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开》百折千回

36、功亏一篑

　　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玉兰树今年又开花了，洁白的花朵或蜷曲，或舒展，犹如一个个白衣飘飘的小仙女立在枝头，仰望青天，无声地倾诉着满腔的忧愁。
　　纳日珠站在树下，徘徊了很久。
　　今年初春起，她又去了三趟山崖。现在那串串珠几乎是蓝色的了，只剩几点粉淡淡地缀在其中。也许下次再到山崖，就是“她”回家的时刻。
　　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离开，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来到这里。她去见了蒙格图一家、翠玉等人，默默在心底和他们作了最后一次告别，也提前将写给父亲的家书交给了李掌柜，在信中请父亲多加保重身体。她能做的就是这些，其余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晚霞却越愈发斑斓绚丽，充盈着天际，发出瑰奇而又神秘的光彩。
　　多尔衮来到院中，走到纳日珠身后。“在想什么？”
　　多尔衮时常会问她这句话，可她每次都会找不同的藉口来搪塞多尔衮，从未真正说出心中所想之事。
　　纳日珠凝视着多尔衮，缓缓说道：“我在想……我为何会来到这里？”
　　多尔衮挑了一下眉，说道：“什么意思？你是我的福晋，不来这里，还想去哪里？”
　　纳日珠听了这话，低头思索了好一阵，才喃喃道：“你是说，我是为你而来？”
　　多尔衮看着纳日珠的神情，知道她又在想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遂上前搂住她，柔声说道：“你为我而来，我亦为你而来，这不好吗？”
　　纳日珠没有回答，却忽然问道：“爷，你为何会去那山崖？”
　　多尔衮回想起当日的情景，不觉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我和多铎去打猎，追着一只貂，才走到那崖上，没想到竟遇见了你。”
　　“哦，”纳日珠似乎有些失望，“原来是这样。”
　　多尔衮问道：“你又为何常常去那山崖，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纳日珠垂下眼，道：“我喜欢那里的风景。”说完，她瞟了多尔衮一眼。
　　多尔衮笑了笑。“我不信。必是有别的缘由。”
　　纳日珠搂住多尔衮的脖子，娇声道：“我就是喜欢那里的风景嘛！我明日还要去。”
　　多尔衮轻抚着她的脸，笑道：“你若不告诉我真正的缘由，我就不准你去。”
　　纳日珠扭过身，佯装生起气来。“我都告诉你了，是你自己不信。”
　　多尔衮拿她无法，只得让着她。“好了，我信你。”
　　“那我明日要去，你答应吗？”
　　“答应。”
　　纳日珠忽然抱住多尔衮，抱得紧紧的。

