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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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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空闲时都做什么?”
五人聚在花园里,散乱地坐着聊天。
尤薇先掰着指头数:“和卡尔一起看书、到后山玩儿,陪奶奶和妈妈一起摘野菜、做家务还有说话。”
摸摸她的脑袋,梅丽把小姑娘拢到怀里:“尤薇是想家了吗?”
“一点点,只会让她们的耳朵有一点点痒。”
其他人显然不太清楚这之间的关联,尤薇大方分享知识。
“妈妈说,如果有人很想念很想念我,耳朵就会痒。所以我只想一点点,她们就不会知道我在想她们了。”
这般稚气如孩童的话语,说出来却不让人觉得好笑。
相处了一段日子,他们都大概清楚了尤薇的性情。
看着是十四五岁,却像三四岁的幼童一样纯质率真,干净得跟白纸没什么两样,但又意外地细心敏锐,快速地学习接收着外界的信息,仿佛生来便带着和煦温暖的阳光,能悄然融化他人心中的防线。
缺乏许多常识,最经常出现的句式就是“妈妈说”、“奶奶说”、“卡尔说”,最近多看了些书,就多了“书上说”,在引用这方面像个严谨的学究。
好奇心旺盛但又好像三分钟热度,见到新奇的东西能蹲着盯好一会儿,用手摸摸碰碰,一旦观察够了便不再多看一眼。
还是个孩子呢。
特伦斯递过去一把五颜六色的果糖当作安慰,尤薇接过,一人分几颗,还留出了安德鲁的份儿。放一颗苹果味的在嘴里,喜滋滋地微晃双腿。
梅丽一颗老母亲的心又动了,握着小姑娘的手不放,“如果是尤薇的话,我完全不介意英年早当妈,我的怀抱就是家,随时随地等你趴!”
“可够了吧,”卡斯帕摆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洗澡的时候没用皂膏吗?油腻成这样。”
密码正确,两个人开始掐架。
“以前就这个样子,如果哪天没吵架,那一定是因为没见面。”特伦斯叹气,“没做任务的时候,去修理护甲、采购消耗品,基本一天就过去了。”
“你自己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玩儿,有意思的东西多了去了,可惜胆小的狸猫都不敢试。”吵架暂停,卡斯帕环手摇头,直说错过可惜。
“我可以去玩吗?”尤薇歪歪脑袋,眼睛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当然!这里没有,等到了大点儿的城里,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卡斯帕仰着下巴,浑身洋溢着被赞同的喜悦。
梅丽和特伦斯欲言又止,看着小姑娘纯洁的笑颜,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卡斯帕有多不靠谱,只有相处过才知道。每次说去玩儿,总得作出点事儿来。
比如某一次,说要带他们去小吃街,结果认错路标进了红灯区,他被一大哥盯上了,害得三个人在垃圾桶里蹲了一晚上。
“瑟笛呢?会做什么有意思的事吗?”尤薇转向另一边,雪精灵倚靠着缠满绿藤的花柱,几朵紫红的花不经意缀在他的发间眉尾,为清冷增添一丝绝艳。
“没什么,只是看看书。”
“可是一直读书会累,”尤薇想了想,“不过也很有趣。”
瑟笛笑着看她:“问这个,是有什么想做的吗?”
她点头:“既然要留几天,想参考下意见,做点有佣兵气质的事。”
不等他们发问,就自己解释道:“书上说的,每个行业里的顶尖人物都会有独特的职业气质。要拥有这样的气质,需要对职业和相关技能深入了解、熟练掌握。”
“所以才想从前辈那里取经?”看尤薇实诚地点头,卡斯帕忍俊不禁,“新人的话,首先要丰富自身的阅历,提高眼界,才能以小见大,逐渐锻炼出自己的判断和推测能力。”
“那我该做什么呢?”
“就从游览小镇开始吧。”
有了方向的尤薇干劲十足,没让任何人陪着便开始了逛街任务。
从旅店一路过来,大多都是两层的红顶白房,门前或阳台都种了花,有的花枝越过低矮的石块围墙或者木制栅栏,与隔壁的长成一簇。店铺门前摆了招牌,用花环装饰,显眼又好看。
小镇中央留出一片空地,摆了些花盆,旁边立了公告板,只贴了一张提醒镇民注意防范野兽的告示。一条小河穿过镇子,是居民们主要的用水来源,石桥搭在河上,绿藤蜿蜒而绕,白色的小花清新雅致。
再横穿几条街,就能看到宽阔的田地,庄稼长势很好,绿油油看得人心生欢喜。
小镇不大,人也不算多,镇头到镇尾,说个名字大概都能有个印象。田园生活和睦闲适,平静和幸福像悠悠的流水,缓缓流淌过时间的河道。
花了一整个下午,尤薇逛完大半个镇子,天色将暗,她返身向旅店走。
次日一早,她回到小河边,那里有几个妇人在一边涤洗衣物一边聊天,看见她便热情招呼。
“漂亮的小姑娘,看着眼生,是其他地方来的吗?”
