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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温柔 ...

  •   楚怀是被渴醒的,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艰难地辨认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是在医院。

      太好了,她还活着。

      她动了动身体,撑着胳膊想要爬起来找水喝,动静惊醒了倚在床边休息的逢川:“你醒啦?”

      光线太暗,楚怀看不清逢川脸上的表情,但是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惊喜与如释重负。

      “嗯,有水吗?”她的嗓子干涩,说话时仿佛在吞咽沙砾,声音沙哑。

      床头摆着事先买来的瓶装水,逢川拧开递给她。

      楚怀仰头喝了一口,清水浸过喉咙解渴也醒了神,她这才问:“我怎么了?”

      逢川有短暂的沉默,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楚怀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大脑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又浮现出许多不好的念头。

      其实逢川也并非故意卖关子吓唬她,只是今晚的经历过于离奇,他自己也需要时间消化,所以反应才慢了半拍。

      但就是在这“半拍”的时间里,楚怀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够呛。

      “江大一毕业生疑因压力过大身患绝症”“我与猝死的距离”“花季少女骤然昏倒,醒来后收到病危通知书”“生命敲响的警钟”,诸如此类的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楚怀一下子慌了神:“不是吧,我觉得我应该还能抢救一下。”

      “嗯?”逢川一脸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医生说你是过敏反应引起的晕倒。”

      “过敏?什么过敏?”所以她只是过敏不是身患不治之症?楚怀沉到谷底的一颗心又飘了起来。

      “暂时判断是鱼子酱,具体要等过敏原检查结果出来之后才能确定。”

      “哦哦。”

      太丢人了,吃饭吃到晕过去被送进医院就离谱,也不知道她晕倒的时候有没有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楚怀羞愤地攥紧了她的小拳头。

      而逢川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肚子好饿。”

      晚餐在惊慌中收场,在楚怀醒来后,他原本一直紧揪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所以感官变得格外清晰。

      正好楚怀的肚子适时地响了几声,她下意识地捂住肚子,懊恼地咬着下唇偷偷看了逢川一眼。

      “饿了?”

      楚怀艰难地点头。

      “想吃点什么吗?”

      “可以吗?”楚怀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倒是问住了逢川,医生大概也没想过她会醒得这么早并且饿得这么快,还没来得及交代忌口的注意事项。

      “应该……可以吧。”吃得清淡点应该没问题吧?

      逢川顺手上网搜了搜,“忌辛辣,忌油腻,忌荤腥。”

      “那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吃的呢?”楚怀的期待瞬间褪去大半。

      “蔬菜粥?”逢川说着起身往外走。

      “我出去看看,你还有什么其他想吃的吗?”

      他回头询问时,楚怀正在穿鞋,头也不抬道:“我和你一块儿去。”

      已经是凌晨两点钟,整层楼都静悄悄的,两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楚怀下意识地蹑手蹑脚。

      经过护士站时,被值班的护士喊住,压低了声音问:“干什么去?”

      楚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觅食。”

      护士对楚怀有印象,晚上九点左右送来的过敏病人,症状还挺严重的。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楚怀,见楚怀精神状态还不错便没有阻拦,只是温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递给宁听一个口罩:“外边天冷,别吹风。”

      楚怀感激地接过,连声道谢。

      护士台旁边的墙上有一面仪容镜,楚怀无意瞟到镜子里的自己,差点再次晕过去。

      她闭上眼睛,又小心翼翼地睁开,然而镜子里的世界没有一丝改变,她难以置信地向逢川求证:“镜子里这个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人是我?”

      逢川一脸“不然呢”的表情。

      “真的是我?”

      护士没忍住轻笑出声,道:“过敏是这样的,只是你情况比较严重,肿得也厉害一点。”

      这可不是一点,楚怀瞬间联想到之前网上很火的那张图,一条被蜜蜂叮了的狗。

      她觉得自己现在和那条狗有九分神似,弱小可怜但好笑。

      如果镜子里的人不是她自己,她估计这会儿已经笑到在地上打滚了。

      楚怀郁闷地戴上口罩。

      出了急诊大楼迎面吹来的风里仿佛裹着冰,想到护士刚刚的叮嘱,逢川顺手把楚怀的羽绒服的帽子罩在了她头上。

      夜里营业的店并不多,两人找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饭团和三明治热气腾腾,看起来很诱人。

      逢川将剥开的三明治递给她。

      楚怀接过三明治,摘下口罩,半捂着脸,闷闷地问:“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很丑?”

