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缠人》弭鹿

13、第 13 章

　　段嘉年醒来时，外面早已天光大亮，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输液瓶里的药液还剩半瓶，床上的被子被掖得很平整。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里没有来过其他人。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段嘉年闭了闭眼。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

　　他又梦到她了，不过这一次梦中不再是她转身离开的背影。
　　梦中的自己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她没有拒绝。

　　与之前相比昨晚的梦境格外真实，他甚至还记得拥她在怀的触感。

　　门“咔哒”一声被人打开，段嘉年看过去，
　　是段高轩。

　　段高轩拎着食盒走进来，就看到自家弟弟已经醒了。

　　“怎么这副表情？我照顾了你一晚上，你还不高兴？”

　　他将床上的小桌板打开，将食盒里的菜一一端出来摆好。都是家里阿姨专门做的，清淡又营养，最适合生病的人。

　　“没有，我很高兴。”段嘉年面无表情道。

　　段高轩：……
　　实在是看不出来他哪里高兴。

　　看到对方一直不动筷，段高轩挑眉：“怎么不吃？难道你想让我喂？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作势要去拿勺子。

　　段嘉年急忙拦住他：“哥！”

　　段高轩笑着应了声：“现在知道叫哥了？说吧，又有什么事求我？”

　　半晌，段嘉年才开口：“昨天晚上，除了你，还有人来吗？”
　　他心里还有一点隐秘的期待。

　　听到这句话，段高轩差点气笑了。
　　他就知道，能让他弟弟茶饭不思的，也就只有那个女人。

　　“没有，昨天谁都没来。”段高轩不动声色回答道。

　　眼看着段嘉年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他有些心疼，但是一想到宋又晴曾经做过的事，又狠下心肠。

　　他的弟弟从小众星捧月，骄傲地活了十八年。
　　那次出国回来却仿佛变了一个人，垂着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理人，就像是一身的傲骨全部被人折断。

　　他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拜她所赐。

　　“快吃吧，张姨听说你病了特意给你做的，她本来想自己给你送来，不过被我拦住了，”段高轩将碗朝他面前挪了挪，“再不吃就凉了。”

　　张姨从小照顾他们两，她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几乎将两兄弟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照顾。他这么说，是想让段嘉年不要浪费了这一番心意。

　　果然，说完这句话，段嘉年就拿起了筷子。

　　段高轩有些欣慰。

　　吃过没多久，房门再次被敲响。段高轩打开一看，是节目组的人。

　　几位导师，还有跟段嘉年一组的队员，都来了。

　　“你好，我们来看看嘉年。”庄敬言笑着伸出右手。

　　段高轩也笑着跟他握手：“请进。”
　　他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宋又晴，不由松了口气。

　　算她识相。

　　几人陆陆续续走进来，段嘉年没有看到想见的人，有些失望。
　　她不愿意见他吗？明明那天……

　　想到那天他们共用一副耳机的情景，他那时还一个人胡乱猜测了很久，现在看来，果然都是他的猜测吗？

　　庄敬言：“宋老师临时有事来不了，她托我转告你，让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节目，她会帮忙照看的。”

　　段嘉年点点头，勉强扯出一抹笑：“谢谢。”

　　*

　　这天，宋又晴本来是跟着大家一起来的，不过到了医院她临时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时却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吴姨？你怎么在这？”宋又晴惊诧不已。

　　面前的中年妇女一脸愁容，头上早以生出华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看着境况并不好。
　　这跟她映象中的吴姨完全不一样。

　　看到是宋又晴，吴珍显然有些惊喜，她局促地搓了搓手，才低着头道：：“是又晴啊。”说话间并不看宋又晴。

　　宋又晴皱眉：“我妈在这？她生病了？”

　　吴珍：“就是小病，没什么大事，我们已经准备回去了。”

　　宋又晴看着她躲躲闪闪的眼神，根本不信她的话：“她在哪？你带我去看。”

　　吴珍脚下不动。

　　她这个样子，宋又晴更加怀疑：“你不说的话我打电话亲自问她了。”
　　她现在没有什么耐性在这里耽搁时间。

　　吴珍叹口气，无可奈何道：“我带你去吧，不过到时候你千万别跟她吵，也别怨她，她这辈子太苦了……”

