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开》百折千回

5、元宵灯会

　　秋天很快过去，大雪开始飘落。雪下了停，停了又下。
　　纳日珠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瞧着镜子里的人儿。镜子里的那个她已经长大了，脸似美玉，明眸若水，就算不施粉黛，也比原来的“她”漂亮很多。纳日珠不觉又想起那个青衣少年，五官棱角分明，目光深邃，还有他的声音真是很动听。
　　就在纳日珠胡思乱想之际，蒙格图夫人走进了屋里。作为当家主母，蒙格图夫人从过年前一个月就开始劳心于家事，整天忙碌个不停。纳日珠有心要帮忙，可蒙格图夫人却一直当她是小女孩，让她和额赫玩去。恩吉表姐前几年已经嫁了人，昨日蒙格图和额克礼又随努尔哈赤出征去了，今日是元宵佳节，这个新年终于到了尾声，蒙格图夫人也有了空闲。
　　蒙格图夫人和纳日珠正闲聊着，翠玉突然插口道：“听周妈妈说，这里的灯会可好看了，一点也不比咱们永平的差”。
　　永平，纳日珠原来的那个“家”。当初翠玉、周妈妈是跟着纳日珠去赫图阿拉城“散心”的，本以为待个几月半载就能回家，没想到江老爷一直没有派人来接小姐，还让她们留着蒙格图家好生伺候小姐，这一待就是八年。翠玉前几年嫁给了本地的汉人，还生了两个儿子，渐渐不再提起家乡的旧事。可周妈妈本来在江家是有家人的，现在孤身一人，年纪又渐渐大了，常常回想起家乡的往事。
　　纳日珠想起“她”很小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看灯会的情景。那时的“她”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妈妈在旁边保护着她，一家三口，好不开心。
　　姨母见纳日珠忽然低下头不说话了，以为她也思乡情切，便极力劝说她出门去看看灯会散散心，还让额赫陪着她一起去。

　　这是沈阳城中最热闹的一条街道，平日里商贩大都在此买卖易货。前两日街上便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梅花灯、荷花灯、金鱼灯、兔儿灯、四方灯……造型迥异、图样繁多。沈阳的灯会确实比赫图阿拉的更好看，晚上赏灯的人比白天来的人还多，夜晚的集市也比往日更加热闹。
　　纳日珠和翠玉一路慢慢悠悠地观着花灯。翠玉似乎兴致很高，不时地指着花灯，和永平的灯会比较着。身旁的额赫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从小就喜欢舞刀射箭，对这些手工玩意儿不太感兴趣。额赫突然说道：“你俩先往前逛逛，我去四处瞧瞧。”。
　　纳日珠和他约好过会儿碰面的地方，就和翠玉继续看灯去了。
　　路边有个很可爱的虎头灯，翠玉特别喜欢，想买回家送个两个儿子玩，便停下脚步向商贩问价。纳日珠看到不远处挂了一盏绘有玉兰花的四方灯，便径自走了过去，细细观赏起来。
　　“小姐，我们走吧。”翠玉买完虎头灯，来到纳日珠的身后。
　　纳日珠刚转过身要走，却看到五步开外有人正凝视着她。
　　是那个青衣少年。
　　只见青衣少年长身而立，头戴貂皮帽，一袭狐裘，衬着他俊秀的面容，尽显华贵之气。此刻他正望着纳日珠，若有所思。
　　纳日珠想起那天他从黑熊掌下扑救她的事，不觉对青衣少年微笑起来。青衣少年先是一愣，随即会心一笑，嘴角竟弯出一个非常好看的弧度。他朝纳日珠走过去，“我还以为认错人了，真的是你。”
　　二人互相行过礼后，青衣少年指着那盏玉兰花灯问道：“你刚才是在看这盏灯吗？”
　　“嗯。”纳日珠微微点头。
　　“这花好美啊，旁边写着什么？”
　　“此花名玉兰。”纳日珠随即用汉语念出了灯上的诗句：“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
　　“什么意思？”青衣少年又微笑着问道。
　　纳日珠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首诗，只能按自己所理解的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这是说玉兰花像仙女一样亭亭玉立在枝头，就算凋落也散发出清雅的香气。”
　　“玉兰。”青衣少年略一沉凝：“这种花哪里才能看到？”
　　纳日珠回答道：“玉兰花生长在南方温暖之地，春天盛放，在辽东是看不到的。”
　　“你是江南人氏吗？”青衣少年忽然问道。
　　纳日珠莞尔一笑，没有回答，旋即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青衣少年的名字，当下正要开口相问，身后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哥，原来你在这儿。”
　　纳日珠已听出是紫衣少年在说话，她转身望去，紫衣少年正快步走来。紫衣少年似乎又胖了些许，更加显得活泼可爱。他身后跟着几个女真汉子，那个疤脸汉子也在其中。
　　紫衣少年看到纳日珠，有些惊讶。他指着纳日珠，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是纳日珠？”
　　纳日珠今日是女真姑娘的打扮，蓝袄粉裙，金簪珠钗。
　　纳日珠说道：“你们也是来看灯会的？”
　　“嗯”，紫衣少年一边回答着，一边盯着纳日珠上上下下打量着。忽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冒出一句：“你穿女装一点也不好看，你还是打扮成男人的样子比较好看。”
　　纳日珠被这心直口快的少年搞得哭笑不得。
　　“我却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更美。你的珠钗歪了。”青衣少年说完，上前一步，居然伸手到纳日珠的鬓边，若无旁人地为她扶正珠钗。
　　纳日珠心内对这青衣少年的大胆举动感到有些诧异，但她并未躲开。
　　“纳日珠，”不远处，额赫走了过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快回家吧，额涅在家该等急了。”说完，剜了一眼青衣少年，拉起纳日珠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衣少年瞬时沉下了脸，微微皱眉。
　　纳日珠回头看他时，他正侧过身，向疤脸汉子说着什么。

