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开》百折千回

32、软硬兼施

　　多尔衮近日忙得不可开交。皇太极开始整备八旗，联合蒙古多部，要征讨察哈尔的林丹汗。而他先是忙着娶亲，接着忙出征的事，忙完这个，忙那个，今日忙不完，明日继续忙，总有事在等着他，想歇个半日也不行。
　　说起来他原本并未有娶亲的打算。起初是皇太极要以联姻的手段笼络蒙古各部，扎鲁特部正是皇太极此次拉拢的对象之一。扎鲁特部戴青贝勒之女既不年轻也不算貌美，可皇太极本人却一点也不嫌弃，还让她坐上了东宫福晋的位置。
　　皇太极如此竭力，他们两白旗当然也不能落后。他与多铎商量，也要与蒙古联姻，好壮大两白旗的势力。谁知多铎依旧是小孩脾气，说不愿意娶就不娶，没办法他只好自己娶。他听说根度儿台吉之女扎尔莽正当芳华，性情温和，长得也不错，便定下了她。
　　等他迎娶扎尔莽后，发现她长得比别人说的还要漂亮，而且她不像纳日珠会使性子，总让他哄着，反而处处乖顺，让他省心，他对她还是相当满意的。她不会说女真话，也听不懂女真话，他便和她用蒙古语交流，谁知扎尔莽每次都低着头说“是”或“不是”，难得蹦出一两个词，弄得他索然无味，什么兴致都提不起来。
　　既然娶了，就先好好供着吧！怎么说也是新婚，他隔个几天还是会去看看她的。就像今日，天也黑了，他正好也累了，可以不用多说话了。
　　扎尔莽见他来了，殷勤地迎了上去，向他行礼，然后就伺立在一旁低头不语。他看着她腼腆的模样，心生怜爱，刚要拉她坐下，却瞥见她腕上光彩夺目的翡翠手镯，和他送纳日珠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他满心疑惑，问起手镯的来历，扎尔莽模模糊糊地说了半天，他才听明白是纳日珠给她的见面礼。
　　纳日珠竟将他送的手镯给了扎尔莽，这是什么意思？他火冒三丈，当即推说自己还有事，便离开了扎尔莽的屋子。他本想着立马去找纳日珠算账，但转念一想，纳日珠脾气素来执拗，自己又在气头上，若是一言不合，弄伤了她可就不好了。算了，明日再说吧！

　　纳日珠今日又去园子里散步了，园子里的春光一日比一日好。树木已抽出了新枝，萌出了嫩芽。草叶和小花纷纷从土里冒出来，享受着温和的阳光。
　　纳日珠的心情一整天都不错，晚饭比平日还多吃了半碗，站在院子内悠闲地看落日。
　　乌布里这两日一直惴惴不安，尤其她听说昨晚多尔衮从扎尔莽屋里回去后发了很大一通脾气，更是眼皮跳个不停，不知是不是和纳日珠有关。
　　“乌布里姐姐。”院门口的小丫头过来找她，“贝勒爷差了个人来，请福晋即刻过去。”
　　乌布里立时禀告了纳日珠。“福晋，您快去吧！”
　　纳日珠可没要去的意思，不急不慢地说道：“你就说我病着，去不了。”
　　乌布里有些急了，跪到了她面前。“福晋，您这次若再推托不去，贝勒爷发起火来，自然不会拿您怎样，可要是重罚了满屋子的奴才，这该如何是好？福晋，求您看在奴才们一直尽心伺候您的份上，还是去见见贝勒爷吧！”
　　纳日珠看着乌布里，心想，她的话不无道理，呼卓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纳日珠又看了看其他侍女，泽娜倒是很镇定。旁边两个小丫头开始不安地偷瞧起她来，生怕她不去会连累到她们似的。
　　纳日珠想了一下，对乌布里说道：“你去回话吧，我即刻就过去。”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走到梳妆台前，稍稍整理了一下，便去了多尔衮屋里。
　　走到屋门口，她开始犹豫起来。一个声音在心里问她，你和多尔衮已有两个多月未曾见面，你能心如止水地面对他吗？随即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多尔衮现在是扎尔莽的丈夫了，你有什么不能坦然面对的？两个声音此起彼伏互不相让，很快后面那个声音占据了上风。
　　纳日珠打定主意，果断地跨进了屋子。
　　多尔衮端坐在塌上，板着脸，瞪着纳日珠。
　　纳日珠只当没看见，若无其事地向他行礼，行完礼，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多尔衮刚要开口斥责，纳日珠却抢先说道：“不知贝勒爷召纳日珠前来，有何吩咐？”
　　多尔衮有些诧异，好半天才说道：“你为何将我送你的翡翠手镯给了扎尔莽？”
　　“因为我穷。”纳日珠高声说道，说得理直气壮。
　　多尔衮吃了一惊，眼睛不自觉地瞪大了。这是什么理由？难道是他听错了吗？还是纳日珠在屋里待得太久待傻了，说出胡话来？
　　纳日珠站在多尔衮面前，居高临下地对视着他，大有睥睨之势。她继续说道：“纳日珠所有，皆是贝勒爷所赐，送什么又有何区别？”
　　多尔衮的眼神已从最初的诧异变成震惊。他看着纳日珠，仿佛看到了长白山传说中的怪物一般，久久没有说话。
　　屋内沉寂了半晌。
　　多尔衮眼底的震惊慢慢褪去，目光柔和下来。
　　他轻叹了一口气。“你瘦了。”
　　多尔衮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朝纳日珠走了过去。
　　纳日珠开始不安起来。她本想着激怒多尔衮，让多尔衮厌恶她，最好在盛怒之下把她休了赶出门去，但显然多尔衮现在不生气了。
　　多尔衮已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朝她脸上抚去。谁知刚触到她的脸，纳日珠就连忙向后退去。多尔衮分明是在向她示好，可是她早已下定决心，不愿意再回头了。她咽下一口唾沫，丢下一句“纳日珠告退”，转身急急地跑了出去。
　　“纳日珠……”
　　多尔衮在后面喊她，她全当没听见，一口气跑回了屋。

