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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完全无错字整合版 ...

  •   第一卷美人如刀

      空气,带着淡淡的灰尘味,就着窗外的阳光透着股迷蒙。房间角落的书架安静的立着,深沉的诉说着它曾经历的时间磨砺。

      一只有着圆润指甲的手穿越了乳白色的阳光来到了这方阴暗地域,如抚摸至爱的恋人般至下而上轻轻的抚着那一架的书籍,最终停留在了第二层的某个位置。那里,褐底白线的书籍正等待着。

      打开夹着绿色枫叶的那一页,如古仕女般妖娆的字体跃然纸上,为那已经灰白的纸夹杂了一丝穿越远古的体韵——

      『周书·倾国红颜』

      ×××

      公元前1047年,商。

      土地在震动,地面的雷声催醒了茫然的心灵。那是翻滚的蹄声,疾驰的车轮。

      高昂的呼啸比草原上的风更快的侵袭着,金黄色的铜器收割着地面上的生灵。那如同神般的降临,让人无法拒绝,无从拒绝!

      “天上的神灵啊,这就是您给我的选择吗?”中年男子的脸上有着明悟,刻上岁月痕迹的眼角与坚定签下了协议。收起看着天空的眼神转过身,面对着屋内阴影里的重重人影,带着决断的声音响起——
      “传令下去,投降。”

      那一年的春天,有苏因对商的不满迎来了铁蹄的大军。不刻几时,城破,苏侯护领军投降。此役,商帝辛再次佐证了他能征善战的声名,席卷了大批牛羊、马匹、美女凯旋而归。

      随行者中,有一女子。杏眼桃腮,冰肌玉肤,美貌者无出其右。纣王甚喜,日夜与之缱绻。问名,曰苏护之女,妲己。

      ×××

      自幼年登基,至今已在帝位28年,帝辛是第一次有这样感觉。

      妲己那双空洞却无比美丽的眼睛,仿佛是施了魔咒一般——只要被那能陷入星子的墨色扫过,胸口就如同有个小人在抓紧——只一眼,就献出了心底仅有的柔软。

      “和我上殿去吧。”牵起那双连体温都比旁人低的手,细腻如最精致玉器的肌肤感觉还是让他的胸腔中鼓荡着诉说不尽的柔情,只想狠狠的用力的把这冰玉造的美人揉进血肉里掺进骨髓里,打烂成泥和在一起才好。这样,便能让她的眼睛里能够看见他,看见他这个商的帝王!

      朝堂上依然是每日吵不停的纷争,王叔比干和箕子针对飞廉、恶来等人咄咄相逼,王兄微子启在旁边闲闲的说着风凉话。仅仅是因为飞廉和恶来出生低微,这些与他有着骨肉至亲的同宗同族就完全无视他们口中的“小人”的赫赫功绩而随兴诋毁!

      三征东夷啊,就是这些“小人”陪着他餐风露宿,开疆扩土。那许许同袍同侪之情,性命相托的信任,不经征战的他们又能理解多少?这一天又一天的笑话要看到什么时候?

      拧着眉看着堂下的唇枪舌剑,看着飞廉他们的刻意隐忍,帝辛只能一言不发。一边是他的骨血同宗,一边是他的战友手足——他是帝王,却从来没有感觉过如此无力,只有那握在手心里低温的柔夷才能让他稍微平静一些。

      “本来就是外来之民,苟且小人,站在这朝堂之上也不怕污了这脚下的石砖。”细细的声音,原本该被争执声掩盖掉的声音,却在争执的间歇中突然冒了出来。

      “谁?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如同困兽忽然发现了出口,帝辛飞快的抬起头来,身为帝王的气势随着这一举动覆盖了整个殿堂。

      殿上的侍卫飞快地找出了出声的人,压在地上频频俯首不已。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污责上位!给我……”看了看暂时停止了争执的几人,下定决心要杀鸡警猴,“执炮烙之刑。”

      殿堂上顿时一阵抽气声,被侍卫压伏在地上的人更是浑身一颤,眼中流露出绝望和恐惧。

      “押下去!”不耐得挥了挥手,帝辛长长的吐了口气,总算安静了。每次每次都要这样,讥讽——回击——隐忍——然后便是自己做主,有的时候他真的会想抛开这一切不管!然而这也只是想想罢了,他毕竟是商帝王子辛,商的主宰,这是牢牢锁在他身上的链子,他已经习惯了带着它,不论何时何地,或者永远。

      只是,有的时候,他会怀念那快意恩仇的战场,嘶嘶的马鸣声和高高的芒草,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和兄弟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热闹……或许,还加上她。这么想着,帝辛转头看着沉默不语的妲己,却惊讶的在她的唇角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妲己?”带着疑问,帝辛想要凑上前去看个仔细,却被殿下的窃窃私语打断了动作。

      “王上!请收回成命!”殿下众臣齐声说道。

      放在妲己下颌的手暂停了动作,帝辛不悦的转过头去,脸色不由暗沉了几分,“什么?”他微怒的问着。

      “王上,请收回成命!”众臣齐刷刷的下跪,拱手低头上奏,“炮烙之刑有伤天和,还请王上收回成命!”

      帝辛皱眉不语。

      所谓炮烙,即准备一铜柱,上面涂满桐油,并在其下点燃炭火,令罪人脱去衣物,于铜柱上爬行;倘使罪人爬过铜柱,便不再追究。但是由于柱上热烫,罪人往往忍受不了或者因为手滑而跌落于火中被活活烧死。他方才因为一时冲动,出口便是炮烙之刑,虽有威吓之意,此时想来确是有些不妥……

      正沉吟间,左手握着的冰凉柔荑微微一动,似要滑落,他连忙一手抓紧,诧异的看了妲己一眼。

      “王上,请三思!”殿下众臣再次请命,帝辛尚来不及回头应付,便在妲己的脸上看到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掌中玉手再次微动,难道……

      不动声色的,他漫应着,“嗯……本王仔细一想,用炮烙之刑确实是大动干戈……”话声未落,妲己的眉尖便是微微一动,睫毛扇了几下,“但是,方才该人言词辱秽,不识分寸!若饶了他,我商帝威信何在!”

      啊……她……

      “王上!”殿下齐声惊呼。

      惊讶的发觉妲己的眉尖开始舒展,帝辛心中大悦,兴奋道,“快,去准备炮烙之刑!”说罢就要吩咐侍卫动手,却看到众臣一脸的不赞同。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去!”帝辛喝道。

      “王上!”比干制止了侍卫,上前拱手道,“王上,得天下易,守天下难。失民心易,得民心更难!随意动用炮烙,不但伤天和,更伤民心。王上!”

      “比干……”帝辛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妲己——她正看着自己,尽管眼神仍旧虚无,但是她看着自己!狂喜一下涌上心头,让帝辛什么也顾不得了,脱口而出,“我心意已决,你毋需多言!”

      “王上请三思!”飞廉亦起身进言,“臣等亦认为王上此举不妥,请王上收回成命!”

