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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七月十九 ...

  •   落水之人会恳求哪怕一根稻草,悬于崖上之人冀望哪怕是一线蛛丝。
      岐山所在的密云郡紧邻云京,官道本就平坦用不了几日的功夫,何况带着一副棺材,更是快马加鞭。
      应琅如此着急赶路还有一个原因——夜昭病了。
      本来秋日昼夜温差大,小孩子更应该多加注意,但是应琅从未照顾过小孩子,这次身边也只有几个紧急召来的龙卫,都是世家出身的子弟,哪里做过这些照顾人的细致活儿?
      “这是其一,另外还有心思过重。”半路抓来的游医胡子花白,眼神却很好,“这些时候怕是从未有过放松,如此才会看着就虚弱。”
      应琅犹豫地看着榻上已经沉沉睡过去的小孩,双颊较初见时似乎消瘦了些,鼻子眼角此时泛着红,可怜巴巴的。
      忍不住不上手捋捋翘起来的头发,应琅带着几分愧疚歉意询问:“除了先开的那些药,还有什么见效快些吗?”
      “不急不急。”游医探手捏捏夜昭胳膊手腕,“其实连药也不必太急,喝些热水捂两天,好好哭一场发泄发泄郁气就好了,若是一直压着才是问题。”
      应琅谢过游医,又为先前匆忙得罪的地方告罪。游医并不介意,只是笑眯眯地:“小公子,我看你心地不坏劝你一句,有些事呢不要太追根揪底,有时候糊涂糊涂也未尝不可。”
      应琅不太赞同,但还是听了进去,跟着诊金一起还送了游医要的一支参。
      夜昭睡得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外面已经月明星稀,只有驿馆马厩的马儿不时有些许踢踏喷气的响动。
      “没事吧,感觉怎么样了?”应琅睡在夜昭边上,就怕他半夜醒了有什么事。
      “还好。”夜昭捂着嘴咳了两声,声音有些哑,手边应琅顺势递过来一杯水,“谢谢。”
      “之前,在想什么?” 应琅扶着小孩坐起来,忽然问他。
      “啊?”夜昭没想过会被问,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看着昏暗的灯火下,在与哥哥竟然有几分相似的眼睛的注视下,莫名心神安宁。
      应琅随手合紧小孩衣领,又问了一遍:“生病的时候,在想什么?”
      “哥哥。”夜昭握着杯子,低头闷闷回答,“大哥哥。”这就是单指夜觞这一个人。
      他确实一向聪明,哥哥一直这么夸他,所以他知道母亲不喜欢哥哥,但是父亲也不让母亲接触哥哥的事,所以母亲更加不满,有机会就让哥哥不舒服。
      他太小了,家里没谁会听他说话,所以只能粘着哥哥,让其他人不敢在他面前对哥哥不好。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样而已。
      他很喜欢哥哥,只有哥哥会陪自己玩,不介意他什么都不知道,会耐心和他讲故事。
      “还有呢?”应琅听着小孩絮絮叨叨讲自己和哥哥的故事,从只言片语捕捉那个弟弟的形象性格碎片。
      “二哥哥,母亲说他才是我的哥哥,可是他一直防着我。”夜昭揉揉眼睛,没有泪水,只是稍稍有点不舒服。
      亲哥哥据说一开始对自己也很亲近,但是父亲总是夸他念书有天分,和他一样。后来就总在处理家里的店铺,再之后更是防备父亲会把家业传给他。
      “可是那时候大哥哥还在呢。”夜昭又揉揉鼻子,“我和他吵了一架,还是哥哥和我讲要认真读书,其他的我还小的时候不用理会。”
      一桩桩一件件,孩子的视角或许有些幼稚,但是某种程度上更加客观现实。
      疯狂嫉妒的母亲,汲汲营营的兄长,苦中作乐的哥哥,满心愧疚的父亲……
      “我想哥哥了。”
      小心抱抱夜昭,不去在意被捏变形的衣袍袖摆。应琅低语许诺:“我和应玥以后也是你的哥哥,也会关心你,照顾你。”
      应琅感觉得到夜昭的不安,他也在努力给予夜昭安全感。
      除了双生的弟弟,他和族中的子弟并不亲近,但是弟弟很喜欢夜昭,虽然没有明说,但早先也听闻是个机灵活泼的,有些淘气,但是心里有度数,实在是很讨喜的个性,想来没有谁会不喜欢他。
      “我们是双生子,虽然我是哥哥,但是我和他先后没什么间隔,并不太在乎这个。”应琅捂着小孩眼睛,语声低沉和缓,“我们没有其他弟弟,以后却有你这个弟弟了。”
      “第一次照顾弟弟,我没有那个哥哥做的好,也不够细心,才会让你生病,之后也可能会有疏忽,但等我们在云京一起生活,会努力学习。”
      “我去云京之后做什么呢?”夜昭问。
      “你先安顿下来,再去几家书院看看,具体的看我父亲是否有其他安排,不过放心,我们都不是很忙,总会有空看看你。”
      “嗯,我,麻烦你们了。”夜昭听到应琅提起父亲,不由得眼睛有些酸涩,情绪不由得低落下来。
      应琅如何察觉不出他的心思,爱怜地揉揉夜昭的小脑袋,笑着说:“父亲并不是个严肃的人,对小孩子更是有耐心,不必担忧。”
      “书院一定要去吗?”夜昭一直都是在家请夫子讲学,或者就是哥哥教他,虽说夜家也有族学,但他从未去过。
      说起来,他前脚从家里溜出去找哥哥后,夫子后面也留书请辞了,说是应邀去西苏国会棋友,如此才避过一场无妄之灾。
      夜昭想着有些出神,还是应琅的声音拉回思绪:“云京世家子弟多三四岁就启蒙,五六岁大就会进入书院跟着兄长,还有天分高的,这两年你这个年纪也有五六个,经过推荐或是考试进入有名的几个书院或是国子监。”
      应琅说着,又怕打击什么补充:“天分是一方面,勤奋也很重要,我记得应天书院有个学子,少时考了三四次都没进去,之后只能在其他书院学习,却没想到前年打败了应天书院排在前面的弟子进去了。”
      “应天书院吗!”夜昭有些惊讶。他知道的那个应天书院?四大书院之首,位于云京郊外山中,多少名师大家出自其中!
      “是,不过我倒没有去过。”应琅回忆着,他与应玥是父亲族老启蒙教学,到现在即使受封官职,季旬仍旧会面临各种考校,“不管你会去哪一座书院,都会交到朋友。”
      “有空约上朋友们,春日花朝踏青,夏天戏水纳凉,秋时夜猎赏月,冬夜温泉听雪……”
      “还有……”
      柔和的低语像是一首安眠曲,只是听着,就不由自主去想象明媚而美好的未来,向往着那惬意自在的时光。
      语声渐渐息止,小小的少年难得的睡着了也没有再皱眉苦脸。
      轻轻地盖上被子,把手也一并放进被窝,重新点燃一粒安神助眠的速沉香,烛火跃动熄灭。
      “吱呀”声是夜里最后的声音。
      等到天亮,新的一天,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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