　　第二日，春光依旧烂漫，纳日珠正要去园中散步，苏图来了。苏图又像往日一般，满脸堆笑着上前向她请安，还让人呈上了礼物。
　　“福晋，这些全是贝勒爷送给您的。贝勒爷说，既然送给了您，就是您的了，今后全凭您处置，不用再过问他。”
　　纳日珠有些纳闷。她站起身，走近细瞧，居然是十匹锦缎和满满两大盒首饰，金钿、发钗、耳环、手镯……一应俱全。
　　纳日珠心想，多尔衮送这份厚礼给她，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讨好于她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纳日珠坚决不受。“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苏图一愣，眼珠一转，随即陪着笑脸，说道：“福晋，这哪成啊？您不收下，您让贝勒爷的脸往哪搁呀？”
　　多尔衮爱搁哪搁哪，反正不能搁她这里。纳日珠加重了语气，又对苏图说了一遍。“你还是拿回去吧！”
　　苏图碰了个钉子，见纳日珠执意不受，上前一步，说道：“福晋，您的病该痊愈了，贝勒爷可是一直耐着性子在等您！”
　　苏图话里有话。
　　纳日珠冷笑道：“等我？如今贝勒爷有了扎尔莽这么美丽温柔体贴的福晋，还等我做什么？况且我的病是痊愈不了了，烦劳苏图嬷嬷转告贝勒爷，请他不用再费心等我了。”
　　纳日珠把话讲到这个地步，已经讲绝了。不自由，毋宁死。她想赌上一把，赌多尔衮终究会对她失去耐性，将她弃如弊履。
　　乌布里抬起头，看着纳日珠，目光中尽是惊恐之色。
　　纳日珠歉疚地回望了乌布里一眼。如果多尔衮实在要迁怒旁人，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不是圣母，拯救不了别人，只能拯救自己。说她祸水也好，自私也罢，她实在不想再为任何人，继续被多尔衮要挟，做出违背“她”原则，违背“她”内心本意的事。
　　纳日珠静静地等着，等着苏图自行离去，向多尔衮“告状”。
　　苏图并未就此离去，反而笑道：“福晋，您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在这府里，您同贝勒爷置气，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您以为贝勒爷不知道您的那点心思？他岂会放了您，白白便宜别人？他一直给您找台阶下，您都不领情吗？您若哪天真惹恼了贝勒爷，他能让您求生不得，求死不得。您这又是何苦呢？”
　　纳日珠瞧着苏图说了这么一大通，又瞧了瞧乌布里，突然明白过来。平日是乌布里唱红脸，今日轮到苏图来唱白脸了。多尔衮分明是借苏图的嘴要她死心，要她屈服。
　　纳日珠转过身，一言不发。
　　苏图继续说道：“福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还年轻，何必自己把路走绝了？您再耐心多等几年，没准有遂您心的那一天。您现在呀，还是听句劝，收下这些礼物吧！”
　　纳日珠沉吟片刻，再三挣扎，终于说道：“多谢苏图嬷嬷提醒，这些礼物我收下了。”
　　苏图见纳日珠改了口收下礼物，让自己办妥了多尔衮交待的差事，顿时笑开了花。“福晋，奴才再多句嘴。贝勒爷要是来找您，您可千万别再和他使性子。”
　　纳日珠不吭声，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苏图退下。
　　苏图知趣地说道：“那奴才就先告退了。”说完，留下礼物，便离开了。
　　纳日珠走进卧房，关起了门，久久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