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幼儿园》猫蹲蹲

15、星河花海

　　莲沛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手肘放在膝头，支着脑袋，看叶空忙里忙外。
　　“我经常过来帮大人收拾收拾。”狸猫妈妈说道，“我们睡树洞，山洞，洞里有落叶做窝，还能随手抓虫子吃。大人跟我们不一样，得干干净净才行。但我也不太会收拾。”
　　叶空把床铺下面的干草都搬出去放在太阳下，大狸跳上去乱蹦，把干草都踩开铺平。
　　叶空见莲沛一脸傻笑，问道：“干草都快长霉了，你这么邋遢，是怎么做到每次出现都人模狗样的？”
　　莲沛不去计较他言语里的调侃，说道：“长霉了就换新的嘛，反正漫山遍野都是野草。”
　　叶空：“从没见你换过衣服，你该不会就这一身衣服吧？”
　　莲沛：“是啊，我可能死的时候就穿着这身吧，不过离野说也可能是因为我是被烧死的，所以才一身红衣。”
　　他语气风轻云淡，好像在说另一个人的事情。要真的是烧死的，那尸体肯定都成灰了，还说什么找到身体才能解脱……
　　叶空不知道说什么好，蹲在地上整理野草，转开话题问道：“昨天衣服上都是血，今天怎么没有了？”
　　莲沛得意道：“我用灵力弄干净了呀，我只有一身衣服，洗肯定洗不过来……”
　　叶空淡笑：“所以上次我吐了你一身，你就故意让我给你洗衣服吗？”
　　莲沛尴尬地移开眼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想吃叶空做的饭，穿他亲手洗的衣服。
　　叶空问道：“离野还会来找麻烦吗？”
　　莲沛：“不用担心，他进不来。从这片杉林到宗山村都有结界，是整个宗山唯一他进不来的地方，你会遇上他，是因为出了结界的范围，而且恰逢他醒了过来。”
　　“他究竟……”
　　“离野他是狐妖，我刚死的时候，魂魄在宗山山林里游荡，是他帮我聚形，教我怎么运用宗山的灵气化出实体、增强自己的灵力，教我如何统治宗山。”莲沛说道，“他就像我的老师。”
　　“不过他越来越不满足于吸收宗山的灵气，几十年前，他开始大肆虐杀动物，还吃了两个进到深山打猎的人类。他说的没错，我为了宗山的动物们，趁他不备重伤了他，但他有恩于我，我不能恩将仇报杀了他。”
　　大狸玩够了就跑到妈妈身边，蹦上妈妈膝头撒娇。
　　叶空点点头，安静听他说往事。
　　“人类死后修行，比兽妖要更容易精进，所以当年我没用多久就超越了他。不过他沉睡的这些年，吸收了宗山的灵气，日月的精华，前几日他突然醒来，偷袭了我，与他对战过程中，我发现他的灵力已经深不可测。”
　　叶空：“他想怎么样？”
　　莲沛：“我不知道，离野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妖怪，不能用常理推断他的想法，我能确认的一点是，他想重新统治宗山。我无意于这个位置，但是就怕他会像以前一样大开杀戒。”
　　“早上他也没讨到好，否则动物们不会这么快把我救回来，他知道动物们对他的不满，所以这几天他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动作。”叶空还要回宗山，莲沛担心道，“一会儿我送你，早点下山吧，离野还不敢去人类的地盘。”
　　叶空：“那你呢？你跟我一起走。”他担心莲沛，早上离野狠绝的样子，像是要取他的命。
　　莲沛：“我不能走，我走了，没有人制衡离野，动物们会有危险。”
　　见叶空表情凝重严肃，莲沛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你在担心我吗？”
　　叶空站起来：“我当然担心你！”
　　莲沛心情大好，捉起他的手腕说：“走吧，下山之前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夜幕如期降临，自天穹的墨蓝层层不着痕迹地渐变为西面日光散尽后残留的雾蓝，夜的网柔和地笼罩着群山峻岭，月上山梁，繁星细密闪烁，星河横跨天际。
　　两只手顺其自然又别别扭扭的牵在一起，漆黑一片的潭水瀑布带着轻微的轰鸣冲刷着岩壁，他们上到山顶，杉林外接连着的是松林，出了松林，清亮月色下，眼前一片开阔。
　　缓坡从山顶一直延伸到山腰，夏天的草甸上开满了野花，放眼望去，星星点点的与星河在地平线相连。
　　无论人类有多么学识渊博、见多识广，或者有多么心如止水、淡泊冷清，自然也总有的是办法让人惊叹不已。
　　夏夜凉风习习，拂过草尖花蕊时，让它们波浪般低下了头，夜的香气被风吹得弥漫开来。草木无声，却在寂静中高声吟唱着繁盛的生命。
