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酒》爱始机

9、安意的旅行

　　“不用怕，他只是我做的蜡像。”

　　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传进安意耳里。

　　“蜡像？”

　　“对，他只是非常像人的蜡像。”

　　“哦，那就好。”

　　安意捂着心口松了一口气，从对方身上闻到奇香，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松开对方，整理了一下脸颊发丝，再看对面少年时，安意像触电似的不能动弹。

　　当你注视他时，其实你已经沦陷。

　　这是安意曾描写小说里男主有多迷人的句子。

　　此刻她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完全被对方盛世容颜迷惑，真是绝配男主。就是脸色过于苍白。

　　安意在脑海里改了一下：当你决定注视他时，你的行为将变得疯狂。

　　“我刚忙完，我姐姐说你在楼下，我就过来看看。”少年整理好被安意攥皱的衬衣和西装衣领，期间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安意，火辣辣的，让安意血液沸腾，心跳加速。

　　“你跟你姐还真像。”安意好不容易说：“我登记好了。”

　　说完就要回房间，被少年一把抓住手腕，“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你为什么要躲我？”

　　“等我？”安意没想到会被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撩了，“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安意挣脱他就要上楼。

　　“你的确不认识我，你有那么多忠实的读者粉丝，又怎么会注意到我。”少年垂眸黯然神伤。

　　安意回头看着他，面对他的失意神态，竟有一种怦然心动的冲动。

　　安意好一会才挤出几个字：“你真认错人了。”

　　少年字正腔圆地问安意：“你的笔名叫安意，真名叫安奈儿，我说的对么？”

　　安意？安奈儿？

　　安意思绪还在打转，少年贴近她，白如雪的修长手指抚在安意滚烫的脸颊，他说：“从你的作品里一点也看不出你这么年轻漂亮。”

　　少年亦如他姐姐一般温柔，修长的手臂轻轻环抱安意，“安意，你的作品让我膜拜，请你接受你最忠诚的信徒。”

　　高颜值的甜言蜜语在瞬间化成丘比特的爱心箭，射中安意的心脏，窒息感让她无法思考，说没用点，安意都22岁了还没正式谈过一场恋爱，她不知道拥抱是这种奇香，让她浮想联翩。

　　浮想连遍什么了——嗯，如果是她笔下的女主，安意用心闻了闻，怎么是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呢？难道不是爱的味道吗？

　　很快，安意的思绪被他的五官和衬衣里若隐若现的腹肌所带偏，更被他的深情打动。

　　安意不是那个奈儿，也不是少年口中的安意，少年口中的安意是一个专写现实题材的作家，以刑侦破案故事为主，那个作家只是碰巧取了一个与安意一模一样的笔名。

　　突然出现的少年给了安意又一个写作灵感，只差真实恰当的素材，机会已经送到面前，就此结束岂不可惜。

　　转眼看着让人着迷的少年，他不过十八九岁，能有什么坏心思了。

　　“大神那么多，你为什么会喜欢安意的作品？”安意轻轻推开他。

　　“说实话最开始我是黑你的，我认为人的敌对相处是可以通过一些方法改变的，为什么非要杀个你死我活，你仅仅运用文字就把全员都刀了，我看着就来气，我.....”少年说着木讷一瞬，像是被定身了一般。

　　片刻。

　　他恢复过来继续说：“但我姐告诉我，看一个人不能看表面，作品也同样，我毕竟最信我姐，就边看边骂骂着骂着我就给共情了，立马黑转粉。”

　　“为什么呢？”安意不理解，当时只是粗略翻看过安奈儿两三本文，听说最近还新开了一本星际文，真没想到她的文笔魅力这么强大。

　　“每个人都有他贪婪的欲望，每个人都有一场看不见的硝烟，每个人也都有犯错的时候，犯错只是他们不想失去自己，更想证明自我存在价值。”

　　“你真的很理解安意。”安意说着，不知从哪里吹进来一缕风，风拂过鼻尖，安意又闻到了消毒水味道，这次她很清醒，经过二楼少年房间时，也闻到过这种味道。

　　“那当然，你喜欢锦鲤，所以门口我才做了锦鲤，时刻等着你到来。”少年面色依然苍白，兴奋地说：“我还为你的文做了蜡像现场。”

　　“蜡像现场？”安意视线转向对面登记室，“就像里面那个？”

　　“你跟我来，你会感到很熟悉的。”少年温柔地拉起她的手腕，安意竟无法拒绝。

　　“你见了一定会很惊喜。”

　　用蜡像把小说里的场景做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既视感，做的人又是对这种行为有多么痴迷，还是说对写出作品的作家痴迷。

　　安意不得而知，但她已经想到自己即将写一个非常特别的题材，她跟在少年身后，竟开始为自己的故事构思框架。

　　走近一楼的衣帽间，贴墙的穿衣镜后面藏了一个暗门，少年打开暗门。

　　“来啊，安意。”少年朝安意挥手。

　　安意本想问一句里面黑吗，她恐惧小黑屋，可是少年不仅颜值勾人，声音也销魂，让安意生起一种生理反应，和这样爱慕自己的男子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是不是会有很浪漫的事发生？

