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不在记忆深处》晗月慈

9、第 9 章 贝壳

　　“你来干什么？”
　　声音低沉，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息。
　　盛怒中的凌莫几欲拍案而起。
　　像得到报复的快感，凌尹浩似笑非笑，冷冽如斯：“我说过，我不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充当你谋业的棋子，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他说得平静。
　　却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错觉。
　　凌莫也不例外。
　　当他触及到凌尹浩的冷眸时，仿佛有一阵寒意向他铺天盖地的袭来！
　　但他毕竟是凌莫，整个凌氏集团最为尊贵的主人，所以片刻之间就恢复了镇定。
　　“是吗？”
　　他淡定的反问。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还是执意要逼我，那么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真正的仇人。”他冷冷的就要转身离开。
　　“但是，你也不要忘记，身为凌家唯一合法的继承人，你是要继承凌氏集团的人，有很多事情，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凌莫面无表情的说道。
　　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凌尹浩的脚步并不停下。
　　空荡荡的会议室只有由远而去的脚步声。
　　凌莫叹息着闭眼。
　　他们父子是如此的相似，倔强的不肯受人摆布。
　　只是，只有倔强是远远不够的。
　　他蓦然苦笑。
　　他也曾倔强过，然而，到头来却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
　　命运就是命运，根本由不得他改变。

　　还是那片海岸。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平面。
　　浪起潮涌过后依旧是漫天的宁静。
　　欧阳千若俯身拾缀着沙滩上的贝壳。
　　一枚、两枚、三枚......
　　奇形怪状的贝壳逐一堆积，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海风将她的长发高高扬起。
　　脑海中，回荡着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海边，看夕阳吧。”
　　她的手滞住。
　　从昨晚到现在，她不止一次的想起这句话，也不止一次的怔滞。所以，她毫无意识的走到了这里。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他竟然那么轻易的就牵动了她的心。
　　一声苦笑。
　　她低下头继续去寻觅那些埋在沙砾里的贝壳。
　　皮鞋踏在沙砾上的细碎脚步声。
　　来人在她跟前停下，将她整个人都罩在淡淡的阴影里。
　　她屏息。
　　没来由的，她就是那么肯定。
　　是他。
　　除了他，决不可能再有第二个。
　　他的身影笔直的立着，完美的轮廓散发着卓然的气质。
　　又是一阵更猛的海风。
　　他和她，一个伫立，一个俯身，合着蔚蓝的海平面，构成了一副奇妙的油墨画。
　　也不知道穿越了几千年的时光。
　　他俯下身。
　　修长白皙的手指拾起还没来得及拾起的贝壳，然后，放在了她眼前。
　　她木然的回头，对上他含笑的双眸。
　　“给你。”他冲她使了个眼色，嘴角的弧度若隐若现。
　　她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怔怔的落在眼前的白色贝壳上。
　　见她还在迟疑，他索性拉过她的手，将贝壳搁置在她手心里。
　　她的手。
　　冰凉冰凉。
　　却有着最柔软的触感。
　　握着她的手腕，竟然有了一辈子不愿放开的念头。
　　他拧眉。
　　她慌乱的抽回手。
　　在握上她的手时，他的气息那么清晰真实，让他一次又一次沉沦。
　　收回自己的怔然，他有些尴尬的笑笑。
　　“那个......”
　　“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尴尬的气氛有赠无减。
　　她讶异的顿了顿。
　　“我想说......”
　　“我想说......”
　　还是异口同声。
　　两人相对凝视，愕然了半晌，忽地又同时笑出了声。
　　“你怎么来了？”
　　她首先打破了尴尬。
　　“你不也来了吗？”他反问道，嘴角微微上翘。
　　她禁不住宛然而笑。
　　“当然是想来就来了。”他好笑的看着她。
　　而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他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怎么了？“她明知故问。
　　他不再笑然，一脸肃然的凝视她。
　　一阵海潮涌向沙滩。
　　海风微凉。
　　“谢谢，还有，对不起......”他有些艰难的开口。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向人道歉。他不是那种轻易低头的人，但是因为那个人是她，所以他愿意。
　　她愣住。
　　他，冷傲不倨的凌家大少爷，此刻竟然在向她道歉？！
　　“那天是我不对，因为我吻你......”他低头，“不是因为爱情。”
　　她蓦然苦笑。
　　他亦苦笑。
　　“所以，对不起。”
　　她摇头，平静的看他：“所以你才消失了一个星期没去上课？”
　　他点了点头：“因为怕你生气。”
　　“其实，我只是......”她黯然的垂下眼帘，只是失落，明知那个吻，那个人都是妖娆的罂粟，却依旧不能自拔的迷恋，即使深陷地狱，也没有办法放手。
　　这就是她的悲哀吧？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一相情愿的感情，最终又将是怎样的结局？
　　海风不在温柔，席卷而来，带着冰凉。
　　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的脸色陡然一变，脱下外套就披在她肩上。
　　她浑身僵硬。
　　像意识到什么，他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你是女孩子，不能受凉。”
　　生硬的口吻，然而却有着一股暖意，直抵人心。
　　她有些错愕。
　　嘴角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她该知足的。
　　只要静静的站在他身边，即使只剩下一秒的时间，就好。
　　“回去上课吧。”
　　她浅笑，和煦如风。
　　“不管曾经有多少的快乐或者悲伤，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不是吗？”
　　“你真的......”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原谅我了？”
　　“没有原谅与否，只有在乎与否。”她向海边走得更近了些，额前的刘海被风肆略得凌乱不堪，“凌尹浩，不论以后发生了些什么，我都希望你是快乐的。”
　　他苦涩的笑着摇了摇头，眉目间透着哀伤：“可是，往往是身不由己的。”
　　她皱眉。
　　缓缓的回过身，她拉过他的手，张开手心：“有人说过，一个人掌心的纹络代表着人的一生，不管你处在怎样的位置，人生还是掌握在你手中。”
　　她将他的手握成了拳头。
　　在看见她淡定的微笑时，他忽而觉得，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微笑。
　　可以令天地间黯然失色的笑。
　　余光督见脚边的贝壳，她又是一笑，弯腰拾起其中一枚：“知道为什么贝壳代表着快乐吗？”
　　“为什么？”
　　她并不回答，只是神秘的笑了一下，转过身，用力将贝壳掷向蔚蓝的大海——
　　白色的贝壳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弧度——
　　隐约合着一阵低低的水花——
　　最后没入海中，再也寻觅不见。
　　“难过的时候，把不快乐的都扔到一个找不回来的地方，就不会难过了。”
　　他静静的听着她说，完全没注意到那只拿着一枚贝壳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眼前，直到她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发现那枚贝壳已经近在眼前。
　　“什么？”他诧异的问。
　　“该你了。”她说着，不容他反驳的塞进了他手里，示意他扔向海面。
　　他迟疑的望向海面。
　　“不要犹豫，把你的不快乐统统都给丢掉......”
　　水天相接的地方。
　　一道优美绝伦的弧度划过天际。
　　微风习习。
　　她伫立在风中，任衣魅飘扬。
　　他挺拔的立在身边，低头凝视她。
　　蔚蓝的大海。
　　潮起浪退。
　　他和她，并肩而立，宛如一辈子相守不变的爱恋......