      飞廉……连你也……

      看着飞廉的一脸坚定,和恶来同样坚毅的眼神,帝辛没来由的怒上心头,“你们此时倒是连成一气了!”他冷笑连连,“好!好!我倒是看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帝辛猛一振袖,怒喝道,“殿下此人,语出不敬,以下犯上,有违纲常;身为人臣,不思报本酬恩,而又詈语侮上,非一死可赎者也!我已作决断,殿下人等勿需多言,违者视同同罪!”说完,右掌狠狠地击打在坐椅上,传出一声闷响。

      殿下一阵默然。

      见无人再出声反对,帝辛满意的说道,“行刑,我要亲自观刑!”顿了顿,继续说道,“偕同苏美人。”

      众臣齐齐躬身应诺。

      牵着妲己冰凉的手,帝辛小心的带她下殿,忍不住轻轻的附在她的耳边问道,“怕么?”

      妲己摇了摇头,似乎觉得不妥,又轻声应道,“不。”

      轻笑着,帝辛觉得这个时候的妲己,前所未有的可爱。看着眼前宛如一个平常女孩,双眼闪烁着好奇兴奋的妲己,帝辛只觉得平时空落落的心一下子被暖暖的满溢的热烫感所充满,连方才飞廉失望的眼神都可以不在乎了!妲己啊妲己,你可知道,我为了你伤了什么人的心?

      或许,我只剩下你了。

      “王上!”妲己忽然回头,扯着帝辛的袖子,一手指着前方,“看!”

      不远处,黄澄澄的大柱子被高高的架起,下面有个深槽,槽中炭火无情的烧烤,将铜柱下部映成了鲜艳的红色。即使是在十几米外,滚滚的热浪也让众人大汗连连,由此可想现场温度之高。

      “王上!”比干脸色微变,如此高温,岂不是成心不让人好死?!

      飞廉等人也着急的窥向帝辛,期盼他可以转变心意,这实在太残忍了。

      帝辛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温柔而坚定的将大掌覆上了妲己的面,“你只需要听就可以了。”他温柔的说。

      前方,行刑的话语声响起,当下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随即便是皮肉被烧焦的气味和滋滋声接连不断的响起。那声惨叫恍若杜鹃啼血一般用尽了全力,最后转而为嘶哑微弱,随后消失不见。

      才不过短短的一瞬,惨叫声哑然而止,可是那种凄厉却仿佛割不去一般,在众人的脑中不断盘旋围绕,即使是方才被讥讽的飞廉和恶来,也是不由捂起双耳,眼眶泛红,心中一阵兔死狐悲之伤。

      比干浑身禁不住轻颤不止,张眉竖目,厉声喝道,“王上!此等酷刑,伤君臣之义,王上置成汤大业于何处!”说罢,禁不住老泪涟涟,怒视帝辛,又待指责,却忽然愣住了。

      只见帝辛,一手轻捂妲己双目,对于他方才的说话恍若未闻。再看那妲己,虽是不见其眉目,可那鼻梁以下,樱口朱唇,却止不住的微微上扬;唇色粉嫩莹亮,牵起雪颊上小小梨涡,满足而醺醺然,恰然是一片勾人风情。

      比干微晃着身体,趔趄着后退两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女子听惨叫声居然怡然轻笑,而帝辛眼中,分明漾着无边深情专注,再也看不见其他。比干心中,渐渐浮起不祥的预感…………

      数日后,帝辛见妲己性喜酷刑,特令监造官改良炮烙。另制高约二丈,圆八尺的铜柱,上中下各有一个火门,下有两个活盘可以推动。一旦有违法者,先剥去官服,用铁索将身体紧紧缠住,然后裹围在铜柱上,只炮烙四肢筋骨。不多会就没了呼吸,全部被铜柱高热灼成灰烬。较之前者更为残酷几分,并在朝廷动辄使用,引起一片怨声载道,朝廷大臣人人自危。

      ×××

      自炮烙之刑变革之后,群臣俱心有戚戚,这朝堂之上,一时间少了许多声音。  

      原本还看不顺眼的飞廉和恶来等人,在各自领命再征东夷后反倒让人想念了起来。  

      帝辛自从知道妲己喜好听人惨叫后,为搏得美人一笑,经常大刑小惩不断。原本还庆幸飞廉那等“小人”离开终可还朝歌一个安宁,但又何曾想会出现更凄惨的命运。有错,逃不出刑罚,无错也可因莫名理由讨来一顿小惩。

      这殿上美人秋波流转,笑意盈盈,殿下就是众多不明委屈的受刑者。  

      帝辛宠美,已经妄顾纲常!

      比干环视四周,无一不小心翼翼,恭敬拘谨,更有甚者是身带颤栗地向王上上奏禀情,担心措辞。

      轻轻地抬起头仰视殿上的帝辛以及冰玉般的美人,作为王叔,对于子侄竟然如此迷恋一名女子深刻的感到担心了起来。这样的迷恋女色,让他如何能不想起夏桀的妹喜。  

      美人,倾国啊!  

      ×××

      行走在鹿台的走廊上,比干整理着思绪想着如何向商帝说明自己的忧心。毕竟自己是帝辛的叔父,位居少师,有那责任向主上阐明厉害。  

      青砖在脚下移动着,红色的廊柱一进又一进的向后面行进着。转角处的台阶,仅上行了一步,比干就停住了。  

      虽然他早知道在这帝辛为妲己建造的鹿台里终有机会遇上那如玉的美人,但并没有想到会那么快。在这长三里,高千尺,亭台楼阁无数的鹿台的台阶上。  

      墨色的发在风中弱弱的轻扬着,细瓷玉一般的脸上红唇微开。最吸引人注意的是那张精致脸庞上的墨玉色瞳,空洞、淡然、执着的望着西方。

      西方,被妲己的极静所感染,比干也向那个方向望了过去,不自觉的去想西方究竟会有什么?

      西方会有什么?

      西方,有周!  

      “苏美人可是想念家人?”比干立于三步之外行礼,然后仿如看透般直视着那个冰玉美人,“有消息传来,苏侯已带同所属归附了周。”  

      墨色的眼睛转了过来,定在了比干身上。这一刻,比干深刻了解到为何帝辛会迷恋着这样一个女子。  

      安静,很安静,却不能让人忽视她的存在。她就如社稷中的神位一样,即使无声也能撼动他人的心灵。这样的女子如果不是上天赐的福缘,那么就只能是灭世的妖物!  

      不可留啊,不可留!  

      “比干大人,”红唇开合,似鹿□□辟的清流,潺潺而动,“我已归属商帝,家人于我又有何意?”

