒舒这次是铁了心要跟本王吃醋到底了，果然只有你，才能让本王束手无策，毫无办法啊！”
　　虞纾这边正在神游天外，一回神只看到秦渊一张俊颜在面前放大，他竟是直接要吻上来！

　　虞纾瞬间回神，连忙推开秦渊，她踉跄的后退几步，吓得差点跌在地上，也顾不得礼仪，一脸惊恐道，
　　“我跟你过去不就是了，青天白日里，你怎的说着说着话就要污人清白！”
　　秦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一把拉过虞纾，一句话都不说，作势便要再度吻上来。
　　夭寿啦，虞纾欲哭无泪，在心底默默与自己的初吻告别。心道这晋王妃的差事可真是不好做。不说话被人误解说话也被误解。
　　同时又有几分感伤，想她阅遍各种各样的情爱话本，哪一个故事里这亲吻不是深爱的两人情到深处自然为之，虽然她对于女子贞洁并不十分看重，但让她在这么个状况下，被一个几乎不认识，全然没有半点好感的男人强吻，还是十分不爽。
　　罢了，就当被猪拱了，只是晋王妃这差事真不好当啊，要是有人给她发俸禄，就凭她今天的牺牲，也得给她加几两银子！

　　正当虞纾悲切的跟自己的贞操告别之际，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
　　“王爷，时辰已经到了，您该过去了。”

　　大危机解除！
　　虞纾闻声心里重重松了口气，很有眼力的错开他的吻，连忙伸出手挽上了秦渊的胳膊，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道，
　　“是啊是啊，真是都怪我，我们现在赶紧过去吧，大家都等着呢！”

　　秦渊一腔怒火无处发作，他刚刚明明在虞舒舒的眼睛里看到了抗拒，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他们自相识以来，虞舒舒便从来都是满眼只有他，哪怕是跟他生气，也只是气他忽略她，只要他稍作安慰虞舒舒便会展颜。
　　秦渊以前并不反感虞纾的小女儿心思，相反，他很是喜欢虞舒舒眼里都是他的模样。
　　只是这段日子里虞舒舒仅仅因为他纳侧妃一事闹来闹去，这次醒来之后竟然换了套路，开始谎称自己失忆来吸引他的注意，他即便再是宠爱她也不免心生不耐。

　　秦渊一直很清楚自己是个强大的掌权者，他不仅英俊高大，手中还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将来的不久便会成为天珑朝真正意义上的王。
　　从很早以前便有许多女人对他趋之若鹜，他不喜欢她们，但也从不会拒绝，他享受着她们因为他的魅力神魂颠倒，争相膜拜。旁人眼中的畏惧和痴迷让他感到愉悦。

　　可虞舒舒是唯一的意外。
　　他想起初见虞舒舒时，她一袭绿衣，美貌非凡，那日天下着蒙蒙细雨，她撑伞从林中走出，恍若出尘的仙子。看到秦渊独自一人，雨滴尽数打在他身上，她笑着将伞撑过他的头顶，笑的灵动狡黠，
　　“还好你遇到了我，本小姐就大发慈悲送你回家吧。”

　　她眼睛干净的仿佛初春的第一场雨，看到他时没有任何的惊讶和迷恋，秦渊悄悄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暗卫打了个手势，将自己伪装成了没有雨伞的普通过路人。
　　那日回府之后秦渊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惊鸿一瞥的女子，后来在一次宴会上再遇，他才知道她是虞相之女虞舒舒。纵使他跟虞相并不交好，可他还是鬼迷心窍般想尽办法让她嫁入王府。

　　自虞舒舒嫁入府中，他便对她百般宠爱，后来为了争夺朝中势力，他不得已要娶侧妃，只能四处逢源，本想着等虞舒舒完全消了气再将侧妃迎娶进门，只是没料到他与林楚涵只一晚，那林楚涵便有了身孕。
　　现在望着虞舒舒刻意的冷淡，秦渊平生第一次无端生出几份后悔。
　　他那晚在林府就不该一时放纵，现在不仅要提前娶侧妃进门，还离间了他跟虞舒舒的关系。

　　秦渊望着虞纾的侧颜，轻声道，
　　“舒舒，莫要再生我的气了，我们也很快会有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