      逢川正在给自己剥饭团,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眼她的脸,诚实道:“有点。”

      楚怀哽住,没好气道:“女孩子问你她是不是很丑是想听你讲实话的吗?重来!”

      “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很丑?”

      “不丑。”

      尽管逢川的回答敷衍得丝毫没有灵魂,但还是安慰到了楚怀,她满意地咬了一口三明治。

      果然还是谎言比较动听。

      “嗡嗡嗡”的振动声一直折磨着楚怀的耳膜,她挣扎着爬起来,在外套的口袋里找到噪音来源,迷迷糊糊地接通电话:“喂?”

      “怀宝!呜呜呜呜,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你的病房在几楼啊?我已经到医院门口了,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不接,担心死我了,以为你还昏迷不醒呢!”

      江沅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话语直接把楚怀炸清醒了,她捋了一下思路,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昨天快到门禁时间了你还没回来,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没人接,珧哥和意意也都联系不上你。我们仨都快急死了,正商量着报警的时候,珧哥打通了你的电话,是学弟接的,他说你食物过敏送医院了。你说你这孩子,连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不知道吗?真是不让人省心!好了,先不说了,我马上就到了。”

      楚怀根本没有开口讲话的机会,江沅的碎碎念让她觉得亲切,宿舍几个人天天“怀宝怀宝”地叫她,因为她年纪最小处处都护着她,就像亲人一样。

      是来自天南地北,因为缘分而聚到一起的亲人。

      但是等等,她刚刚有说她的病房在几楼吗?

      楚怀看着手机,倒数了三个数,“一”字刚落音,江沅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你在几楼来着?”

      “急诊二楼,走廊尽头右手边第二间病房。”

      微弱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病房,楚怀拉开窗帘,视野瞬间明亮起来,她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她回过头,手还举在半空中,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醒了?”逢川拎着早点走进来,“正好吃早饭。”

      “啊,好的。”楚怀回过神,匆匆忙忙地往卫生间跑,“我先洗漱一下。”

      楚怀还以为逢川已经回学校了,关上门的瞬间心跳莫名有些加速。

      镜子里的人双眼浮肿,头发乱糟糟的,但和昨晚比起来确实消肿了不少,整个脸小了一圈,只是脸颊和嘴唇周围还有些小红点。

      她用清水洗了把脸,又理了理头发,看起来稍微精神了一点。卫生间的门被人轻叩了两下,她刚打开一条缝,逢川递进来一袋东西:“我刚下楼买的。”

      是牙刷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他连这种事情都能考虑到,再想到从昨晚到现在他对自己的照顾,楚怀发现逢川其实是一个十分细心周到的人,和她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早餐是清淡的蔬菜粥,不知道是为了照顾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逢川买了两份一样的早餐。楚怀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尽量自然地说了谢谢。

      “在医院的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应该的。”

      应该什么?他的意思是照顾她是应该的吗?那为什么照顾她是应该的?楚怀的思绪纠结成一根麻花,凭她有限的情商实在理不清“人际交往”这门复杂的学问。

      “怀宝!”上一秒还在门口的江沅下一秒已经把楚怀抱在怀里,“看见你还能吃能喝我就放心了!”

      逢川端着碗,脸上的表情有些迷茫。

      楚怀空出手来拍了拍江沅的背:“先松开我再说。”

      江沅松开她,上上下下从头到尾仔细地打量了她一遍,松了口气道:“还好,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大问题的样子,就是丑了点。”

      楚怀:“……”

      逢川:“咳咳咳……”

      江沅转向逢川:“学弟你真的太善良了。”

      逢川:?

      她继续道:“我们怀宝都丑成这样了,你还不离不弃,实在是太感人了!”

      逢川:??

      楚怀忍无可忍道:“江沅你没有心,你大清早赶来医院就是为了笑话我的吗?”

      江沅嘻嘻哈哈道:“我这不是看你没事,太开心了嘛!”