　　夜幕已经降临，颜色各异的霓虹灯在大街小巷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不准笑！”
　　凌尹浩满脸不悦的瞪了瞪身旁不时偷笑的欧阳千若，霸道的语气里透着些许的玩笑。
　　欧阳千若索性笑出了声，原本她是想让他用贝壳丢掉心里的不快，没想到他竟像孩子玩游戏一样越丢越入迷，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想到一向冷着面孔的凌尹浩竟然也有着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她就忍俊不禁的要笑出来。
　　一张近乎完美的脸阴沉沉的，凌尹浩气呼呼的将她甩在了身后，他可是堂堂的凌尹浩，她竟然笑他孩子气！
　　他远远的将她抛在脑后，心里却泛滥着一丝异样。
　　“哇！”一个女生惊讶的冲向他，扶了扶差点下跌的眼镜，“天啦！太帅了！”
　　凌尹浩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猛然停下脚步。
　　欧阳千若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天啦！真的太帅了！”在他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一大群女生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瞬间就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远处，欧阳千若停在原地。
　　不管身在何处，他总是那么耀眼。
　　而她，却随时可以被埋没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不可能的鸿沟。
　　“让开！”
　　一声冷戾的低吼。
　　周遭立马鸦雀无声。
　　这个帅哥也太冷了吧？有人在心里泛着嘀咕。
　　空气恍若结冰。
　　凌尹浩面若冰霜的瞪了一眼人群之外的那个身影，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个可恶的丫头，他被这群缠人的女人围得水泄不通，她还在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恶！嚣张的手一指，嘴里狠狠的蹦出霸道的三个字：“你！过来！”
　　欧阳千若不解的愣住。
　　那群女生惊异的目光齐刷刷的向她投过去。
　　“还愣着干嘛？！”他得逞的冲他挑了挑眉，恶狠狠的吼道。
　　欧阳千若又是一僵，半晌，才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我？”
　　“你在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欧阳千若？！”
　　他板着脸加重了语气！
　　轰——
　　恍如原子弹爆炸一般——
　　原本寂静的女生们纷纷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欧阳千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闷闷的，一时间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一旁的咖啡厅里，听到欧阳千若几个字的洛夏狐疑的看向玻璃橱窗外。
　　“不会吧？”
　　是......
　　她揉揉眼，没眼花啊？
　　“怎么了，丫头？”温文尔雅的西装青年关切的问。
　　洛夏目不转睛的盯着橱窗外面，用手指了指。
　　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一袭白色西装的青年怔了怔：“那不是欧阳吗？”
　　趁众人木然的机会，凌尹浩三下两下就冲出包围圈，得意洋洋的走到欧阳千若身边，不理会身后错愕的目光，拉起欧阳千若的手，睁着一双魅惑的眼睛，一脸无辜的回头看向人群：“你们离我那么近，她会生气的。”
　　“啊？？？！！！”
　　众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帅得不象话的少年，竟然是欧阳千若的男朋友？！
　　骤然明白他做了些什么的欧阳千若脸色一板，忿忿的打开他的手：“凌尹浩，你得寸进尺！”
　　“谁要你笑我的！”他不服气的一昂头。
　　“噗——”
　　不偏不倚瞅见这一幕的洛夏把刚喝进嘴里的咖啡给喷了个干干净净！
　　整个咖啡厅的视线纷纷聚集了过来。
　　这个凌尹浩不会是脑子锈逗了，疯了吧？居然露出那种孩子气的表情？！
　　偏偏还笑得那么惊心动魄！
　　诱惑！诱惑！绝对是诱惑！
　　“哎呀！晨！”督见对面被他喷了一脸的林晨，洛夏惊得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抓起桌上的餐巾纸就要给他擦掉，却一不留神直接带翻了另一杯咖啡......
　　望着被咖啡染上颜色的白色西装，林晨苦笑不得，伸手宠溺的拍了拍“苦瓜脸”洛夏的头：“丫头，还是这么毛毛燥燥的啊。”
　　咖啡厅内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实在是对有趣的情侣呢。
　　洛夏涨红着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该死的凌尹浩！
　　她咬牙切齿的暗骂。
　　林晨浅笑着看着她，眼里满是宠溺。

