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隔万重山》卫妆准字

2、2

　　朝辞初识白辙时，天降大雪，一连数日，冻死无数。
　　长安朱雀街尽是钟鸣鼎食富贵之家，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朝辞虽生于偏僻小山城，却也听母亲说起过。
　　朝辞心想自己约莫是要冻死在这朱雀街上了，常听人说朱雀街繁华可如今一见却尽是一些见钱眼开唯、利是图之辈。朝辞拢紧了身上薄薄的破旧棉衣，正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的时候，朝辞听到一阵刺耳的哭喊声。
　　“求求你们，放过我爷爷吧，他得病了，经受不起了。求求你们了，高抬贵手吧。我们保证再也不出现在几位大爷面前了。”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乞丐跪倒在几位官差脚边，却是狠狠地责骂与拳打脚踢。小乞丐仍旧是匍匐在官差脚边不住地求情，哭诉声声切耳，在寒风裹挟之下平添肃杀。朝辞移动了一下僵硬了的身子，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也不过是个乞丐而已，又有什么能耐帮别人呢？她自嘲地笑笑，转身又欲躺下。外面的风雪更甚，朝辞觉得自己身上更冷了些。
　　那边是不住地磕头抢地的声音，听得朝辞心烦意乱，饥寒交迫，朝辞反而将那边的动静听得更清楚了些。
　　“官差大人，不知这么冷的天，找他们所为何事啊？小的刚刚看李丞相家的家丁出来了几次，小的怕大人们为了他们在李丞相那生了嫌隙，得不偿失啊。”朝辞搓着自己冻僵了的手指，哆哆嗦嗦地说出这几个字。她嘴唇已经是青紫的颜色，身上的破棉衣似乎也经不住这样的风雪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多管闲事！”其中一个臃肿的官差推搡着让她滚开，面目可怖的阴森模样。
　　“大人，小的也是为您着想啊，大人要是看他们爷孙俩不顺眼大可以赶他们走，何苦得罪李丞相呢？况且丞相大人最厌恶的就是看见这样的穷人了！”朝辞一脸真挚的表情，领头的不由得转身仔细看了她几眼，半晌才开口道，“你，带着他们俩一起滚得远远的。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这群破乞丐！一群杂碎！”
　　朝辞冷着眼，狠狠地瞪着地面，雪花飘落下来，在踩出的脚印的黑色地面上迅速融化，边上雪花洁白的模样，称得朝辞灰扑扑的，这天也是灰扑扑的。
　　朝辞想了想大底又是有什么京城大官要来了，这朱雀街上皇族贵族都有不少，每每要豪族贵客，名门望族来此，此处的官差就要奉命来清城。所谓清城，就是地方官员为中央大官来访做出地方安定繁华的样子。
　　而乞丐流寇对于地方官员来说就是阻挠自己加官升爵的拦路石，一切障碍，都应扫除。
　　只是不知这次又是哪位权贵的到访。这么大冷天的，这些官差也丝毫不敢放松，看来真是京城里难得一见的大官了。
　　“大人，小的敢问这次是哪位贵人要来，也好叫小人躲避躲避，不要去惊扰了贵人。”
　　领头的官差看了看朝辞，朝辞耷拉着头，俨然一副小人戚戚的模样。这样卑贱的乞丐他们见多了去，每一年都不知道要冻死病死多少，眼里是如寒冬一般的冷酷，没有一点温情。
　　“我看你也是个机灵识趣的人，这次要来的是护国将军，皇上这次特地召回他，这是我们朱雀街的贵客，也是整个万历人民的英雄，你们这群杂碎就不要出现在这街上了，像什么样子！”说完，，他心里似乎有些放松，不由得昂起了头，鼻孔喷出几团热气。
　　朝辞脸上没有半分不快，只是垂下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嫌恶。“大人说的是，小人绝对不会出现在将军的面前，惊扰贵驾。”万历人民的英雄，也不过是些仗势欺人的混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想来这些位居高官厚禄者是无法体会身处低处的人的苦苦挣扎。

　　飘雪洋洋洒洒，听说朱雀街上举办文人咏雪的诗会，各家小姐名门闺秀全部都会参加，说是诗文切磋，实际上也不过是给大族小姐们互相过眼，挑选夫婿的附庸风雅的说法。
　　未若柳絮因风起，鹅毛大雪飘洒在空中颇为壮阔美丽，在空中追逐着北风旋转而下，可是这雪下得太久了，这天气太冷，富家大族可以这个冬天又将冻死多少人呢？朝辞眯着眼，看着外面的飘雪，破庙里昨日的柴火将要熄灭了，外面风雪仍旧不减势头，寒风鱼贯而入，吹着破旧的茅草屋摇摇欲坠，似乎只要再来一场大风一场大雪，就可以将整个茅草屋连地拔起，寒风吹得火苗愈发微弱了。
　　朝辞看了一眼干草堆上枯瘦佝偻的老人，发须疏松斑白，整个人蜷缩在一团隐隐有些发抖的迹象。看这样子，大约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朝辞起身离开火堆，这一动作像是惊扰了一旁的小乞丐。
　　从昨日起，她一时冲动救下了这祖孙俩把他们带回自己之前安身的破庙，这小乞丐就一直守在老人身边，片刻不离。小乞丐快速抬头望了朝辞一眼，又将头深深埋下，死死地盯着仍旧是咳嗽不止的老人。朝辞分明看见泪珠从那孩子的眼角快速划过之后又被迅速抹去，小小的身子弯曲着，朝辞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走出了破庙。外面风雪仍然在肆虐，街道上空荡荡的，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