      “有没有意义,苏美人心知肚明。苏美人入我商宫月余,直如天降灾祸落于我朝歌。为搏一笑折损我商都多少臣民。即便是这鹿台,基石之下又有多少血泪。苏美人,行事还是三思为好。苏侯归附周,只怕也未再将你视为己出,你又何苦误人误己,不如早早离去。”说完,比干如同甩去污秽一般甩了下袍子,转身走了。这妲己既然在这里,自然也就不便和帝辛说什么。

      妲己看着比干在转角处消失后,回头又看了一眼西方。这次她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些东西,幽幽的,压抑的。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沾了昨日雨珠的树枝清扫过那如墨的发梢,顽皮的水珠伴随那袅娜的身姿走进了石道深处的寝宫。  

      才刚刚打发了侍女,左边的胸口就如同被撞击了似的闷痛了起来。这次,不用听人惨叫妲己就笑了出来,似春水的眼波荡漾着无人看的绝美笑容,带着散不去的忧伤。

      ×××

      帝辛慌了手脚。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转身妲己就犯了心疾。

      玉床上,那精瓷般的脸颊消瘦了许多,泛白的嘴唇藏不住被贝齿肆虐的痕迹。微蹙的秀眉底下,羽睫每一次的轻微颤动都能让人心疼,脆弱得仿佛易碎的人偶一样。

      太医诊了很久,却只能摇头,说不出病因也开不出方子,帝辛一怒之下便将太医祭了炮烙。此后,更多的大夫被从民间网罗前来诊病,却同样无法找出妲己的病因,也随后俱步了太医后程。一时间朝歌中的大夫人人自危,纷纷打结包袱避走他乡。

      微子启自觉身为帝辛的兄长,有规劝兄弟之责。便数次在朝堂、私下与帝辛谈起,意图劝导商帝。

      可是被妲己的病情弄得慌了手脚的帝辛又如何听得进去,不是匆匆要走,就是直言驳斥。商帝自小能言善辩,长大了自然更加口舌如簧。又因得知周武的侯般曾多次与微子启和胶鬲等人接触,於是几次争执下来,微子启对这弟弟彻底的失了信心。

      於是在一日与比干、箕子见面后,微子启便离开了商。

      在微子启离开的前一日,比干去见了他。

      看著一切准备妥当的微子启,比干叹息道:“主上有过,不去劝谏,就是不忠。怕死不说,就是不勇。有过就谏,不听就死,才是大忠大勇的人。”

      当日,比干便在朝上指责帝辛的过错,劝谏其洗面革心,重整朝纲。可是帝辛正为妲己的心疾忧心如焚,又如何听得进去?

      前几日终於有得一位大夫说能医妲己的心疾,只是需要一味名为七窍玲珑心的药引。可这天下人何许之多,又如何能得知对方胸中的那颗心就是七窍玲珑心呢?即便是圣人心有七窍,可这圣人有何其容易得?

      后日,比干又於殿上劝谏,帝辛因其多日纠缠而恼怒,当殿嗤笑其坚持自见、自负高明,莫不是把自己当作圣人?随之,当堂对群臣宣言:“我听闻圣人心有七窍,现比干自谓圣人,何不剖腹当众验之?来人!”

      “不用王上唤人动手,”比干肃利的眼睛里有著最深的沉痛,自殿前侍卫腰畔拔出长剑,倒指向自己的胸口,“比干既然前来劝谏,自然不会畏死。今比干死谏,还望王上深思!”手一紧,胸腔的衣襟立时被血染得鲜红。

      老臣临死之言,句句在耳,帝辛一时间竟也呆了。

      ×××

      三尺白绢盖着比干尸体,大车吱嘎嘎压过大路。萁子远远望见,猛的把头扭过去,衣袖下的手指,微微抖着。

      “上诛比干,挖其心以医美人心疾。” 萁子手抚左胸,那里面正强有力的搏动。嘴角抽搐了几下。突然仰头厉声长啸。相随的众人俱被惊吓,几人讷讷发声:“太师……”萁子竟不理睬,脚步踉跄,自拂袖而去。

      萁子不见的消息到了三日后才报到商帝那里,半天不见帝辛反应,侍从偷偷抬头,见王上面容肃整,嘴唇抿得死紧,半晌突地冷冷笑了起来:“不见了?找!”

      阡陌纵横。数百个奴隶正顶着太阳劳作。突然有人低低“嗨哟”一声,歪在了地上,后面的人立刻一鞭子抽上:“起来!”

      那人挣扎半晌,喘着粗气,眼见鞭子又甩了过来,居然不躲不避,生生挨了几鞭,咧咧嘴,嘿嘿嘿傻笑起来。周围几个奴隶讶异的看他几眼,又急急低下头。

      “算了吧。”又一人伸手抓住鞭柄:“跟一个疯子认真什么?”

      “疯子?呸!”身后那人向地上吐了口浓痰:“疯子啊傻子啊全派这里来!这人怎么来的?”

      “不知道。听说是王叔家的人,一匹布换来的。”

      “嘿嘿。挺值钱。不知道王叔能值多少?王上不在找么?咱们找到了,人头送上去,怎么也得几千两金子吧。”

      “你做梦。王上不杀你就算你便宜!这钱谁敢要?你没见王上连王叔比干都挖了心?你抓了萁子送上去,嘿嘿,王上赏了他的心给你吃!”

      身后两人语声渐远,想是寻了个荫凉处歇息。疯子却呆呆站着,汗珠一串串滴落。愣了好久,疯子才猛地醒悟似的,伸手扑棱脸上的汗。这张脸迎着太阳转过来,眼睛粲然,正是萁子。

      远处金壁辉煌的大车行过,车里坐着的正是帝辛和妲己,妲己的心疾看来已经无碍,只是不知这究竟是否为比干那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功效了。

      又一次在日头下坐倒,这已经是这一天里的第四次。鞭子没头没脑的落下,打得萁子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突然有人低低喊了声:“住手!”不疾不徐的声音。来人一身华服,竟不顾田间泥泞,提着衣服走了下来。围着萁子转了几圈,眉头紧紧皱着。那人用袖子擦了擦萁子的脸,突然笑了起来,微微躬身:“太师。”

      萁子一副茫然的表情,痴痴呆呆的。突然看着天嘿嘿笑了起来。

      那人吓了一跳,抖着手抓着萁子肩头道:“太师!你怎么了!”

      萁子猛地把他甩开,摇摇摆摆走了几步,又是一阵大笑。那人受惊不小,脸色铁青,急追而去:“太师!太师!” 萁子眼角一瞥,见此人惊恐万分,已经面无人色,心中突然一软,手垂了下来。罢了,这天下虽大,只怕也并无他的容身之所……

      萁子被抓到了。据说,疯了。

      帝辛皱紧了眉头。

      在歌吟舞碎的这个时候,这个消息实在是煞风景,稍稍挥了挥手:“疯了就先押着吧。”视线依然只停留在那舞池中翩跹丽影的身上。

      ×××

      “主上,浑离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皱眉地把玩着放在犀玉盘中的果子,帝辛有些不耐……今晨朝堂上倒不见有何人进言,难不成还特地挑了晚上?“……哼!”

      入殿的浑离刚跪下还未得开口便听到这声,不由一阵颤栗将身子伏得更低:“浑离得急报,有事禀。”

      “说!”

      “方才臣下得报,说前日太师疵、少师疆携其家眷同府中器物连夜私逃,现已出朝歌奔周而去。”

      “什么?”不曾料到会听闻这般消息,帝辛大怒,拍案而起。被震到的果盘在桌上转了几转险些滑落地上,但盛于其中的瓜果还是散落开来,故自在桌上滚动。

      “主、主上……”

      “为何还不派兵缉捕?”

      “可……”惊恐于帝辛怒气的浑离生怕自己稍后会遭受到怎样的刑惩,急忙开口,“可飞廉、恶来二位大将已被派往征讨东夷,现今朝中……”

      “滚!”