      正好医生来查房,看见楚怀正鼓着腮帮子瞪江沅,笑着道:“恢复得不错,和昨天判若两人。”

      楚怀尴尬地缩了缩脖子,问:“我昨天被送来的时候有没有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病房里的医护人员都被她逗笑了,站在最前面的医生沉吟了一会儿,道:“没有口吐白沫也没有抽搐,只是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说着指了指逢川。

      一旁的江沅起哄道:“哇哦——”

      楚怀的脸瞬间烧红,双手揪着衣角强装镇定,可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昨天半夜醒来时,逢川守在自己床边的样子。即便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醒来,可是看到他守在那里,莫名就觉得很安心。

      逢川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虽然看起来还是很镇定,但耳朵早已变成了粉红色。

      过敏是急症,做了应急处理又住院观察了一晚,楚怀的症状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下午便办理了出院手续。

      夜里悄悄落了雪,晨起时窗外的树枝上都覆着薄薄的一层雪,是江城的初雪,来得这样悄无声息。

      楚怀有事要出门,所以起得比较早。她出发时,江沅还在睡梦中,挣扎着支起半边身子,睡眼惺忪地叮嘱她:“外面冷,多穿点。”

      “知道啦。”楚怀失笑,顺手在衣架上取了条围巾。

      虽然前一晚下了雪,但今天似乎是晴天,东方隐隐透出金色的光,太阳正努力冲破云层。

      她先去了学校附近的市场,按照昨晚拟订的清单买了一大堆食材,出来时两手都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

      期末考试临近尾声,寒假在即,她和陈院长约好了回家前要再去一趟城南福利院。

      一个月至少去一趟福利院是楚怀从大一开始一直在做的事情,眼看就要毕业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在江城工作,所以她最近跑福利院跑得很勤。

      就当作是去一趟少一趟。

      福利院在老城区的山脚下,距江大一小时的车程。楚怀到的时候刚刚十点钟,和陈院长约好的时间一分不差。陈院长正准备出门接她,见她拎着大包小包从车里出来笑着打开院门,去接她手里的东西:“你每次都这么准时,又给他们带什么了?”

      “一些食材,上次不是答应他们这次来要带着他们一块儿包饺子嘛。”

      “那他们今天可要开心坏了,有礼物收还有饺子吃。”

      “礼物?是有志愿者来给他们送礼物了吗?”

      陈院长笑着摇摇头,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大厅,正拆着礼物的孩子们看见楚怀兴奋地围过来:

      “楚怀姐姐,你看我的围巾好看吗?”

      “楚怀姐姐,这是我的新书包!”

      “楚怀姐姐,我们图书室多了好多新书,我带你去看看!”

      楚怀被一群小萝卜头团团围住没办法前进半步,她手里还拎着食材。

      “给我吧。”

      她闻声抬头,看见逢川的瞬间脸上的惊讶十分明显,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认识?”陈院长原本打算给两人互相介绍一下,眼下这情况好像也不用她多此一举。

      楚怀点头:“嗯,认识。”

      旁边有孩子高声道:“这是今天给我们送礼物的哥哥!”

      “这样啊,那你们有谢谢哥哥吗?”手里的东西被逢川接过去,楚怀空出手来去揉小朋友的头顶,被一群孩子牵着手牵着衣角半推着往前走。

      逢川放好食材出来时,楚怀正被一群小孩子围在中间,大家都兴冲冲地和她分享刚刚收到的礼物,好像不管小孩子说什么她都能接得上话,完全不会觉得他们幼稚,和小朋友沟通得很顺畅。

      这也算是很厉害的一项技能了吧。

      上次在医院分别后,两人有近一周的时间没见,楚怀脸上的红疹已经褪去,完全看不出有过敏的痕迹。

      陈院长在身后道:“厨房正在准备饺子馅,让他们去收拾一下洗洗手咱们就可以开始啦。”她转向逢川,邀请道,“一起吧?”

      逢川点头。

      楚怀领着孩子们去做准备,没有注意到两人后半段的对话,不然可能会疑惑为什么陈院长总是亲切地喊她小楚却称呼逢川“小逢先生”。

      包饺子也是项技术活,鉴于这群小孩子里还有人连筷子都拿不稳,所以陈院长对他们的要求也降低到,把皮儿捏拢,尽量保证干净,不要把馅儿撒得到处都是。

      还有年纪大一些的孩子,比谁包的饺子更好看,所以都围着楚怀偷学她的技巧。

      逢川看出来了,楚怀是这里的孩子王。

      包饺子也是他的知识盲区,又不好意思正大光明地站到楚怀身边去,就时不时地瞟一眼她手里的动作。

      一张饺子皮在他手里捏了十来分钟也没捏出个饺子样儿,正暗自苦恼着,楚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眼里都是促狭的笑意:“第一次包饺子吧?”

