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被世界改变的方法》认知失常

24、第二十四章

　　24.

　　白日里，夏霜陈跑完了2号列给她的清单，到了晚上，她已经和冯小鱼坐上了前往解因在商陆市鸿藏区观景别墅的专车。

　　车辆沿着宵烛市的高架桥往外走，将那座灯火通明的繁华城市远远抛在黑暗中，远去灯光闪闪烁烁，隔远去看仿佛飘在夜里似的，随着车辆前行而逐渐游远，星星点点，宛如离群的萤火。

　　冯小鱼忙活了整整一天，在车辆驶过减速带的颠簸中合上了眼睛。

　　夏霜陈依约将身体的使用权交给了2号，并再三叮嘱她的邻居不要熬夜到太晚，睡前记得要敷面膜，还要多注意饮食卫生。如此至2号可以重复背诵后，她便去休息了。

　　于是，2号便成了这场萤火离散的唯一观众。

　　晚上本来是他工作的时间，只是在车上，车辆行驶难免有些颠簸，着实不适合看书本、电脑或者手机，大概是因为最开始向某位存在支付了代价的缘故，他的灵魂总泛着倦意，但大多时候却根本睡不着，仿佛总是徘徊在梦境与现实边缘。

　　他只能透过车窗玻璃，对着车外的另一片黑暗远眺。

　　“需要开窗吗？”司机问他。

　　“不了，谢谢。”

　　2号侧着身体，靠在内窗边，没有动。

　　前座开车的司机是耀夜传媒的员工，一个三四十来岁的中年男性，长得忠厚老实，性格有些沉闷，跟夏霜陈和冯小鱼仅有过几面之缘，据说是解因的几位专人司机之一。

　　他们从见面起就没有说过几句话，颇有点沉默至终点的势头。大概是路程太长，夜色太深，晚间长途总有几分疲倦和孤独，他们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轻声交谈了起来。

　　“夏小姐去过商陆市吗？”

　　“没印象了。”2号说道。

　　夏霜陈对这些一贯不熟，他只能这么回答。

　　司机也不介意，他可能只想着说两句话，“那里有南州最大的湖泊，叫做归梦。”

　　“见之如归梦乡？”2号望着窗外问。

　　“听说在那里睡觉一定会得到好梦。”司机说，“我跟解老板开车了三年，去过商陆市很多次，但就仔细看过归梦湖一回。”

　　“解先生的房子好像就在归梦湖那一块。”

　　车窗外飘渺的灯火已经看不见了，宵烛市好似也融进了黑暗中，成为了无数影子的一片。

　　司机说：“解老板留宿的时候不多。”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便仅能听到发动机的嗡嗡声。

　　冯小鱼歪歪扭扭地倒在后座上，睡得不省人事，偶尔口里冒出几句不知名呓语，像是几点短促的虫鸣。

　　热闹得有些孤寂。

　　过了一会，司机又开始继续说话：“我们总是匆匆来，又匆匆走。有时候觉得好像去过很多地方，有时候又觉得哪里都不熟悉。”

　　“因为都没仔细看过？”

　　“因为都没停过。”

　　又是一阵沉默。

　　2号突然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忙碌的模样。从他到夏霜陈的身体里，就再也没有过去那盘算着每分每秒过日子的时光，不过短短几天，仿佛已经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这几天能让他记住这个星球的山川走势、风土人情，也能让背书人类联合众国明面上的各方势力的利益纠葛。他会坐在原先的位置上发号施令，或者召集下属，或者游说议会，计划施行一个又一个可能影响大片人生计的决策。

　　而现在，他正坐在车上，悠闲地看着窗外的夜空。

　　清闲的过分奢侈。

　　他问司机，“您还记得归梦湖？”

　　“不记得了，”司机说，“我已经不记得归梦湖的模样了，也不知道当时在那儿究竟做梦没有。”

　　“如果真有做过梦，那应该不是一个噩梦。”

　　2号不自觉地露出一点微笑来，那笑容印在车玻璃上，又落到他眼底，仿佛夏霜陈本人正带笑看着他。

　　他说：“因为痛苦和惊吓更让人记忆深刻？”

　　“是啊。”司机感叹，“就和商陆市一样。”

　　就在这样随意的交谈中，车辆终于驶入了商陆市。

　　公路收费关卡的员工早已下班，到了晚上公共场所执勤的便只剩下以水生物为原型的机器人，这是商陆市的特点之一。

　　这座城市有着南州最大的淡水湖，当地居民对水源具有非同寻常的崇拜，比起宵烛市的霓虹斑斓，这里看起啦更加寡淡一些，缺少一份靡丽，更多一点神异。

　　幽蓝的灯光自上而下，飘渺轻盈，比路灯稍矮一点的是道路两旁状如水草的景观树，它们依傍着奇形怪状的假珊瑚，垂下的枝条像是某些软体生物的触角。

　　来往的除了各色车辆，就只有仿生机器，有的像鱼，有的像水母，几只海葵海兔之间还穿行着几只造型别致的海洋蠕虫，乍一看简直就像进了什么水下博物馆。

　　冯小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迷迷糊糊的揉着往窗外张望：“是到商陆市了吗？”

　　司机和收费机器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缴费提醒。

　　“少揉些，对眼睛不好，”2号回答，“已经到了。”

　　“霜霜姐？”冯小鱼听见夏霜陈的声音，睡意顿时去了大半。

　　她怯怯看了2号几眼，接着仿佛认定了什么一般，精神顿时安定了不少。然后，她就被外面的景象引走了注意力，冯小鱼朝着窗外左看右看，回过头开始兴奋地说起话来：“霜霜姐！你来过商陆市吗？”

　　“我来之前做了好多功课，据说这里是蜃集团‘家园城市计划’的试点项目，里面采用了蜃集团最新的科研成果，外面走的那些仿生机器不只是城市景观，还是有一定的智能，身负不少工作责任。”

　　“它们比视频里面的漂亮多了！”

　　2号知道得比冯小鱼在网络上查到的更多。

　　比如蜃集团的生物科技不仅仅是生物科技这么简单，而这里的机器人也不单是试用的机器，它们在蜃集团里算在编员工，有着固定的薪资待遇、福利休假，某方面来说生活水平比大多数普通人还要高；又比如蜃集团的“家园城市计划”中大多数人机器在同样的地位，他们差别只在于其生产力的大小。

　　不过，这些并不能对外说。2号也向来都扮演着好听众的角色，他一边听，还一边驾轻就熟随口道“原来是这样”、“真的漂亮”、“果然好看”之类的话，三言两语，就把冯小鱼哄得不知东南西北。

　　冯小鱼听了这么几句认同的话，顿觉心头中巨石落地。她兴高采烈，又心花怒放，年轻人活跃起来，一个人就能顶一百份的热闹，以至于这小小一方车内天地也有了宵烛市的喧嚣。

　　司机顶不过，忍不住插嘴应和冯小鱼说了两句，2号从旁牵桥搭线几笔，大家竟这样熟悉了起来。

　　如果这是一场旅行，那它就能算一个不错的经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