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难飞》雲胡不喜

3、第 三 章

　　如果有人要问乐箴若有一日能去了人界，她最想去的是哪几个地方？。

　　她定会回答：茶楼，戏院，青楼。

　　茶楼能听说书，点上一杯当年的新茶，沏过三遍滚水，腾起的水雾里面带着袅袅的茶香，色香味俱全，这时听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在桌上一拍，道一段赤壁之战草船借箭或是智取生辰纲，真是种享受；戏院能听戏，台上的青衣语调期期艾艾，老生的唱腔铿锵有力，来一曲贵妃醉酒或是天仙配，生旦净末丑个个轮番上阵，台下的看客叫好声，打赏声喝了满堂华彩；青楼更不必说，多少才貌双全的女子望穿秋水想觅个如意良人，现实里的一出出阴差阳错痴心错付比话本里描绘的故事还要曲折好看。

　　但是以上这三个地方，我们的小殿下此刻都不在。不是因为她不想去，只是因为她没钱。

　　乐箴从望月仙境出来之后，对照着南昤给的地图径直往最近的城镇而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话本子里，但凡女子孤身一人上路的大多都装扮成男子，于是摇身一变，原地少了个姿容绝世的大美人，多了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少年郎穿着锦衣绸缎，现下却为几两银子苦恼。本来点石成金不算什么难事，但是为了保三界平衡，当今天帝下诏禁止为了私欲在人间随意动用仙术，所以蒲苓镇的街市上，一个摇着折扇生的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先看看香甜诱人的桂花糖糕再看看刚炸好的红糖油糕，转眼又被烤的金黄油亮香飘十里的烤鸭引去了目光，更不提那各种绣工精美的帕子、编好的绳结饰物、各种木雕的小玩意……但是她只能看却没钱买。

　　乐箴不由懊恼，怪自己出来之前没有把房中匣子里的明珠抓上一把带着。她正在犯难，突然看见前面的人都围在一片矗立着的木板前，议论纷纷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她走上前去，只听一个老大爷道：“官府又发公告了，这次赏金直接提到五十两了，比我们两年的收成还多啊。”

　　一个身体健硕的汉子道：“这有什么，我看这赏金迟早会加到一百两去，可就是再高又有什么用？这几年前前后后没了这么多人，不是失踪就是死的离奇，谁敢接这个案子？”

　　“你说的对，官府都没有办法的事，我们能怎么办，开始还有那胆大不怕邪的，到衙门报了名姓进山去了，可结果怎么着，没有一个回来的。”

　　“对啊，唉，这何时是个头啊。”

　　乐箴听得云里雾里，便拉住身旁一位青年的袖子道：“这位小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小哥看了她一眼道：“你是才从外地来的吧？”乐箴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那怪不得你不知道，这桩事在我们蒲龄镇上已经闹了几年了。我们蒲龄镇南面有一座山，就是那座，看到没有”他用手指着，“还好你不是从那边过来的，本来那座山上面盛产草药，我们当地有不少人都靠着去山上挖草药换钱谋生，但是自从三年前，不知道出了什么怪事，那里开始成了座鬼山，进去的人就没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活着回来的几个更吓人”说道这他压低了声音，“那几个人本都年轻体壮的，结果通通一夜间白了头成了老翁不是大喊大叫就是失了神志活像被勾了魂似的。官府为这事专程派了人过去查探，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那些人没一个回来的。眼下也是没折子才发了悬赏，想看看江湖上有没有什么奇人有法子的。”

　　“既然那座山不能走，那不走不就行了吗？”

　　“嘿，瞧你说的，哪有那么简单，且不说那座山盛产草药，那山更是通往临近县城最近的路，就连官道都有一段修在那，岂能说废了就废了。”

　　乐箴听到这里，终于明了了事情的大致始末。心下一喜，眼下她正缺银钱，这倒是个赚钱的好法子，于是冲小哥打听到：“这镇子上的衙门怎么走？”

　　“怎么，你难道想试试？我可劝你，不要银子没见着倒是平白丢了性命，不值当。”