　　纳日珠几次叫额赫松手，额赫只是充耳不闻，一路将纳日珠拉到街口马车边，才放开了她。
　　纳日珠还以为他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出言相问。
　　额赫不答，却反问：“那些是什么人？”
　　纳日珠说道：“上次我打猎遇到黑熊，多亏他们相救。要不是刚才你拉我，我就能问明白他们是谁了。”
　　额赫听后沉默了半晌，纳日珠笑着说道：“表哥，快别不高兴了。我们回去吧。”说完，推着额赫钻进了马车。
　　他们回到家中，向蒙格图夫人问安后，便各自回屋了。
　　纳日珠坐在梳妆台前，翠玉一边帮她脱簪，一边问道：“小姐，刚才那个人是谁呀？”
　　纳日珠知道她问的是青衣少年，正想着怎么打消掉翠玉的好奇心，此时额赫进了屋。
　　额赫和纳日珠东拉西扯了几句，忽然不说话了。纳日珠正感到奇怪，额赫有些迟疑地掏出了一根金丝如意八宝簪，扭扭捏捏地说道：“纳日珠，你的簪子旧了。这个送你，你戴这个肯定好看。”
　　原来额赫在灯会借口离开是去买礼物送给她。纳日珠望着那支别致的簪子，心想额赫从小和她玩到大，送过他亲手制作的弓箭、送过他第一次捕到的猎物……一直都是些男孩喜欢的东西，却从未送过一件女孩喜欢的东西。
　　突然之间，纳日珠明白了，明白了额赫刚才为什么生气，更明白了送给她一份如此“贵重”礼物的用意。
　　纳日珠心中一阵苦笑，面对那根簪子，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多年来，额赫在她心中一直是个调皮的男孩，她一直把额赫当成她的好闺蜜，她也一直以为额赫是把她当成妹妹的。如果像往日一般收下这件礼物，会不会让额赫误会呢？
　　“表哥，这个簪子太贵重了，我可不敢要，还是留给将来的嫂子吧。”纳日珠一边嗔笑着，一边将额赫推出了屋。
　　“我刚才走得腿都酸了，我要歇了，你快出去。”
　　说完，纳日珠索性把门给关了。
　　额赫还兀自举着那根簪子愣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纳日珠没有开门的意思，最后只得收起簪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