      眼见浑离跌跌撞撞地退出殿外,帝辛挥袖将桌上的东西扫落,那犀玉盘最终还是碎裂成几瓣,瓜果的汁水溅在地上也溅在了他的衣摆处。

      启走了,比干死了,箕子疯了,疵和疆也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仰天发出凄笑,转眼帝辛见身侧的侍女们瑟瑟发抖,继而又大笑着指向门口大喊道:“滚,你们也都滚出去!”

      走……都走了吧!

      明明这是他的天下,可现在却叛逆不可罚、乱臣不可诛,那王何谓之王,天下何谓之天下?

      待笑累了,帝辛终于重坐了下来。放眼殿中的狼籍,他也不唤人来收拾,只是呆呆地透过打开的窗格望着半挂在天际的勾月。

      有词说月孤冷,恐怕孤冷不是月……而是望月的人吧!想到此处,帝辛又忍不住想发笑,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纤纤十指惊住。

      不知何时妲己已然站在他的身侧,不言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对,我还有你……还有你!”帝辛伸手搂过她,将头埋在她的胸口喃喃道。

      当年,帝辛愈发荒淫暴虐,商朝政日益腐败,郊社不修,宗庙不祭,国乱。

      第二卷美人如枭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
      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
      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
      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诗经·国风·卫风》之《有狐》

      ×××

      “有巫氏,我于昨日梦一狐,独行水边继而灭顶。现今我朝歌动荡不安,此梦是否凶兆?”女子端坐在筮占者的对面,诚意探询着。

      “王后。” 筮占者平静的直视着女子,眼睛里仿佛看透了天理循环,轮转不息,“王后只是因担忧王上过甚,所起的思梦而已,请无需介怀。至于朝歌之事,尽是气数使然,强求也无用。妖孽既已出世,这天下终是要乱的。”

      女子深深叹息,深知筮占者所言非虚,这成汤的天下终归是要毁在他子孙的手上。王者无德,天命不容。帝辛既不信天,这结局也是可以预料到的。

      想她一介商国王后,终日在宫里忧心忡忡,帝辛却带着妲己去到了卫州宴游。听闻卫州回报,王上在该地建了酒池肉林,镇日里与那苏美人荒淫无度,还诏了各诸侯前去相陪。倘真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命众人脱去了衣物,男女无防的在那里饮酒作乐。

      有此帝王,国还如何成国?

      此时,在卫州。

      位于灵山的女娲宫附近再也不见了平日的清平和顺,商帝的一句话,那里便多了一围墙垒,占了景色最为优美的地方。纵声的喧闹和日夜不停的鼓乐成了此地最新的风景,即使隔着半山也能闻到那淳厚的酒香。

      民间都在流传着一个事实——商帝亵渎神灵,好饮耽淫,聚乐戏于沙丘,畅饮长夜,无时无休。

      ×××

      灯火通明,长夜欢歌,这里是卫州的摘星台,妖魔们的天堂。

      树上停着不少的鸟儿,啄食着挂在枝桠上的肉食。虽然有着被人兴起射杀的危险,但惊起不久后还是会再落下来。
      对于蒙昧的小鸟而言,找食是生存的本能。

      不过看着林中湖外的那些意图反祖的人类,或许小鸟们也弄不清楚,究竟谁更本能一些?

      湖畔的篝火被堆得很高,伴着噼啵的木柴开裂声熊熊的发散着热量和光明。金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众人被酒气熏蒸得通红的脸,扭曲的阴影仿佛有魔怪在舞动。

      酒被一波一波的抬了上来,灌进了不停变少的酒池里。少了衣物蔽体,人似乎也忘记了自己是智慧的生灵,向着远古的祖先快步靠近。

      在林中穿梭找寻喜爱食物的手里还会带上一些力量不足但足以狩猎的器具,毫不介意自己即将吞入口里的食物带着新鲜生命的血肉。更甚者,还会争抢着那些沾染了鲜血的食物。

      飘荡在空中的靡靡之音鼓动着最原始的鼓点,一步一步把人从明昧生灵变成野兽。

      喧闹、追逐,那是原始的狩猎之舞,狩猎着这环境里的每一个人!

      ×××

      舞是祭祀上天的礼物,求取心愿的恭敬。但是在帝辛的眼中,跳着酬神之舞的妲己比之虚无的天神更像是落入人间的女神。

      那一举手一抬足,那一转身的妖娆风情眼波流转,让人完全忘了对上天的恭敬,只想膜拜起舞的那个身姿。

      女娲,又何尝有妲己的万分之一?

      眼睛离不开那个妖娆身姿,视线紧紧的锁住那一颦一笑。如若没有那些刑求,便只能在声乐中找到那灵动的模样。即使依然没有看着他,却能够在轻转眼眸中让人觉得有情,空陷的心中只因这样便能温暖起来。

      他只有她,他也只要她!只要妲己能够眼中有他,能为他舒展眉眼巧笑嫣然,放弃一切又何妨?

      这商的基业,不过是陷人的牢笼,甩不开挣不脱。

      他想畅意沙场,他想高歌谈笑!虽然他也有雄心想开疆扩土如同先祖成汤一样开创基业,但一旦身处朝堂,面对那群三公九卿,他就如同被缚了手足,无力动弹。

      杀比干,未尝不是因为积怨已深。这些王室贵胄没有一个看得到他为商做了些什么,却只盯着他任用“小人”,他贪饮好淫。他们为什么不上战场去看看,那敌酋的授首,那尸横遍野,去亲身承受一下夜风灌颈,生死瞬间!

      启走了,箕子疯了,他的兄弟他的手足都弃他而去了……他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坐拥这成汤江山又有何用?

      如若不是为了妲己……如若不是这手中权利还能让她留在身边,这江山这社稷现今对他还有什么意义。

      只为了她的一笑,他可以倾国来换。

      少顷,鼓乐声止,庭中的美人静了下来。胸口还在因刚才的动作而起伏,却一早已闭上了眼睛。当再次睁开时,眼瞳又是那一片古井无波的墨色,略过了帝辛所在的位置转而投向了湖边林中的喧闹。

      “……”微喘着气,妲己微微的动了动唇。

      “怎么?”一直在意着妲己每一个神色的帝辛很轻易的发觉了,起身走近深深望着那对陷人的墨色。

      “不够……”眸色闪过一丝异彩,稍纵即逝,妲己轻轻靠入帝辛的胸膛,叹息似地说道,“还不够啊……”尾音悄悄的散入微风中。

      “……”帝辛不语,只是轻轻的顺着妲己散乱的发,眼神中尽是深深的悲哀,浓得似墨,化不开……

      五日后,商帝辛携妲己返回了朝歌,这一次便是激起了漫天血腥。

      第三卷美人如血

      商有三贤,比干、箕子、微子启。

      商有三公,九侯、鄂侯、西伯昌。

      九侯有一女,美貌非常。商帝觊觎九侯之女貌美,便下令命其将女儿送来。

      天子之言不可违,遂九侯送女入宫。

      从卫州返回朝歌路途倒也不长,几日的车程,只不过帝辛自妲己犯过心疾后总觉妲己的身子太弱,所以刚刚回了鹿台就立刻召了太医前来,一方补药下好后方才安了心。

      满心爱怜地看着妲己在床上沉沉睡去,帝辛小心的为她掖上羽被。长年用武的粗糙手指滑过那羽的柔软后停留在了妲己精致的脸上。

      也不是没有过比这床上女子更美的美人,却只有她的一颦一笑能够牵动他的心神。即使是当初艳名传天下的九侯之女,也最多只是让他惊艳,而没有动心。

      三贤各有其志,三公各有其德,九侯之女在惊人的美貌之外也有着相应的德行。还记得初见她时,正是青壮盛年,雄心万丈,自视甚高,认为天下无不可得之物。得美人如此自然是亲怜蜜爱,缠绵非常。可那女子偏偏爱学那些谏官,明明应该恋奸情热的时候却硬是让她折损了兴致。那时正是年轻气盛,一怒之下便举剑杀了。甚至杀了还不够,连坐之罪罪及九侯,命人将其剁成了肉酱制成了肉干。

