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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番外二之方外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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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川上次伤重,在医院里整整躺了快一个月,公司的事全部都交给了郭付生打理,这让郭付生叫苦不迭,不止一次的在两人面前抱怨过,“你快点好起来,我散漫惯了,可不希望天天被绑在公司里,跟上刑一样,你以前是怎么过来的?”
话音还没落,手中的电话就开始此起彼伏的响。
郭付生也是抽空来的医院,他虽然嘴上抱怨,但办事绝不含糊,一个多月以来,公司没有出任何纰漏,直到顾明川出了院,才笑嘻嘻的溜之大吉。
白慕除了刚开始孕吐严重,后来身体渐渐适应起来,一切就正常了。
期间赵姨和父亲白良轩也曾来看过她,见她一切都好,就都放心了。
顾明川怕她在家呆着无聊,特意推了工作,陪她去国外散心。
白慕不知道顾明川在北海道还有私产,那是一座在札幌乡下的房子,有一个种着大片风铃草的院子,还靠着海,不过离镇中心有一段距离。
这里空气干净,夜晚能看到许多星星,镇上还有温泉,除了交通不便以外,确实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顾明川也没带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白天他起来准备一天的吃食,晚上就牵着白慕在山道上转悠。
白慕十分好奇,“这是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
晚风徐徐送来悠扬的花香,顾明川对她笑了笑,“我十八岁那一年,和爷爷吵了一架,原本想要去澳洲散心,但是那天出来的急,一口气跑到机场才发现去澳洲最近的航班都在十几个小时之后,我那个时候赌气,想尽快离开英国,于是就随便买了一个航班,这个航班载着我飞到了这里,我在这里呆了十几天,最后离开的时候,刚好看到镇子上有人出售房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联系了对方,看过以后觉得很满意,就买了下来,又在这里呆了十几天。”
白慕听的目瞪口呆,想着如果是自己十八岁那年和家里人生气了该怎么办,想来想去,觉得最大可能就是会去街口的商店里多买几支冰淇淋来安慰自己。
一想到冰淇淋,顿时觉得嘴馋,于是拉着顾明川去镇上买了一兜回来。
巧克力、抹茶、香草、哈密瓜,各种口味乱七八糟的冰淇淋被她整齐的码在冰箱里,看着满满当当的冰箱,她像一只屯粮食的仓鼠一般,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夜晚,白慕早早洗漱过后就睡着了,她怀孕后嗜睡,轻易不会被吵醒,顾明川在看她入睡之后,悄悄起身走到了茶庭中。
一入夜,庭院里的石灯笼幽幽的亮着,风里透着凉意,淙淙的流水趟进僧都,越聚越满,最后“啪嗒”一声,敲打在石头上。
他闭上眼,任由清凉的风吹在自己身上。
日本庭院讲究静态美,他当初请了设计师专门设计的院子,设计师是当地有名的一位造景高手,那人曾经跟他说,造景要讲心境合一,日本人崇尚茶道,入景时要平、静、简,一山一石,一水一花,以景入禅宗,求得心镜自然。
他那个时候对着院子看了大半个月,看到太阳东升日落,看到夜幕斗转星移,只觉得景色是美的,心却始终无法高兴起来。
最后爷爷派了明叔出来寻他,他思量再三,还是跟着回去了。
路上明叔一直在劝他,说老爷并不是不想让他回国,只是他学业未成,还小,回去没人照应,老爷心里不放心。
他当时只是沉默着,回答道,“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挡不住心里难过。
十八岁那年,他听闻刘姨突然病重,情况不好,便向学校请了假,回庄园收拾行李想要回国,却被爷爷拦下了。
爷爷告诫他,要以学业为重,不可为旁人乱了心思。
可刘姨不是旁人,爷爷与刘姨一直不和,他知道爷爷不喜欢他因此回去,他一再保证会尽快回来,但爷爷就是不松口,就算他向来稳重,那一次也忍不住为了这件事顶撞了爷爷。
爷爷因为他的不听话而恼怒,出言斥道,“你以为他们看到你回去会高兴吗?太天真了!只怕那老妇连你的电话都不肯接!”