      “嗯。”

      “我教你!”楚怀拈过一张饺子皮,放慢动作给逢川示范了一遍,不到一分钟一个形状漂亮的饺子就摊在她手心,“好了,现在你试试。”

      逢川刚想问楚怀能不能再示范一遍,一抬头发现这群小不点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

      不能丢脸,所以他硬着头皮上了。
      楚怀在一旁指导他。

      “馅稍微少一点儿,太多了捏不拢。

      “外面这一圈皮儿要蘸点水,这样不容易散。

      “这里要捏个褶儿。”她说着伸手点了下具体的位置,两人指尖相触,逢川的动作不可避免地顿了一下。

      她离得很近,耳边散着几绺碎发,有淡淡的玫瑰香萦绕在他鼻尖,温暖又干净,让人联想到冬日里的暖阳。

      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被人掷了一颗小石子,他的心里缓缓荡开涟漪。

      在厨房忙碌了快两个小时才等到热气腾腾的饺子,正好赶上午饭。

      餐桌上的饺子奇形怪状,小朋友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有五角星形,有正方形,还有好几张饺子皮混在一块的“机器人”,总之花样百出。

      但好在都熟了,能吃。

      楚怀神神秘秘地告诉大家:“我偷偷在饺子里包了一颗糖,吃到的人会有特殊礼物哦,而且今年一年都会特别幸运!”

      “真的吗?”听到有神秘礼物,小朋友们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夹起饺子就往嘴里送。

      眼看大家碗里的饺子已经没剩下几个,但一直没人吃到楚怀包了糖的饺子,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忘记放糖了。

      “不会在我自己碗里吧?”她夹起一个饺子准备往嘴里送,正好对上逢川神色怪异的脸,兴奋地问,“是不是你吃到了?包了糖的饺子是不是你吃到了?”

      逢川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饺子,问:“你包的真的是糖吗?”

      确定不是屎?

      “是啊!榴梿味奶糖,你吃到了吗?”楚怀再三确认。

      榴梿味奶糖……香菇猪肉馅配榴梿味奶糖,简直是黑暗料理之神。刚刚一口咬下去的瞬间逢川真的差点直接吐出来,他本来就讨厌榴梿,再加上奶糖受热融化,口感黏腻,味道真的不可描述。

      “嗯……”

      餐桌上响起一阵小朋友们失望的叹息声,他们都十分羡慕逢川,幸运不幸运的小孩子倒也不在乎,在乎的是楚怀口中的“特殊礼物”。

      香菇猪肉加榴梿奶糖馅的饺子还剩半个,逢川夹起来想偷偷扔掉,被楚怀制止:“这可不是普通的饺子,这是被幸运之神眷顾的饺子,一口也不能浪费,快趁热吃!”

      逢川僵住,但一桌子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也不好意思浪费粮食,深吸一口气直接吞了进去。

      他没有嚼,直接咽了下去,差点噎死。
      楚怀递给他一杯水,笑得特别开心:“是不是很难吃?”

      逢川接过水一饮而尽,嘴角微勾没好气道:“这份幸运就该你自己承受。”

      逢川佯装失落地叹气:“没办法,你才是天选之子。”

      “楚怀姐姐,特殊礼物是什么?”有小朋友问。

      楚怀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这个嘛,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没能提前准备好礼物,所以特殊礼物是‘一个心愿’,可以向我提一个心愿,我一定会满足。”

      逢川原本并不关心所谓的特殊礼物,听楚怀这么说反而有了兴趣:“哦?那我的心愿是你现在吃十个包了榴梿奶糖的饺子。”

      楚怀摊了摊手,耍赖道:“可是我只包了一个有奶糖的饺子耶。”

      逢川一口气哽在胸口,到目前为止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被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机会难得哦,心愿明天开始生效,没有截止日期,凭此券兑现。”她说着递给逢川一张她刚刚拿便笺画好的心愿券。

      逢川接过顺手收在外套口袋里。

      吃完饺子,楚怀被一群小朋友簇拥着走向活动教室:“楚怀姐姐,你今天要教我们画什么?”