      事后鄂侯前来理论,他更是直接请了他品尝那新制成的肉干。

      现在想来,或许一切真的自有天命。

      囚了西伯昌,之后却又放了。只因为笃信人人敬天,不可能会背叛天子。可是他却忘了他是不信天的天子,西伯昌得了姜尚终于另立朝纲。而在疵和疆已经投周的现在,周武更成了民众眼中的真正天子!

      “不够……还不够啊……”

      妲己几日前的叹息还在耳边轻轻回响,那未尽的话语并不是那么难猜。

      手指细细勾勒着美人轮廓,帝辛的眼神越发温柔了起来:“你嫌不够的,我来为你补足。”

      ×××

      商宫里有位宫人名次启,打小就随着帝辛,也算得是眼乖手巧。这日帝辛怕吵醒妲己休息,悄悄走出内室,在鹿台登高举目眺望。尽管是一片秀丽风景,金雕玉砌,明珠辉辉,铜鼎铿铿,却减不去帝辛心头的愁绪。他茫然的远眺着那白雪压顶的松枝许久,忽然怅然的长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便问道,“次启,我……是否老矣?”

      次启微微一愣,随即小心的斟酌着词句,“王上……此问何意?”

      帝辛摇头不答,妲己在身边的时候还不觉的,此时离开妲己,看着这偌大的华丽鹿台中,空空荡荡,他竟然会觉得寂寞。是习惯了妲己的陪伴……还是自己已经变得太多……恍然一想,自己即位,居然已经快29个年头了啊……

      次启在一旁小心的观看着帝辛的脸色,虽然不知道帝辛心中究竟想些什么,但是帝辛眉梢的寂寥在这无边雪地里,竟然是如此明显。他踌躇了一下,慢慢的问道,“王上……似乎很久没去野猎了?”

      野猎?帝辛一怔,这个词……居然已经变得如此陌生了。他禁不住摇头轻笑,自从妲己来到身边,只顾着整日里和她厮磨在一块儿,都许久没有野猎了,倒也忘了这自己原本最大的嗜好。心中的热血似乎有点被次启的话唤醒,但是望了望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帝辛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现下委实不是野猎的好日子,于是那兴头便又低了下去,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起来。

      “其实冬日野猎,比起平日里头野猎才更有味呢!”次启聪明的在旁继续说着,“您想,那白茫茫的一片,不要说射猎了,单是找只雪兔出来都难上加难。可不是比平日另添几分别致?”

      低头沉吟了一会,帝辛扯起嘴角道,“好,吩咐下去,3日后出宫野猎!将那些快马都备齐了,箭头也给我磨利些!”接着,看着次启好一会儿,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着跨进殿去。

      次启躬身以送,见帝辛背影远去,才慢慢直起腰来,轻叹了口气。两位大人,王上我是劝出去了,至于之后能不能劝动,我是无能为力了!

      ×××

      三日后,宫门大开,二十余骑轻骑绝尘而出,齐向西侧野地奔去。少顷,领头之人忽的一勒马绳,将马儿停住。

      除了稀稀落落的树林,周围一片白茫无际。右后侧的次启小心的提绳上前问道,“王上为何在此处停留?”

      帝辛小心的将狐裘为怀中的妲己掖紧,方才答道,“准备回程。”

      “王上?”次启一愣。

      “此地足迹众多,就是有猎物也早被吓跑了,不是野猎的好地方,不如回程。清晨便出宫,美人可能会受凉。”说罢,就要掉转缰绳。

      次启一听,心中不由暗暗焦急,若是王上此刻回宫,那一切的心血不都是白费了。咬了咬唇,次启看了眼帝辛怀中的妲己,最终还是提着胆子上前,“王上,今日风和日丽,云淡雪融,即使不野猎,也是欣赏风景的好时机。您和苏美人难得出宫,就这么回去,岂不可惜?”

      帝辛疑惑的看看次启,不禁犹豫了起来,确实,自己是好久没有出宫了。

      可是……看着怀中贪睡的面容,他还是有些举棋不定。

      忽然,妲己从他的怀中坐起,好奇的朝一边张望。

      “怎么了?”帝辛温柔的问道。

      妲己举起一手,朝右前方微微一指。帝辛顺着方向朝前望去,看见远远的一片白色中,有几个移动的小黑点。

      “美人倒是好眼力!”大笑着,帝辛一纵缰绳,朝前奔去,“我们瞧瞧去!”次启等人,忙不迭翻身上马,一同寻去。
      待马儿走到近前,帝辛等人才看清楚,那移动的黑点不是动物,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

      说衣衫褴褛,其实还是客气了。事实上,除了少数的几个女子,剩下的男子和老人,身上仅余少数布片遮体。一行人大约10个不到,有老有幼,他们互相扶持着,正慢慢的渡河。

      帝辛皱起眉头,叫来次启问道:“他们是何人?”

      次启小心答道,“这是附近百姓,似乎要渡河远行。”

      “渡河远行?”帝辛奇道,“这么冷的天,穿的这等模样,举家远行?”

      “这……”次启为难得看着帝辛,似乎有些难以启口。

      帝辛见状,沉声喝道,“说!”

      次启浑身一个激凛,猛地跪地俯首道,“次启恳请王上恕罪。”

      “但说无妨!”帝辛随意的挥了挥手,眉间不经意的笼上一层阴影,“你等先令那些百姓停下!”

      “是!”其余侍卫领命而去。

      “你说!”眼神调回次启身上,帝辛命令道。

      “回禀王上,这些……这些都是付不起捐税的百姓。”次启的双膝陷在了雪里,被体温融化了的雪水深透进了厚重的裤腿里。可是让次启全身不停战抖的并不是那阴冷的雪水,而是头上那双隼利的眼睛。自小就随着帝辛,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位商帝的喜怒无常,可是想到那朝歌街上衣不裹体食不温饱的百姓,他还是坚定的说了下去,“王上,我殷商自成汤以来就是诸侯国之首,王上也是天命的天子!如今我殷商子民无衣可穿无粮可食,可捐赋依然不减还日益加重!现我朝歌之中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直此以往,我国运堪忧啊!”