　　第二日一早，多尔衮前脚刚出门，纳日珠后脚带上串珠，骑马出了城。
　　还未走到崖下，她就停下脚步，转身对侍女和侍卫们说道：“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若不叫你们，谁也不许上来。”
　　纳日珠说完，转身继续朝前走，独自走完剩下的路，走上山崖。
　　今日的天空格外得蓝，像一面蓝色的大镜子。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只有太阳孤零零地悬挂着，又大又红。
　　纳日珠从怀中取出串珠，戴到腕上，一时之间激动万分。不出一个时辰，串珠就会完全变蓝。她相信串珠上一定存在某个机关，只要找到并触发，“她”就能回家，见到爸爸妈妈。
　　“她”已有很多年没有见到爸爸妈妈了。这些年他们在找“她”吗？在想“她”吗？纳日珠想着想着，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一个时辰过去了，纳日珠摘下手腕上的串珠仔细查看起来。串珠果然全部变蓝了，变得和“她”那串串珠一样的蓝，在阳光下，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
　　纳日珠来回拿捏着每颗珠子，琢磨了大半个时辰，可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串珠平静地躺在她手中，没有丝毫要带“她”穿越的意思。
　　纳日珠开始烦躁了。她将串珠戴回腕上，在崖边走来走去，思索个不停。一定还漏了什么，可惜她实在想不起那天醉酒后发生的事。
　　纳日珠看着不远处的太阳，沮丧透顶。此时已过午，太阳开始向西沉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似是有一群人走上了山崖。也许是侍女和侍卫们见她没带干粮，给她送吃的来了，顺便瞧瞧她在干什么。
　　纳日珠将串珠拢入衣袖内，转身刚要斥退他们，才发现身后来的人是多铎和他的随从。
　　他怎么会来这里？
　　纳日珠不及细想，上前向他行礼。多铎盯着她的脸，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纳日珠一惊，闪过一个念头，连忙摸索起自己的脸来。可惜她摸索到的依旧是纳日珠的脸，不是“她”的脸。
　　多铎的神色已恢复如常。“纳日珠，我方才在岔路口遇见古岱和车尔格，才知道你今日出来游玩。”
　　多铎一脸真诚地邀请她。“走吧，和我一起去打猎吧！”
　　原来多铎今日是来打猎的。纳日珠心想，我是嫂子，你是小叔子，我若同你一起去打猎去玩，到了别人嘴里，还不知说成什么样子？只怕多尔衮的疑心病又要犯了。
　　纳日珠说道：“十五爷，我还想在这里看会儿风景。”
　　多铎左瞧瞧，右望望，说道：“这里的风景也就这样，我带你去瞧更好的。”
　　纳日珠说道：“十五爷，我出来玩了一上午，玩得累了，我要在这里歇歇再走。”
　　多铎疑惑道：“古岱和车尔格说你已经在这崖上待了近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歇够吗？”
　　纳日珠心中暗骂，我愿意待多久还用得着你管吗？
　　“十五爷，这崖上没什么可猎的，要不你上别处瞧瞧？”
　　“好啊！你和我一块儿去。”
　　纳日珠简直要气晕了。说了半天，多铎还是要她和他一起去。难道多铎真是头大无脑，听不出来，她不想和他一起去打猎吗？
　　纳日珠看着多铎，多铎也看着她。
　　“快走吧！”多铎说完，居然伸过手要来拉她。
　　纳日珠吓了一跳，连忙闪身避开。看来眼下不走是不行了。她可不能和多铎去打猎，等下了崖，出了岔路，她就回府去。
　　纳日珠朝崖下走去，一边找话化解尴尬。
　　“十五爷，你方才可猎到什么？”
　　“哈哈，我猎到了两只兔子和一只山鸡。我其实还看到一只狍子，可惜……”
　　突然之间，纳日珠心念一动，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她急忙停下脚步，转身望去。
　　纳日珠差点惊叫起来。她的身后一片漆黑，没有山崖，没有天空，连刚才高挂空中的太阳也不见了。
　　纳日珠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黑暗中竟然凭空冒出一道光线来，直直地竖在中间。那道光线就像撕开黑暗的一道口子，更多的光从口子里面涌了出来，迫使那道口子撑开，变成竹叶状，不断向外扩张，扩张，再扩张。
　　“你怎么不走了？你在看什么？”
　　多铎的声音在纳日珠耳畔响起，她连忙回来头，朝多铎望去。
　　多铎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却没有看向那片黑暗，那道光。
　　纳日珠十分惊诧，多铎居然问她在看什么，难道他没有看到刚才奇异的景象吗？纳日珠望向多铎的随从，他们神色如常。
　　是她出现幻觉了吗？
　　纳日珠再次转过头。那片黑暗依旧存在，那道光已扩张成拱门状，就像一座光门，氤氲缭绕，静静地立在那儿。纳日珠的心念更清晰了，就在光门里，光门里有东西在召唤她。
　　纳日珠立即跑上前去。不管是不是幻觉，她都要看清光门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纳日珠，纳日珠……”多铎在后面喊她，又焦急又无奈。
　　纳日珠跑到光门前，停了下来，向里面望去。里面隐约是间书房，正中一张红木书桌，书桌后面是一架多宝格，多宝格内陈列着香炉、唐三彩等文物古玩。
　　这是哪里？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纳日珠的视线转到下方，发现书桌前面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一个穿着浅灰色长裙的女人。
　　纳日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那个女人不正是林一娴吗？
　　此刻，她已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是林一娴在召唤着“她”，“她”要与林一娴合二为一。
　　“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纳日珠刚要抬腿跨进光门，突然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将她向后拖去。就在此时，光门开始变暗了，慢慢地、不断地向中间合拢。
　　纳日珠大惊。
　　“放开我。”纳日珠一转身，眼前顿时一片光明。
　　她见拉她的人是多铎的随从，不禁大怒，伸出另一只手朝他的脸抓了过去。也许是她的指甲太长了，那随从的脸当即被抓破，惨叫一声，不觉松开了手，捂住了脸。
　　纳日珠转过身，撒开腿，准备向还未完全合拢的光门冲去。但是更多的随从涌了上来，拉住她，拖着她。
　　纳日珠离那座光门越来越远，眼睁睁地看着光门合拢成一条线，消失在黑暗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黑暗也不见了，山崖在那里，天空在那里，太阳依旧挂在空中，又大又红。
　　纳日珠已被多铎的随从拖下了崖。她气急败坏地喊道：“快放开我！”。她的侍女和侍卫们听到嘈杂声，沿着山路赶了上来。
　　眼看着纳日珠的衣衫被扯得凌乱不堪，还扯破一块，那侍女焦急道：“十五爷，有话好说，您快让人放开福晋呀！”
　　多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放手，放手。”
　　纳日珠拉了拉衣衫，又拢了拢衣袖。所幸串珠还在，刚才拉扯之间也未显露出来。
　　纳日珠越想越气，朝着多铎吼道：“你让人拉我做什么？”
　　多铎的舌头开始打结。“我……我……你有什么委屈可以慢慢说，何必寻短见？”
　　纳日珠闻言愣住了，侍女和侍卫们更是大吃一惊，纷纷露出惊慌之色。
　　“谁说我要寻短见？”
　　“你不是要寻短见，突然冲到崖边做什么？”
　　多铎真是后怕，如不是他反应快，让随从上前拦住纳日珠，纳日珠就要跳下山崖了。
　　纳日珠心下恍惚，刚才是她的幻觉吗？她真的站在了山崖边吗？
　　纳日珠默不作声，转过身，背对众人，偷偷看了一眼衣袖内的串珠。串珠不再是幽幽的蓝色，又像当初多尔衮给她时一样，变成了娇艳的粉色。
　　纳日珠朝崖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