　　“我懂得，你就告诉我如何走吧。”

　　“这条街走到头右拐就是。”乐箴已经走出了几步还能听到小哥在身后嘟囔道：“又是一个要钱不要命的。”

　　乐箴去衙门登记了名姓，问明了路就朝着入山的方向走去。南面的那座山本有名字，叫做雾茗山。因此处盛产药材，山脚下本来整年常驻着一些收购药材的贩子。采药的人通常一次上山就是三四天的光景，带够几日的干粮，下山时通常又累又渴，所以还有一些茶棚开在这里，几文钱一碗的大碗茶供挖药人和贩药人解渴解乏，还卖些简单的吃食。自从三年前出了事，没人敢上山采药，药材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乐箴来到此地的时候，只留下一两个茶棚艰难支撑着。

　　从市集上那位小哥的话语里，不难判断出此事已非是人祸。当今天下共分为六界一地，六界指神、仙、人、魔、妖、冥六界，一地说的是西天方外之地。其中神、仙两界统称为天界，人界特殊，人有三魂七魄，上可修仙下可化鬼堕魔。既非人祸，那此事不是鬼怪便是妖魔所为。

　　作为神兔族备受瞩目的小公主，乐箴天生神脉，除已修成神位的族主乐宸外，是最有可能修成神位的人。眼下六百年的灵力修为加上天地至宝的法器，对付寻常的鬼怪妖魔不在话下。

　　乐箴坐在茶棚里，边思索便下意识的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指环，这指环便是生辰宴时夙澧神尊送的贺礼，眼下化作男身，便把它带在了指上。

　　开茶棚的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大爷和一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眼下日头正盛，乐箴并未吩咐那少女已提着茶壶过来给她添了碗茶，乐箴不好意思道：“谢谢妹妹，但我今日并未带钱，怕是付不起这茶钱。”

　　少女脸红了红，小声道：“不妨事的。”那位老大爷正在一边拿着大勺搅茶汤，闻言笑道：“没关系的小公子，日头正高，且喝杯茶解解乏再走，这碗不要钱。”

　　邻桌坐着几个身着短衣劲装的汉子，听闻几人对话，其中一人道：“徐老汉，自从这山上出了事，你这茶棚生意也大不如前了。”

　　老汉闻言叹了口气：“可不是吗，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这都临月底了，下个月的税钱还没着落呢，实在不行，老汉我就带着姑娘家去种地去。只是可怜这姑娘，从小没了爹娘，眼看着就要到了出嫁的岁数，没了这营生，不知老汉我还能不能给她载够嫁妆。如今只盼我这把老骨头能再多撑两年。”

　　“爷爷”少女闻言红了眼眶，过去拉住了爷爷的手，众人皆是静默。刚才开口的汉子自知失言，挠了挠脑袋，“徐老汉，你别难过，你看，我们这些人此次上山就是专程去除这山鬼的。等我们拿了它，你这茶棚定能和以前一样红火。”

　　乐箴在一旁闻言心生震动。望月仙境中终年灵草遍地，花开不败，众生虽品阶不同但都和睦相处，虽从话本书中得知人界中人分九等以地位论高下，但不知当真见到还是如此难以接受。此刻她心中突然升腾起一团火热来，此行即便没有那五十两银子，只能够帮到这位善良的老人家，也是值得。
　　徐老汉听罢，擦了擦眼尾方才掉落的一滴泪，拱手向众人道：“老汉我在此谢谢众位了，众位的好心我晓得，只是我一直在这山脚，这山上的凶险没人比我老汉更清楚，上去想除鬼的就没有一个下来过，还劝大家莫要轻付了性命啊。”

　　棚子里一时静寂，过了片刻，一男子问道：“当真一个都没有？”

　　“当真没有啊。”

　　一片倒吸冷气声，众人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一声长笑打破了静寂，坐在角落里的一人站了起来：“老人家，您放心，此次不同，我们中只要有这一人在，对付这山鬼必定手到擒来。”

　　乐箴好奇他说的是谁，便抬头跟着众人一起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一处——在她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