      “你的意思就是他们要出逃吧。”帝辛淡淡的说着,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在风雪中瑟瑟发抖,惊恐万状的百姓,然后轻轻的问了一声,“要逃去哪?”

      次启抖得更厉害了。

      即使他不用抬头也能想象到此时的帝辛一定是稍稍扬着下巴,以看蝼蚁般的姿态看着那些可怜的百姓,他不禁后悔起居然答应费仲、胶鬲把商帝引出宫来。

      “是去周吧。”比北风还冷的声音幽幽的传开,带着常年历经战场才能拥有的肃杀,“天下三分,其二归周。次启,这些人真的能算我殷商子民吗?”

      “不,王上!”听出了帝辛话底的意思,次启惊惶的抬起头来冲动的想要起身。可是身体才起到一半却又跌了下去——雪水渗透了裤腿又冰了起来,硬硬的仿佛那双腿脚不再是他的。

      “你,不冷吗?”

      在冷风中依然如佩玉响环的声音,妲己的脸从貂裘中露了出来,那双墨玉般的眼睛正看着次启,纯粹的透露出疑问。

      “他不冷。”回答妲己的人正是帝辛,原本肃冷的眼神在转到妲己的脸上时就变得温柔了起来,“次启的骨头和常人不同,美人想不想看看?”

      只这一句话便让次启堕入了地狱,帝辛随身的武士毫不犹豫的将次启托起,一刀向膝盖砍去。

      “啊——————————————!”由于被冰水包裹的腿脚已经麻木,这一刀并不是很痛,可是亲眼看着自己断腿的感觉还是让次启绝望的叫了出来并在雪地里翻滚了起来。

      白色的雪地如同画布被鲜红的色泽所染,冷的白和热的红交融出一幅动人心魄的图画。

      次启腿部的血脉终于运开,那缺损的疼痛冲入头部让他无法控制的又哀嚎了起来,体外的冷,伤口的热,还有令全身抽搐的疼痛,让他止不住的一再又一再的惨叫了起来。

      远处的百姓被吓呆了,看着正在自己面前发生的惨状无法有任何反应。直到风中再次响起帝辛的声音——“那些贱民一并处理。”他们才惊觉到自己的危险,连忙慌不择路的四下奔逃。

      可是连温饱都做不到的他们又怎么可能跑得过精神奕奕的武士?不多时,这片原本纯白无瑕的平原上又添了许多红与白的辉映,把这整整一片都连接成了血与哀嚎的地域。

      而在这片地域中,让缔造者最满意的就是他怀中的那幅美人图,那流动异彩的眼波和满足到让人觉得幸福的笑容是帝辛当天最大的收获。

      ×××

      又过了几日。

      远远望过去,朝歌内外,一片雪白。雪依旧忽忽幽幽的飘。妲己在鹿台上远眺,眼睛细细眯着,包裹着貂皮的手指在栏杆上轻轻的扶住,身姿若有若无的随着风晃动。

      帝辛心中有事,总有些坐立不宁,不时微微起身向九龙桥看去。剑戟间,一片骚乱,几个武士拉扯了三个妇女一路拖行了过来。

      雪已经小了很多,空气中有种簌簌的摩擦声。有些雪花落在妲己身上,又轻飘飘掉了下来。雪中的美人,眉目沉静,身姿细弱。帝辛一时情动,突然的叫了一声:“美人……”

      妲己回过身,定定的看着他,虽然是看着却又让人觉得视线不在自己身上,让帝辛有些气息不稳。

      “今天备了些游戏,美人要不要来看看?”帝辛走近,牵起了妲己套在貂围里的冰凉手指,以自己的体温小心的温着。

      这时,武士已经将人带了上来。看那下腹的隆起,分明就是几个孕妇。

      那三个孕妇似乎已经被吓得神智不清,才拉上来就瘫在了地上,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妲己慢慢地顺着走了过去,裙摆擦过地上瘫软的妇人,竟是连一分动摇也没有。

      “美人,”帝辛在她耳边笑着,胳膊从妲己身后伸出来:“来猜猜,这民妇肚里的孩儿是男是女?”

      妲己定定看着那孕妇的腹部,眼瞳中空洞却又带着一丝异色,半晌后才轻轻开口:“男。”

      “这个呢?”

      “男。”

      “这个?”

      “女。”

      “好!”帝辛突地拍掌大笑:“我们来看看美人猜得如何!”轻描淡写一挥手:“给我刳剔。”

      武士扯过最边上的那个孕妇来。那妇人吓呆了,喊也喊不出来的样子。武士把衣服掀起来,手中刀按住了向下一顿。

      浑圆的腹部顺着刀锋去势突地一道血线,浓稠的血一下子炸了开来。那武士手探进去,扣住了猛地两边一分。

      沉闷的撕裂声。血溅了武士一头一脸,腹部裂开了,白色的肠子滑了出来。武士用手托住,翻开厚厚的黄油,血肉模糊中看到那个小小的肉团,还在蠕动着,依稀有了人的样子。

      整个过程闪电一样快。孕妇一下子懵了,还没反应出什么,肚子一下子被刳开。她似乎很困惑,抬高手在空气中拼命的抓,突然喉咙里迸出一声惨叫。

      所有的生命都凝聚成这声惨叫抛到空中。让帝辛觉得心肺都揪了起来。可就是这样的叫声,这样让人骨血咯咯作响的,连耳朵都能炸开来的叫声能够带来他最心爱的笑容,妲己的笑容。

      “果然是男孩,再看看这个吧。”帝辛抬手让武士继续。

      孕妇已经吓晕过去,死鱼一样被武士拖到帝乙面前。猛的一扯,衣襟全开。武士看了帝辛一眼,见他没有特别的表示,手中的大刀按在了孕妇胸口。刀尖陷进去,疼痛猛的让孕妇醒转,残酷的现实让她惊恐得张大眼定定的看着肚子上那把血淋淋的刀。

      “啊啊……”孕妇开始猛烈挣扎,武士比划了好几次,都只是浅浅划了个口子。终于武士开始不耐,一脚踢向孕妇脑袋。“咯”的一声,脖颈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撇了过去,孕妇狠命抽搐了几下,突然安静下来。

      武士把孕妇翻过来。上一个孕妇的血撒了一地,也沾了这个孕妇一身。武士把她衣服扯下,胡乱抹了抹,待擦干净了,用刀一磕,一下子就进去了。还是鲜活的生命,还没有死透,也许是错觉,血涌出的更粘稠。这次武士使力很稳,一点一点的,仔仔细细的往下划,到腹部的时候注意抽出一点,并没有伤了孩子。

      孕妇的腹腔完美的被打开来。血流尽了,可以看到带着红色的肉。武士等了等,血流得差不多才划开子宫,一个小小的人,蜷成一团浮在米黄的羊水中。

      这个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哗啦一下羊水冲了出来,又是血肉模糊一团。小小的身子团作一团,但仍然能看出那是个男孩。

      帝辛分神看着,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看着妲己,看着那双无波的眼睛正前所未有的明亮和激越。