　　“你不是喜欢花吗？这里的花都可以采。”叶空痴痴地看着野花山坡，而莲沛看着他，心里软软的。
　　“不要，万物皆有灵，自由生长的才是最美的。”叶空深吸一口气，眉眼弯弯地说。
　　“等解决完离野的事，我再带你来，白天来更好看。”莲沛闭上眼睛，叶空惊讶地发现，好似繁星点点的细小晶亮围绕在他身边，接触到他身体便被吸收进去，莲沛抬起手解释道，“你能看见吗？这是宗山的灵气，在这种清空朗月的天气，很容易被月华引出来。”
　　“离野今夜必定也要修炼。他对我有了戒心，我就没办法像几十年前那样偷袭他了……”莲沛眼神坚毅，叹口气道，“你……你乖乖地在家呆着，不许到山上来……我会去找你的。”
　　叶空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可能还会拖后腿，于是说道：“你要说话算话，否则以后别想来我家蹭饭了！”
　　莲沛心口的位置是空的，却真实地感受到酸软。
　　动物们对他极好，信任服从，把他当作群体的一员，但是他始终不是兽类，做山鬼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去到山下的村子里，看炊烟袅袅，看农耕忙碌，看人们把棒子萝卜干和柿子串好，挂在屋檐下。
　　他想从中找到些许慰藉，但每次露面不是吓坏了村民就是被传成吃人的恶鬼，最近一次被小小的菲芽打了一拳，他倒是觉得很新鲜。
　　现在有人把他当作家人，对方的家里有他的位置，总是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他却生出了紧张，生怕美梦惊醒。
　　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在怀里，闭着眼贴在他耳畔轻唤：“小空……”秘密的心声随着这声轻唤破土而出，就像新芽有顶破泥土向阳而生的力量，谁也拦不住。
　　叶空回到木屋时，大新带着二狸三狸和野猪妹妹正在睡觉。
　　“我回去了。”莲沛恋恋不舍地松开攥了一路的手，大狸看见他在小空老师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他“嗷～”叫了一声，跳上门廊冲去厕所洗脚脚。
　　叶空捂着滚烫的脸站在原地，红衣山鬼飘过花圃，手在刚浇过水的土上摸了摸，幼芽便噗噗噗地冒了出来，他朝叶空挥挥手，消失在林子里。
　　早上菲芽领着嗦手指的菲苗从悬铃木林子里走来，看见正在花圃间苗的叶空，激动喊道：“小空老师！！”
　　两个孩子一天没见老师就想得不行，扑进他怀里，叶空刚好忙完，在围裙上擦擦手，一手抱一个回了屋。
　　每天熏着艾草，屋里总有一股木头香和艾草清香。大新在厨房帮忙盛饭，二狸跑下来从楼梯最后一节一跃一滚，就变成了小姑娘的模样。
　　大狸二狸围着小男孩打转，把他成功绊倒后扑在他身上打闹。
　　“诶？你是谁呀？”菲芽看见楼梯口站着的小女孩问道。
　　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碎花小裙子，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儿，内八字的小脚有点脏。
　　大新跑过来拉她的小手介绍道：“这是新来的同学，叫小花。”
　　小花怯生生地躲在大新身后，拉着他的衣摆“哼”了一声。
　　二狸笑道：“妹妹！小花妹妹！”
　　菲芽跑过去，鼻尖都快碰到小花的鼻尖，仔细观察之后下了结论：“你不是零山村的。”
　　叶空拍拍手道：“小朋友们，要吃早饭了！排队去洗爪爪！”
　　他蹲下来摸摸小花的头顶：“睡得好吗小花？”
　　小花点点头。
　　叶空：“我昨天遇见你爸爸了，他有些事情暂时来不了，你在老师这里住一段时间，等爸爸妈妈来接你好不好？”
　　小花又点点头。
　　“真乖！走，我带你去洗手手好吗？嗯，脚脚也得洗。”
　　菲芽对小花很好奇，和二狸一边一个坐在她身边，小花紧张得不得了，手里捏着饼子不敢啃。
　　熏肉和瓜条葱丝蘸酱后塞进烙得两面金黄酥脆的烧饼里面，油沁到饼里，一咬外焦里嫩。再配上小米南瓜粥，小朋友们吃得开开心心。
　　小花突然开口，声音小小的：“什么肉？”
　　叶空心里一惊，心想坏了！忘得一干二净！
　　他还没回答，菲芽就抢着答道：“我奶奶熏的猪肉！宗山一绝！”
　　只见小花目瞪口呆，手里的烙饼掉到桌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变成了棕花条纹的小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