      楚怀笑:“那今天就教大家画饺子吧。”

      她每次来都会教小朋友们画画,画什么像什么,所以小朋友们都很崇拜她。

      楚怀教完之后便让他们自己在下面画,逢川也分到了纸和笔,但纸上还是一片空白。

      “逢川同学,学习态度要端正哦。”楚怀踱到他身边,憋着笑道。

      然后,逢川胡乱画了一团。

      楚怀像模像样地点评:“嗯,这是我见过的最清新脱俗的饺子。”

      陆续有小朋友把画的饺子拿给楚怀看,她挨个夸了一遍。

      玩得正高兴的时候,陈院长来提醒他们去午休,原本还精神的小萝卜头瞬间蔫了一片。

      楚怀温声哄他们,指着逢川道:“这个哥哥特别会弹琴,等你们睡醒让他弹琴给你们听好吗?”

      孩子们带着憧憬进入了甜蜜梦乡。

      楚怀整理完活动教室准备去帮着陈院长整理图书室,陈院长和逢川都在,图书室里堆着好几大箱没来得及拆封的书。

      “这么多书吗?”看到图书室的景象,楚怀还有些吃惊,这些书够摆满图书室的所有书架了。

      陈院长笑着接话:“是啊,这下孩子们就不用一本书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了。”

      楚怀点头:“之前我看书架上有些书都卷边了,字迹都模糊了,现在可以把这些书都清理掉用来摆新书了。”她转过头问逢川,“你都买了些什么书?没有少儿不宜的吧?”

      原本只是无心的一句话,但说完的瞬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联想到了那一堆花花绿绿的杂志。

      图书室突然被一种名为“尴尬”的氛围占满,楚怀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干笑道:“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好像也没有很好笑哦。

      图书室整理到一半,外面突然变了天。
      厚重的云层掩住本就微弱的阳光,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将树枝都吹得弯折,紧闭的玻璃窗也跟着风的频率振动着,气流回旋的声音像是怪兽的嘶吼。

      “我去楼上看看。”陈院长神色担忧,楼上是孩子们的卧室,她担心孩子们会被吓到。

      楚怀怅然地望着窗外,小声嘟囔:“天气还真是说变就变啊。”

      逢川仍然半蹲在地上给书贴分类标签,颇有种“管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淡定。

      “这天也太吓人了,怕是有一场暴风雪。”陈院长安抚完孩子们的情绪下楼来,“你们要不要趁雪还没落下来先回学
      校?”

      楚怀问:“孩子们还在睡觉吗?”

      陈院长点头。

      “等他们醒来吧,答应了要给他们弹琴的。是吧?”她看着逢川,征求他的意见。
      饿了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陈院长还想再劝,楚怀笑着解释:“哄他们睡觉的时候说了醒来会让逢川给他们弹琴,不想让他们失望。再说了,我们现在离开也有可能遇到暴风雪被困在半路上。”

      即便是随口一说的承诺,即便这些孩子失落也不会哭闹,可楚怀还是更想看到他们不掺杂任何瑕疵的笑脸。

      “先把书整理完吧。”逢川似乎和楚怀是一样的想法。

      陈院长见他们都不着急也不再劝:“行,万一被困在这里了,我就给你们收拾两张床出来。”

      肆虐的狂风突然就没了声息,只是大风过后天色昏沉得吓人,楚怀笑:“风停了,说不定太阳马上又会出来了。”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飘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在地上,窗台上,树枝上。

      “下雪啦!”

      “好大的雪呀!”

      楼上突然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陈院长了然地笑道:“敢情都是在装睡呢。”

      “您去看看吧,这里有我们俩就行。”还剩下一些收尾工作,两个人很快就能整理完。

      陈院长走后,楚怀欲言又止地看了逢川几次,终于说出口:“谢谢你啊。”

      逢川有些莫名地看了楚怀一眼:“谢我什么?”

      这倒是把楚怀问住了,眼睛转了转,坦白道:“不知道,仔细说起来要感谢你的事儿还挺多的。”

      逢川没搭话,极轻地笑了一声。

      “你怎么会来这里?”从看见逢川的时候,楚怀就在好奇这个问题,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问出来。

      “替人送东西。”

      他指的应该是这些书和礼物,逢川点头:“所以你是第一次来吗?”