      武士再去拖下一个孕妇的时候怔了一下。孕妇身下一大滩血,手脚都在抽搐,正抱着肚子哭叫。腹部激烈的起伏着,看来要早产。

      武士把孕妇拖过来,拽下裙子,分开双腿。那里,已经有了一个细细的腿。出口还在剧烈的收缩着,可是孕妇已经没有尖叫的力气,只是徒劳的想要并紧双腿。

      蹲在孕妇身边,武士将手摸向了还带着小腿的出口。起先是只能伸进一点点手指,用了狠力才把手都伸进去。然后进入的手托住了婴儿,另一只握住婴儿的腿,使劲一拉。

      伴着孕妇声嘶力竭的嚎叫,孩子连着脐带的一团肉,已经血淋淋捧在了武士手里。武士举手过头,跪在地上,血滴滴答答蜿蜒一地。

      那是一个女孩,却已明显不会再有呼吸。

      孩子的母亲还没有停止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失去孩子的伤心和□□钻心的疼痛让她不停不停的以叫声控诉着不恭。渐渐的,叫声终于低了下去,宫人前去探了下她的鼻息最终摇了摇头,挥手让人把人抬了下去。虽然还没有断绝呼吸,但是大量出血和寒冷已经可以要了这个妇人的性命。

      雪还没有停,还留在鹿台的侍卫宫人都捂起了口鼻。

      那一地的鲜红雪白并没有引起人多大的悲戚。在那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只要那名为妲己的女子存在,这样的事情还会重复很多很多……

      公元前1047年12月,在殷商的朝歌,血色伴着徐徐飘落的雪花染红了鹿台的阶梯楼阁,整个商朝都在着血红的飘零中慢慢步入死亡。而同时,周武太子发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向着殷都方向进发。

      第四卷美人如烟

      武王十一年一月(公元前1047年12月),太子发在镐京集合起兵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并联合庸、蜀、羌、髳、卢、彭、濮等西南800诸侯出兵伐殷。

      出征前,龟卜,不吉。

      ×××

      “太子,卦象既然不吉,不如还是改日再选良辰出兵吧。” 孤竹国君伯夷携属下叔齐匆匆赶来。

      虽说商帝无德,天命归于周,但这卦象既然不吉,还是把这事暂缓一下为好——毕竟两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全身披挂的姬发对于伯夷的担心只是温和一笑,重复着已经向诸侯说了几遍的言辞:“国君不需劳心,我既是真天子,然我意即是天意,卦象一说未必作准。当今天下势起,殷商气数已尽,必能不日克之。”

      癸巳日,虽卦不吉,但周天子执意起兵,联军起拔。

      联军行至鲔水,前方传来了求见声。但见胶鬲一身青衣,手无寸铁的立于联军必行之路,飘然若尘。

      “太子发,许久不见了。”拱手为礼,胶鬲扫视了下这仿佛铺天盖地的人群悠然而笑,“王上让我来问一声,诸君如此阵势不知要往何方去?”

      勒住了座下的马匹,周武下马走近了胶鬲回礼道:“先生何必故作不知。帝辛贪杯好饮,不用贵戚,登用小人,听信妇言,自认有命在天,却又渎神不做祭祀。如此无德之君,先生还要跟随于他?”微微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向来敬重先生,先父也曾于我说先生乃当今贤人,他日见之需以礼以待,不可轻侮。既然先生问起,我也不便讳言。甲子日我等必将进抵殷都近郊,誓将天下祸端除去。”

      “多谢太子坦言相告,胶鬲领情。往日西伯侯如何待我,胶鬲也铭记在心,一直慨叹未能偿当初求玉之情,实为此生之痛。现又得太子坦言,此情只能随胶鬲于黄土,就此别过。”

      言罢,胶鬲再施一礼,就回身向东行去。

      “帝辛何幸,竟得此良臣。”看着胶鬲的青衣消失在山丘上,武王长叹了一声。振臂一挥,再次开声,“继续前进!”

      ×××

      此时朝歌正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飞廉派人带来的捷报稍稍冲淡了鹿台上那浓浓的血腥气,每个人眉眼间都透着掩不住的喜气。

      殷商东南方的夷人被尽数驱逐了出去,随着信使而来的几万夷人俘虏昭示着这一辉煌的成果。

      商帝下令:“闭城七日,与天同庆!”

      这一道御令,让朝歌暮死的那一群人兴奋了起来,带着手下在朝歌中搜刮起所余不多的物品。百姓眼睁睁的看着这群凶神恶煞如同狂风般卷了进来又卷了出去,所经之地片瓦无存。民众赖以求生的那一些些口粮在那群强盗的拳打脚踢中被抢夺了过去。

      在这场名为“喜庆”的掠夺中,一骑轻骑从街市中冲了过去,手中的马鞭不失准头的抽到了那群强盗身上,一路直冲南面的鹿台。

      “是谁?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老子?”被马鞭抽得一脸血肉模糊的男人抬起头来四处找着肇事者,被血模糊了的眼睛还没看清楚是谁就开了骂:“有种的就给我站出来,看老子不废了你!”

      “别说了。”旁边有人拉扯着他的衣服阻止他继续下去。

      “干吗?他打了老子就算了吗?随随便便就敢放鞭子,看老子不把他一双招子给挖出来!”男人不依不饶的,还待继续再骂,一道风影抽了过来——

      “啊——————————————!老子的眼睛!眼睛!!!”只见明显的鞭痕从左至右贯穿了整个眼部,那两个血窟窿明显的昭示着男人的那双眼睛这一生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而这时,民众的欢呼声响了起来:“是胶鬲大人!胶鬲大人啊!”

      长街上炸响了这样的呼声,伴着此起彼伏的跪拜远送着那个青衣的男子消失在了南面的城墙下。

      ×××

      “王上,臣有事禀上!”响亮而坚定的声音打断了摘星楼里的靡靡之声,青衣的男子踏着稳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虽然恼怒胶鬲打断了妲己的舞蹈,但帝辛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话。挥挥手,撤了乐班子,招呼妲己坐到自己怀里,帝辛开口:“什么事?”

      “周太子发集800诸侯兵力约5万人,将于甲子日到达殷郊。”甩开下摆,胶鬲跪下陈情,“现我殷商兵力尽付东夷,城中守军不足1万,还请王上示下!”

      轻轻一振,帝辛不置信的瞠大了眼睛,搂住妲己的手臂紧了紧,却在发现挣扎的时候又松了下来。

      “终于要来了吗?”轻轻,似叹息的声音。继而,说话的方向又转向了胶鬲,“你有何谋略?”

      “臣以为,奴隶和俘虏堪用。”

      “哦?”

      “我朝歌内奴隶和俘虏不下10万之数,佐以守城官兵,或可以一战。”

      “就依你所言,可寻费仲与你同行。”帝辛站了起来,熊熊气势宛如再现从前,“半月后,我将领军出战!”

      ×××

      周武联军连日急行,终于于甲子前一日到达殷都近郊的牧野。此地距朝歌约七十里,快马不过一日行程,几乎可算兵临城下。

      就地扎营休息一日后,武王令众军士列阵,于拂晓立牧誓。

      只见武王左手执黄钺杖,右手拿白旄麾,历数集结之各路诸侯,宣万师以商帝六罪,求众军行止合一,骁勇善战,不做妄杀。

      违军令者——斩!