他不相信,当着爷爷的面当下挂了电话回老宅。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老宅里的帮工接了起来,他刚讲了两句,电话又被李敏华拿走了。
他和这女人没什么话可讲,只说得知刘姨生病,想要问问刘姨的情况。
李敏华对着话筒轻笑一声,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似乎拿着电话进了一个房间。
电话这头他清清楚楚听到李敏华轻言细语的将他方才的话转述了一遍,接着就听到那熟悉而苍老声音回答道,“不用了,你告诉他,我很好,不要回来了。”
李敏华又问了句要不要接电话,电话里安安静静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其后便是李敏华轻轻讲了一声“是”,磕门而出的声音。
良久后,这女人对着话筒,声音里略带些嘲讽,问道,“听清楚了?”
他死死捏着话筒,没有出声,已然明白了一切。
李敏华见话筒里再没声响,径自挂了电话。
电话这头,早就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的爷爷一动不动望着他。
他低下头,爷爷的表情让他觉得难堪,话更是如芒刺一般,“她和你爸情同母子,她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是你爸的儿子,你当是因为什么?”
他没再说话,放下电话出了庄园。
那天晚上他兜兜转转,来到机场看了航班,最后选了一张到北海道的机票,来到了这里。
他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每天看太平洋的海水拍打着岩石,看樱花开了又开,像一个没有归处的幽魂一般飘荡在这里。
后来他偶然见了这个房子买了下来,又按照当地的风格装修了一番,然后坐在如今这个院子里,对着院景发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仿佛所有精神都被抽走了,麻木的像一个木偶,只有某些夜晚的时候才能回复一点神志。
他在这残存的意志里渐渐明白了,自己原来是大家“不被期待的存在”。
因为不被期待,所以他做什么都无所谓,来不来也没关系。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个跗骨之蛆,逐渐钻进他的心底,将心里仅剩不多的暖意消磨殆尽。
明明这里离家那么近,只隔了一条海,他却不能回去。
后来他回了英国,没过多久,就得知刘姨去世的消息。
知道消息的那天,他还泡在图书馆,挂了通讯,转头一看,窗外飘落了细小的一朵雪花,像一颗盐粒子,转瞬不见了踪影。
再往后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飞过来这里住上几天,什么都不干,只在这里发呆,这里仿佛是自己的方外之地,让他在耗尽心力的时候能得以片刻喘息。
如今这个地方,又多了一个人。
夜里静悄悄的,不知名的虫子发出唧唧的鸣叫,一阵风拂过,空气里都仿佛带着她的气息,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里不再是空荡荡的,也是第一次觉得这里的景色看起来,那么让人欢喜。
又在茶室待了一会儿,他起身走了回去,先搓了搓双臂,觉得身上还是发冷,往主屋走的脚步就顿住了,然后一转弯,随便扯了个毯子睡在了一旁的屋子里。
第二天一大早,白慕起床刚拉开门板,就看到外间躺在地上的顾明川,她吓了一大跳,连忙过去喊了顾明川。
顾明川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素白的脸,那脸上关切担忧的神情如今日初升的暖阳一般,洋洋洒洒罩过来,他笑了笑,手臂一揽,顺势将她揽了过来。
白慕被他抱在怀里,推了他两下,却没有推开,问道,“你怎么睡在这里?”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侧,含糊不清的说道,“晚上出来呆的久了,就睡在了这儿,别动,好困,陪我再睡一会儿。”
于是怀中的人就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均匀的呼吸声从怀中传来,他又睁开眼,低头看怀中人沉静、温柔的脸,情不自禁的想收紧双臂将她死死拥在怀里,却又不敢太过于用力惹她皱一皱眉,真是左右为难,踟蹰间手心竟然沁出了汗。
没想到他也有这进退不得的时候,最后他轻叹一声,认命般的俯过身子,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犹如飘落院中的樱花一样小心翼翼,不敢破坏眼前美好的这份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