      “第二次。”他把最后一摞书摆到架子上,“你好像经常来。”这是陈述句。

      “有空就会来。”终于都收拾完了,楚怀伸了个懒腰,“走吧,他们应该都起床了,你准备给他们弹什么曲子?”

      活动教室摆着一架钢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逢川试了下音,还行,似乎有人定期在维护。

      逢川打开手机里存的琴谱试弹了一小段,悠扬的琴声倾泻而出,楚怀席地而坐微仰着头,听得很认真。

      但她确实没听出是什么曲子。

      试弹结束后,楚怀干巴巴地鼓掌:“好听!”

      “《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冬》。”

      “啊?”

      看楚怀愣愣的样子,逢川又解释了一遍:“这首曲子叫《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冬》。”

      “喔。”楚怀在网页里搜索,也大概了解了一下这首曲子。

      孩子们陆续到活动教室来,原本因为昏沉天色显得有些冷清压抑的氛围又瞬间鲜活了起来。

      楚怀安顿大家围着钢琴坐好,像模像样地报幕:“接下来有请逢川同学给大家带来《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冬》。”

      孩子们齐齐鼓掌。

      楚怀静下心来听,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片蓬松柔软的雪花,她仿佛听见冬天的脚步在缓缓靠近。窗外的冬天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屋里的冬天浪漫温柔又生机勃勃。

      有一片雪花落在了楚怀心上,瞬间的悸动过后,有陌生的情愫悄无声息地在她心里融化蔓延开来。

      《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冬》是所有谱写冬的乐章中逢川最喜欢的一首,它的每一个音符里都藏着逢川和冬天有关的记忆,在琴声响起的瞬间如蝴蝶般振翅飞来。

      他偏头看了眼楚怀,她怀里圈着一个肉乎乎的小女孩,下巴搁在人家头顶,唇畔的梨窝盛着浅浅的笑意。

      于是他和冬天有关的乐谱又多了一个音符。

      晚饭过后,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征得陈院长同意后,楚怀和逢川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打雪仗“消食”。

      男生和女生分成两个阵营,分别由逢川和楚怀带队。

      一开始孩子们都有些拘谨,迟迟没人掷出第一个雪球,楚怀率先团出一个雪球,蹲在地上喊他:“逢川!”

      在逢川看过来的时候,抛出的雪球正好砸中他的左肩,雪球受到撞击四散开来,溅到他的身上和脸上,逢川伸手虚挡了一下。

      楚怀带着女生阵营笑得很开心,有了这个开端,气氛一下子火热起来。

      逢川拍了拍身上散落的雪,慢条斯理地团了一个超大雪球,扬眉朝楚怀逼近。

      “哎哎哎——你这个雪球也大得太离谱了吧?”楚怀见势不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眼神警惕地盯着他手里的雪球。
      逢川掂了掂,语气淡淡:“还好吧,打雪仗起码要这种程度才有意思啊。”

      楚怀忽然想到前段时间网上的一个梗——打雪仗吗?走医保的那种【狗头】。

      小女生们都尖叫着跑开,楚怀和逢川相对而立,逢川见她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眨,轻笑着提议:“这样吧,给你十秒钟准备雪球,咱们看谁瞄得准?”

      楚怀迅速趴在地上刨雪,一边刨一边讨价还价:“十秒钟也太短了吧,起码三十秒!”

      逢川没搭理她,继续倒数:“七,六,五……”

      “一”字落音的时候,两个雪球在空中擦肩而过,一个砸在逢川胸口,一个散在楚怀脚边。

      楚怀拍着手大笑:“哈哈哈哈哈,还是我比较准!”

