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对头绝交亿次》芸豆湿菇

3、03

　　常烁高中一毕业，就独自一人前往国外求学，这一去就是十年。两个月前，他回国定居，在学长开的一家口腔诊所做牙医，一直住在诊所的医生公寓里。

　　房间面积不大，但地理位置很不错，交通便利，很适宜居住。对于他这种暂时不想买房、没有对象的单身汉来说，是个理想的住所。

　　可一向喜欢整洁、生活习惯也很健康的他，自搬进来后，行李基本上没安置，除了几件衣服外，多数物品都还躺在纸箱中。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自己在这里住不长久，可能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个曾经的家吧！

　　今晚喝了不少，但几乎都吐了，常烁洗了个澡，喝了杯温开水，顿时感到神清气爽，并且毫无睡意。

　　思绪不觉间飘到之前和谭修念的“偶遇”时，他上下齿一撞，跳下床，打开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着几本厚厚的相册。

　　他随手翻开一本，里面全是自己和妈妈的合影。

　　他不禁鼻头一酸，照片中的妈妈还没有被疾病选中，那么美、那么温柔、那么快乐。

　　妈妈是个娇娇女，生下自己之前，连衣服都不会洗，可有了孩子后，别说是洗衣服了，就连做衣服，也能分分钟搞定。

　　记忆中的她，开朗大方，每天都乐呵呵的，好像从来没有烦恼一样。哪怕在生命弥留之际，她已经骨瘦嶙峋，笑容却依旧暖如春水。

　　常烁抹了把泪，又打开另一本相册。

　　这里面的照片都是他亲手撕毁、又亲手拼粘而成的，里面有些是一家三口、有些是他和爸爸。

　　十八岁以前，他最敬重、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并立志成为像他一样优秀的医生，可经过那个寒假，他爸则变成他最鄙夷、愤怒的对象。

　　妈妈是在他初三时查出患有肝癌的，病情发展太快，各种医疗手段都无法治愈，她的生命因此迈入了倒计时。

　　那时爸爸要上班，他要上课，无奈之下，请了一个护工阿姨来照顾妈妈。

　　升入高三的那个夏天，妈妈彻底离开了他，而在妈妈去世后半年，他惊骇地发现爸爸和护工有了一种非比寻常的关系！

　　失去母亲的痛还深深印在骨髓里，爸爸就要开始新生活，常烁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他觉得爸爸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另觅新欢，是对妈妈的背叛，也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所以从那天起，他就决定不要和父亲再有任何关系！并且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最铁的哥们绝交了。

　　理由是，他是那位“勾引人夫”女人的儿子！

　　指尖停留在一张破损的照片上，并留恋地滑了滑。

　　上面是两个清秀的少年。

　　记忆回到高一下学期。

　　谭修念刚转学到明庭一中，就有几个痞子学生传他妈妈的谣言，还动不动就对他实施“校园霸凌”。

　　常烁是个热心肠，决不允许那种恶行在自己身边发生，在正义感的驱使下，他把这个小可怜拉入了自己组建的小团体中。

　　有了“长乐帮”的庇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谭修念了。

　　两个男生，一个热情似火却脾气火爆，一个冷淡如冰却性格温和，看来南辕北辙，却有一个名为“友谊”的纽带，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

　　照片上的他亲密地搂着谭修念的脖子，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谭修念虽然神色淡然，但眼中也充满笑意。

　　那时，妈妈的病成为常烁心里的阴霾，而谭修念的出现，就像一束光，给他温暖，让他能够在阴霾中得以活下去。

　　在妈妈去世后的半年里，对方成为他发泄情绪、释放压力、排解忧郁的“垃圾桶”，他对他的依赖，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爸爸！

　　可这种信任，仅仅维持到高三上学期，就戛然而止了。

　　他发现爸爸的秘密后，曾质问谭修念的想法，对方闪烁的眸光如同一柄尖刀，狠狠扎入他的心。

　　他终于明白，整件事只有他一个人懵然不知——或许妈妈也不知道，但她早已魂归天际了。

　　时间能抚平一切伤口，这句话说得真对啊！

　　十年前的怒火恨不得能将世界燃尽，可此时此刻，他只有对母亲的哀思和对父亲的想念。

　　而对故友，他则产生了一种矛盾的情愫，一种想见又不敢见的纠结。

　　*

　　第二天。

　　常烁趁着午休时，回到了自己童年的家。

　　父亲已经成为医院的主任医师，完全有能力给自己换一个更舒适的住所，但他并没有搬家，依然住在以前的房子里。

　　整个小区把“老破小”诠释得天衣无缝，曾经的邻居搬走的搬走，租房的租房，留下来的多是外地打工者。

　　有些事是不经念叨的，常烁正琢磨都到自家楼下了怎么还没碰到一个熟人，却见楼里走出一个中年女人，梳着简洁的低马尾，穿着十分朴素干净。

　　他赶紧躲到一边，注视着女人走出小区，然后才长吁了一口。

　　电梯停留在8楼，他甫一走出，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使他差点落泪。

　　他强忍情绪的迸发，从口袋中取出一把钥匙。

　　钥匙随着他的手而微微颤抖。

　　已经十年了，也不知道这锁换没换……

　　“咔——”

　　“咔嚓——”

　　门锁开了！

　　常烁浑身都开始颤抖。

　　只听门内传出一个声音：“知春，是不是忘记拿什么东西了？”

　　常烁心跳加速，觉得脚步异常沉重，但心情却非常迫切。

　　他穿过玄关，来到餐厅，只见一个男人正独自吃着午饭。

　　他的头发半白，双眼因皱纹的堆叠而显得憔悴苍老，但他的相貌却依然端正，可以想象年轻时该有多英俊。

　　常烁的长相更像妈妈，和眼前人只有三四分的相似，但他的神态、动作，乃至工作习惯，都完美复刻了这位兢兢业业的老医生。

　　男人见到他，脸上登时出现充满难以置信的惊喜。

　　他本迎上了对方的目光，可忽然又低下，声音卡在嗓子里，闷闷地说：“爸，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