尤薇点点头,走近坐到河边,“婶婶们好,我叫尤薇,是从飞星城过来的佣兵。”
容貌精致脱俗的女孩眸发幽绿,笑脸盈盈,嗓音清澈,比朝阳下带着露水的鲜花更显得娇艳。
“水凉,小心别打湿了衣裳。”一位大婶提醒道,对尤薇的喜欢写在了脸上。
“这么小就当了佣兵,可真厉害!飞星城啊,还是挺远的,我上次去还是前一届巡游盛典……”
妇女们很健谈,何况特朗镇很少有外人来,大家都愿意跟她说说镇上的事。尤薇虽然见识不多,但捡着今年的盛典还有这一路过来的事情说,也能让她们惊呼连连。
“荒原上的黑狼?!难怪最近野兽多了不少……”几人脸上满满都是惊恐,又听见狼群已经被除,才又放下心,说起最近老是有野兽在庄稼地里捣乱的事。
“估计是狼没了,胆子大了不少。”她们笑道,脸上看不出烦恼的样子,“都是些小东西,不算麻烦。”
“幸好你们来了,要是黑狼闯到镇子上……唉,这地方没什么佣兵,家里也没个男人,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没想到还是解决了小镇一大隐患的强大佣兵,她们对面前的小女孩儿更喜欢了,纷纷邀请她到自己家做客。
“那伯伯们去哪儿了?”尤薇仔细想想,的确这两天看到的基本都是女性还有老人小孩儿,很少有青壮年的男子。
妇人们的表情明显沉重了些,但更多的还是振奋。
“他们啊,都被征去当兵了,三五年也回不了家一趟,离得太远,又没办法送信。”
“不过之前保证过一定会回来,所以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啊,就把家打理得漂漂亮亮的,等他们回来了就舍不得走!”
她们的笑颜里没有阴影,就像历经了风雨的韧草,有暖阳的味道。
红顶白墙是为了醒目,远远便能一眼看到;四季争艳的鲜花,寄托了最深切的挂念和企盼。
和大婶们告别后,尤薇继续逛还没走过的街道。
了解更多,景色入目也更多了些颜色和情感。
各家茂盛的花枝中,少不了的是一抹红——玫瑰,火红的、暗红的,像是燃烧的火焰,又像热度过后沉静的岁月。
她走到了镇尾,最后的一座小房子格外简朴,却又夺人眼目。艳丽的大丛玫瑰环绕,像熊熊的烈火包围,白墙也被映得火红。
这里只种了玫瑰。
一个老妇人静静坐在躺椅上,在浓丽的玫瑰旁,身形枯瘦,苍白的脸颊却平静安详。
尤薇听大婶们说过她。老妇人名叫吉娜,以前开花店。几十年前,她的丈夫被征去当兵,一去不回,音信全无。
他大概留在了战场上。
吉娜从未当众哭过,独自抚养儿子长大。镇民怜惜,总会到她的花店买花。吉娜的花确实很美,特别是红玫瑰,热烈又灿烂,像她脸上生机勃勃的笑。
后来,她儿子也被征兵了。
起先几年,她依旧开朗,看不出异样,可五年、十年过去了,当初离开的镇民退伍还乡,对战场上的一切都闭口不言,被提起的时候满目惊惶,像是最深的梦魇,闻之色变。
她儿子没回来。
花店关了,吉娜也很少出现在人前,大家也渐渐遗忘,偶尔谈起也只是唏嘘。某天有人突然发现,镇尾的小房子旁边开了繁盛似火的玫瑰,那般浓烈的颜色令所有人都难以忘怀。
大家又想起了以前开花店的吉娜。有人找她买花,可她除了玫瑰,再没种过别的。退伍的老兵买了玫瑰种在门前,其他人也学着种花养花,特朗镇才成了如今繁花似锦的样子。
几乎每家都有吉娜的玫瑰,她种的太好,怎么学也比不上。
“或许是因为她丈夫和儿子都最喜欢玫瑰吧。”大婶们说:“倾注了心血浇灌而成的玫瑰,才能有火的颜色。”
年迈的吉娜躺在玫瑰旁,花瓣掩映中仿佛能看到她年轻时热烈美丽的时光。
她睡在心爱的人怀里,带着幸福的笑意。
*
旅店的花园里种满了玫瑰,但吉娜的玫瑰被老板单独种在了阳台的花盆里。
“这样的玫瑰,越纯粹、越惊艳,当得起一枝独秀。”
见尤薇问起,她摘下一朵别在小姑娘的耳边,红花瞬间沦为陪衬。向美貌投降,老板送了尤薇一小包种子,还细细说明了需要注意的事项。
“最重要的,还是用心,花能感觉到。”
尤薇回房间写信,想说的话有很多,最后洋洋洒洒写了十页纸,信封包成厚厚一叠,带着花种寄回亚林村。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寄信了,越走越远,再没有可以送信到家的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