　　宋又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她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这些年她帮忙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早就已经数不清了。
　　不过那又有什么办法，那是她亲妈，从小相依为命，自己不管的话那她就真的没人管了。

　　越走宋又晴脸色越难看，最后他们在妇产科停下。
　　她想她还是低估了她，或许她从来就没了解过她的母亲一样。

　　宋又晴站在病房门口，努力维持冷静，先给庄敬言发了条消息说是今天有点事暂时不过来了。

　　吴珍站在她身后揣揣不安，她也知道这次太过了。

　　宋又晴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门。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有些欣喜地叫她：“晴晴来了。”
　　嗓音温柔如水。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但是宋又晴知道她已经四十多了。
　　岁月仿佛对她格外温柔，不忍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只有眼角的细纹昭示着她已经不再年轻。

　　就像一朵在黄昏时刻盛放的花，不绚丽也不夺目，只是平白会让人觉得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而现在的宋又晴看着她，只觉得后背发凉，她艰难的问：“妈，你怎么了。”

　　容貌姣好的女人笑了，笑得那么幸福：“我怀孕了。”

　　虽然早已猜到，但是听到她亲口说出来，宋又晴只觉得荒谬。

　　“是他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是。”女人垂下头，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肚子。

　　宋又晴突然觉得悲凉，她问：“你上次不是说，再也不见他吗？你不是说要离开他吗？你这样，算什么？”

　　她的母亲林清辉，年轻时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是那时村子里唯一一个大学生。却没想到在读大学的时候遇到一个男人，为了他与父母反目，最后还没毕业就怀了自己，最后干脆辍学。
　　结果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他，他早有门当户对的妻子，自然不可能娶这个农村来的女人。

　　这件事闹得很大，一度被村里人耻笑林家出了个女儿，专门勾引有妇之夫。外公他们虽然恨铁不成钢，但到底心疼女儿，不想女儿一辈子被毁了，逼着她去打胎。

　　但是林清辉对那男人痴心一片，说什么也不肯，最后被赶出家门。

　　哪知道林清辉竟然毅然离开了家去找那个男人，最后生下了她。也是在那一年，外公外婆抑郁而终。

　　这是她的母亲，是天底下最痴情的人，也是最无情的人。

　　林清辉一双美眸里积蓄几滴清泪：“那是你父亲。”

　　“他不是，”宋又晴果断否认，“我从没想过要认他，他也从没想过要认我。”

　　宋又晴环顾四周，最后几乎是讽刺地看着她：“你这样有什么用呢？他连来看你一眼都不愿意。”

　　“听我的，离开他。”

　　林清辉狼狈地垂下头：“这是我和他的孩子，他不会不要我们的。”

　　“这话你自己信吗？”他怎么会在乎呢，连宋又晴他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这一个。

　　林清辉抿着唇，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任谁见了都要心生怜惜。

　　但是宋又晴却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她的母亲从来都只是一只菟丝花，永远攀附着那个男人生存，她早该知道的。

　　宋又晴最后一次问她：“离开他，我们母女一起生活难道不比这好？”

　　林清辉还是低着头：“对不起。”
　　声如蚊蝇。

　　宋又晴：“他不爱你，也不爱我。”

　　林清辉突然激动起来：“晴晴，你真的懂爱吗？”

　　宋又晴：“我从来不懂。”

　　林清辉：“等你爱上一个人，就知道了，除了他，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宋又晴冷笑一声。

　　那她宁愿永远不要知道。

　　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像是泄气一般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无力地靠在墙上，背后是冰冷的玻璃，头顶的灯光刺得她眼睛生生的疼，她却像是失去知觉般滑坐在地。

　　她想，她曾经也是有一个很在乎的人的，只是她的血液里好像天生就带了那个男人卑劣的基因。

　　她从来没珍惜过。

　　那个下雨天，他拼命地抱住她问她为什么，她一把扯下他的手，嗓音就像那个男人当初一样冰冷：

　　“醒醒吧，我们结束了。我跟你只是玩玩而已。”

　　窗外大雨滂沱，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像极了绝望之人的哽咽。

　　她亲眼看到那个男孩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低着头，仿佛一身傲骨被人尽数折断。

　　宋又晴闭上眼，鼻端是医院里并不好闻的消毒水味，她的思绪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格外清晰。

　　或许段高轩说得对，她该是离他远远的，这样对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