　　还是宽阔的城心广场。
　　寂静的夜色笼罩着静谧的花海。
　　夜风过处，花枝摇曳。
　　长长地石凳上，欧阳千若心满意足的闭着眼，懒懒的闻着风中的花香。
　　高大挺拔的身影在不远处停下。
　　棱角分明的轮廓在夜色中有着魅惑般的引力。
　　一脸平淡的凌尹浩在风中卓然而立，遥遥的注视着那个慵懒的呼吸者花香的身影。
　　忽然之间，他感到他的心口莫名的一阵堵塞。
　　映入眼帘的，是那样美好的一幅画卷······
　　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种美好。
　　恍若世间的一切都不及她的百分之一。
　　令他不忍打搅。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甚至，连他手中的咖啡逐渐冷却都未发觉。
　　就那样静静地。
　　凝望着那个身影。
　　直到她猛然间发觉时间已经流逝了许久，才惊觉的站起四处寻觅那个去买咖啡许久不归的身影。
　　当视线触及他遥遥投过来的目光。
　　没来由的，她安下了心。
　　至少，他还在。
　　心底却又不由苦涩的发笑。
　　她竟是如此怕他不见，那么，两年前，她的消失于他而言又是什么呢？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咖啡，他向她走去。
　　“买到了？”她淡笑着站起。
　　他轻轻地点头。
　　“可惜都凉透了。”
　　身影平淡，听不出一丝微澜。
　　她并不说话，径直接过他手中的咖啡：“即使凉透了，但它还是一杯咖啡。”
　　说完她就喝了一口。
　　他随即在她身旁坐下。
　　“看你对这里很熟的样子，这个地方你经常来吗？”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远处。
　　记忆悠悠的飘了开去。
　　这个广场，承载了她太多的过去，悲伤地，快乐地······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这个地方对我而言，就是适合我的那个去处，从小到大，在这里快乐过，悲伤过，遗憾过，也无奈过······”
　　她再次闭上眼，胸口起伏了一下。
　　他慢慢的转回头，迟疑的开口：“你······过去？”
　　她睁开眼，深吸了一口夜的凉气。
　　“我是孤儿。”
　　他“霍”地瞪大了双眼！
　　她······是孤儿？！
　　“很意外，是不是？”他自嘲的叹息，可是人生就是拥有那么多的意外，逃都逃不了，我甚至，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心底涌起一阵悲哀，她轻轻地摇头。
　　“后来被欧阳家收养，他们给了我名字，给了我家，一有空的时候，就带我到这个地方······”刻骨铭心的记忆，无法忘却的痛楚，她的眼底有了湿意，“可是两年前的车祸，连这一切都带走了······”
　　他惊怔的抬头！
　　两年前？！
　　难道······
　　他的手指僵硬。
　　这一刻的她，让他想拥在怀里······
　　那么坚强的她，心底其实是脆弱的吧？
　　她蓦然苦笑。
　　抬头看向他——
　　与此同时——
　　她僵住。
　　世界安静了。
　　夜凉如水。
　　美如童话的花海中央。
　　他轻声惋惜的叹息。
　　修长优美的手指。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额前的乱发拨到耳后。
　　她愣愣的看着他，这样的凌尹浩，让她措手不及。
　　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忽然之间，余光督见她的错愕。
　　他的手瞬间滞在她额前······
　　她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手机铃声响起。
　　他慌忙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