      逢川面无表情地拍着身上的雪,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傻子。”

      另一边的楚怀丝毫没有察觉,不知道笑得有多开心。

      有了两边领队的示范,接下来就是一场雪球满天飞的混战,到最后孩子们都累了,场上只有两边的领队还在继续战斗——已经从隔空掷雪球演变成直接把雪球往对方脸上摁。

      逢川个子高占足了先天优势,他稍微抬下手就能直接把雪球摁在楚怀头顶。楚怀就不行了,要踮脚才能勉强把雪球糊在他脸上,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还要继续吗?”逢川清理着身上沾着的雪,漫不经心地问。

      这话落在楚怀耳朵里更像是挑衅,她又团了一个雪球,坚定道:“当然!”说着就朝逢川的脸扑过去。

      逢川一手揪着楚怀的羽绒服帽子,一手去挡她举着雪球的胳膊。两人纠缠在一块儿,不知道谁不小心绊了谁一下,两人重心不稳齐齐向下倒去。

      “妈妈呀——”楚怀闭上眼惊呼,睁开眼时,她正扑在逢川身上,因为紧张左手紧紧攥着逢川的袖口,右手还举着雪球。

      孩子们的尖叫声和笑闹声都飘得很远很远,此刻楚怀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太近了,太近了”近得她能感受到逢川呼吸的频率,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颊上,一愣神,手里的雪球“啪”一下砸在逢川脸上。
      “如愿以偿了,嗯?”

      话尾的这个“嗯”又哑又撩,顺着她的听觉神经一路蔓延到中枢神经,楚怀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血液倒流,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她脸上现在肯定顶着两坨“高原红”。

      她动作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冰凉的手背贴着脸,背对着逢川闷声道:“休战。”

      正好陈院长在屋里喊他们:“孩子们都玩够了没有?快进来喝杯热姜汤!”

      屋里开着暖气,烘得孩子们的脸都红扑扑的,楚怀混在其中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异样。

      眼看天就要黑了,大雪还没有要停的意思。逢川和楚怀捧着姜汤并肩站在窗前,惆怅地望天。

      陈院长笑:“这就叫‘天留客’。床已经给你们铺好了,今天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这里没有单独的客房,陈院长给他们在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分别铺了一张床。

      楚怀有些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啦。”

      陈院长摆摆手道:“你们能留下来这群孩子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喝完姜汤,陈院长又让孩子们换下湿衣服,用药包泡脚去寒气,忙碌的一天这才算结束。

      楚怀和逢川领着孩子们在图书室看书,楚怀正在给女孩儿们讲童话故事,逢川在给男孩儿们科普宇宙起源。

      画面温馨又安适,陈院长倚着门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慈祥又欣慰。

      孩子们睡得早,不到十点便都上楼休息了,图书室只剩下逢川和楚怀。

      回想这一整天的经历,楚怀感慨道:“今天可真充实啊。”

      逢川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是挺充实的。

      窗外雪还在下,纷纷扬扬。

      或许是这样下着雪的静谧冬夜让人格外有倾诉欲,楚怀自顾自地说:“我第一次来这儿是大一的时候,学校青年志愿者协会组织的感恩节活动,我们带着零食、文具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礼物来看他们。但我来了之后,才发现陈院长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开心,孩子们也都怯怯的,即便收到礼物眼睛里也没有笑意,不是那种小朋友会有的天真单纯的笑容。”

      楚怀一边说一边回忆,她也是和陈院长熟了之后才知道原因——容易被大人们忽视的小孩子们的自尊心。

      他们知道自己是在被施舍,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不同的自愿者来看望他们送礼物,拍几张看似其乐融融的照片然后离开。福利院的孩子本来就敏感早慧,久而久之这种被施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一方面排斥这种施舍,一方面又能在拍照的时候配合地露出感激的笑容。

      楚怀在听陈院长讲这段话时红了眼眶,此刻把这段话讲给逢川听时也红了眼眶,她是真的心疼这些孩子。

      所以她才会来第二次,第三次,到最后养成了习惯,固定一月一次。很多时候她并不会带什么礼物,只是单纯来看看他们,教他们画画。

      “因为一些原因,陈院长很早就不接受私人组织捐赠的物资了,所以今天听到你是来送礼物的我还挺意外的。”

      “我——”逢川想了想,“我朋友一直在资助城南福利院,今天他刚好有事抽不开身,所以拜托我来给孩子们送新年礼物。”

      楚怀点头:“他们很喜欢你,以后有会的话你可以多来看看他们。”

      “嗯。”

      许久没有回应,逢川往楚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发现她趴在垫子上睡着了。

      还真是……

      他起身找了块毯子搭在她身上,轻手轻脚地把旁边的矮几移开,怕她翻身的时候撞到。

      雪已经停了,而今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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