      是日,武王岁祭。贞问曰,克。

      ×××

      两军对垒,智者胜!

      五百兵车隆隆驶过,大地为之震颤,每辆兵车上都有一名驭手,一名射手,一名持戟武士,车后跟着六名虎贲武士。在车阵后面就是周的主力军。

      “杀!杀!杀!”每一个人都大叫着,热血在所有人的体内高速燃烧。

      “快!快放箭!”商军军官高叫道,只可惜他手下并非那支征战四方的精兵,全都是些只会拿锄种地的奴隶,手中所拿的都是些软弓锈箭,不少弓一拉不是弓背槽断了,就是弓弦掉了。第一阵箭雨从商军中飞出,却没有几支射到疾奔而来的周军身上,大部分只飞出了十几步远,就一头栽到了地上。

      “再射!”军官气的火冒三丈,大叫起来“快射!用力射,你们这些贱民!”

      又一阵弓箭射出,大部分仍是落在了无人的空地上,只有少部分射到周军中,但在周军的重甲面前全无力道,纷纷落下。

      “冲!”姜尚一挥手,身后的兵士就打出了旗语!

      兵车随着将令一头扎进了商军队列之中,商军再想放箭已来不及了。

      “杀!杀!杀!”周军发出怒吼,远的箭射,进的戟刺,车后的虎贲武士也跟上来,对着商军一阵砍杀。一时间,无数商军惨叫着倒下身去,几千颗人头滚落尘埃。这些奴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不少人就呆在了原地,直到周军把他砍倒,方才发出一声惨叫。还有些摔倒在地,被车轧马踩而死,更多人本能的逃向后面,然而他们面对的是商军督战队的强弓利箭。这些督战队早得了商帝之令“后退者杀无赦!”,所以马上对溃逃下来的奴隶乱箭齐发,刹那间,督战队前尸横遍野!

      溃退的人潮无奈地停了下来,有军官高叫:“回去!都回去!”

      没有几个人挪动步子。军官又在大叫:“快回去!你们这些贱民!”手上的鞭子和剑毫不留情的打在砍在了这些被临时组起来的奴隶身上。

      姜尚站在兵车上远远望见,立刻传令让军士大叫——

      “昏君无道,人神共愤!助我天兵,为奴者立可获释!”几万周军随着齐声高叫!这声音很快就传遍战场。

      “助我天兵,为奴者立可获释!”所有的商军奴隶都在心中一遍遍默念这句话,“是啊,为了商朝打下去能得到什么,就算不死在这里,也还得被带回去过着那猪狗不如的日子,周军打胜了,只要周军打胜了,我们,我们就自由了!是的,只要周军打赢了,我们的苦难就结束了!”所有的人都闪过这样的念头。

      “杀回去!”商军军官大叫,“杀回去!”督战的商军又射出一阵乱箭!这阵箭雨让奴隶们找到了发泻的目标。

      “杀啊!”不知是谁射出了第一箭,然后一切都反了过来。

      商军的白色军旗被抛在地上,奴隶们随着呐喊声冲向了在阵后督战的商军。一处变,处处变,刹那间,牧野战场上的几十万奴隶全都反戈一击。那几千督战的商军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奴隶们把平日里压下来的仇恨统统发泻到他们身上,一个全副武装的商兵能挡住几个奴隶,但是现在是几十个,举起长戟架住一件疾砍过来的兵器,还没反应过,就又有十几件,不,几十件落下来,把他砍得血肉模糊。瞬间,商军垮了,几十万奴隶引领着周军冲向帝辛的本阵。

      “杀!”布置在周军俩翼的5万诸侯军此刻也冲向商军。

      仅余一万部属的商军又怎么能够抵挡得住这数倍数十倍的兵力,不多时,战况就成了定局。帝辛早在奴隶哗变倒戈一击的时候就呆住了,无法置信的看着一个又一个曾经和他浴血杀场的旧部为了护住他而被斩杀。

      “王上!请速离开!”胶鬲一剑砍下面前周军的头颅又架上了另一把刺来的戟,向后叫着,“费仲!马上护着王上离开!”

      “胶鬲!”无法说清帝辛是什么心情,在这种已经无生的状况下,他们居然第一想的是让自己离开。

      “王上,胶鬲得你知遇之恩,自当粉身以报!请王上尽速离开!”又一剑刺入了敌人的胸口,拔剑而起的血液沾染了胶鬲一脸。那神色的平静,那眼神的坚定,就如同帝辛第一次在鱼市见到他一般无二——在这种性命交关的时刻,守着他护着他,用生命来卫着他的依然是他曾经的同袍!

      深深的,再次看了那些为他浴血奋战的军士,帝辛的眼眶红了,手里紧紧抓着剑柄,皱紧的眉头有的还是那一丝犹豫。

      “王上,请离开!朝歌里还有苏美人在等你!”不知是谁这么叫了一句。

      苏美人……苏美人!

      是的,妲己还在等着他,在朝歌的城头,等着他回去!

      一丝犹豫都没有了,跳下战车随手抓了一匹战马。最后看了一眼那些为他豁出性命的军士们,手里一紧,飞快的向朝歌的方向驰去。

      ×××

      月亮是带着血的颜色。

      坐在摘星楼上,静静的听着远处传来的马啸声、战鼓声、民众的惊恐声以及继而的欢呼声。

      脚下,坐着那个冰玉般的美人。这一次,她的眼里有了他。

      “妲己,接下去你该怎么办呢?”托着美人的下巴以拇指轻轻的抚摩着,帝辛的眼里满是不舍,“被污为妖女的你,该怎么办呢?”

      妲己轻轻的笑了起来,依然是那般的眼波流转如同世间最美的一幅画。

      “还不够吧,你所要的。”把妲己搂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如同哄着自己最心爱的孩子。在感受到怀中美人那短暂的一震后,帝辛终于笑了起来,“我再送你一个礼物如何?”

      妲己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他。

      “乖,要等着哦。马上,你就能看见那份礼物了。”宠爱的吻了吻妲己的额头,帝辛起来走了出去,在映红半边天的血色里走向了那高高的鹿台。

      没有过多久,那曾经集了殷商无数工匠花费无数心血的鹿台顶上染起了一个火点。一开始小小的,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整个鹿台顶端都笼罩在熊熊火焰之下。

      妲己痴迷的看着那个仿佛是天下间最大的篝火,看着那火焰冲天而起烧散了天际弥漫的血色,一滴眼泪自眼角滑了出来。

      是的,她够了……

      被风吹动的绫纱在她眼前飘飞着,然后渐渐的让眼泪模糊了去。

      原本挂在嘴角的笑容笑得真正欢畅了起来,眉眼盈盈,虚幻如影。

      公元前1046年1月20日,武王伐殷,商帝自率兵于牧野迎战,被倒戈。帝辛逃奔朝歌.登上鹿台,自焚而死。妲己自缢。

      ×××

      书页轻轻的被合上了,那枚绿色枫叶依旧回到了它原本在的地方。原本透着清晨阳光的小小窗户现在只能看见橘红色的夕照。

      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只指节修长的手将书本又放回了书架上。不一会儿,房间里响起轻轻的锁声,然后彻底的寂静了下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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