　　虽然他爱慕的原本不是自己，可是，小说里不是经常有个桥段——错爱变成真爱。

　　也就待一晚，安意不想错失良机。

　　下了地下室，大概有一百二十平米宽的场地，墙面四周是酒柜，各种各样的名酒陈列在酒柜上，一旁还设有吧台，中间有豪华舒适的沙发茶几。

　　突兀的是茶几上蹲着三只白色小兔子，上面散落一些干枯的青草，想必这也是为安奈儿准备的。

　　安意走近看了看，又是蜡像，但枯草是真的。

　　少年已经开了一瓶红酒，握着盛红酒的长脚水晶杯递给安意。

　　他摇着酒杯，像绅士一般：“平时，姐姐不让我喝酒，可是我已经满了十八。”

　　他朝安意微笑，“安意来，庆祝我们的成功，这样姐姐就没有理由反对了。”

　　“有可能，我其实不是你的神。”安意也跟着摇起杯脚，黯然道：“我只是想写一个好的故事，读者喜欢看的故事”

　　安意握着杯脚沉默，少年也没有说话，似乎是不想打扰安意，但安意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有时是用眼角余光打量自己，有时是明目张胆的直来直去，他的身体迎过来，像在表达某种渴望。

　　那三只小兔让安意没有心情享受浪漫，更有种假千金冒充真千金的负罪感。

　　喝了一口红酒，安意心想临走前一定告诉他，她不是真正的作家安奈儿。

　　最后，还是安意打破静得出奇的气氛：“你不是说要带我看蜡像吗？”

　　“哦，是的。”少年偏头凑近安意耳畔，“看来你很心急，做好惊喜的心理准备了吗？”

　　他的气息弥漫，安意被他撩得眼神无处安放，不经意看到少年耳后下方那块小指大小的红色胎记。

　　少女给安意倒水的时候安意也在同样的位置看到一个红色小胎记。

　　也就是说他姐弟俩右耳后都有一块红色胎记，如果安意没看错，胎记几乎一模一样，他们可能是双胞胎，模样也一样。

　　安意不知道即使双胞胎的胎记也很难长在同一个地方，还长得一模一样，这不符合先天胚胎分化学。

　　想起少女，安意又回想起少年的房间，少女不让看安意反倒一直惦念，记得透着寒气的缝隙里，恍见坐着一个人，具体是男是女还是想不起，不过很接近了，对方穿得很少，椅脚下的腿是光的。

　　“我准备好了。”安意喝下红酒。

　　少年见此满意地走到前面右方酒柜，从中拿起一瓶红酒，接着他摁了一下空格里的机关，酒柜自动挪开，出现一条通道，里面的灯也是声控，少年进入后听到灯被打开的啪啪声，整个空间明亮起来，安意跟着走进去。

　　身后酒柜自动合上。

　　就在安意抬眼的一瞬，她的瞳孔瞬间缩小，她想大叫却发现还弥留着酒香的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

　　这里全是各种血腥的死亡气息，这些死亡现场单看一个也许只会被吓一跳，一旦放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充满浓烈的就不止是血腥，安意没有胆量去细看每一个场景 。

　　为什么他做的蜡像现场不是美好而是如此恐怖？安意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少年倒是兴致勃勃走到身边第一个蜡像场景，一个做着挣扎和扭曲状态的男人，躺在被染红的地砖上，他的脸像是被硫酸腐蚀，露出象牙白的脸骨，他的一只手臂却在离自己一米外的地上，身边站立一个挥动砍刀的女人，举起的砍刀还在滴血。

　　“安意，按照你写作的时间顺序，这是你的第一本书《疯狂假日》，里面一个家暴的男人被精神崩溃的妻子下药昏迷，她先用硫酸毁了男人容貌，又用砍刀肢解了男人身体。

　　我仔细阅读反复演练，发现你的描写真的太真实，一点纰漏也没有，我开始无比崇拜你，并将他们做成蜡像，保持作案现场。”

　　看见呆若木鸡的安意，少年露出得意的笑容，走到第二个蜡像场景，被烧过的家具漆黑破烂，四处黑迹斑斑，惨死的一对老夫妇和一对年轻夫妇被摆放成一个圆圈，中间放着一个婴儿处于哭泣的状态，除此之外，婴儿完好无损。

　　“这是你的第二本书《杀影》，这个故事你虽然一直在描写杀人凶手如果逃生，可从头到尾真正的凶手都没有出现过，有点小遗憾。”

　　少年又走到第三个场景，安意就已经承受不住，双腿发软，她轻声说：“别说了。”

　　“你在害怕？”少年讽刺道：“既然你写得出来你又在怕什么，你不会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

　　安意将头埋在阴影里，不住摇晃。

　　少年迎着灯光步步紧逼：“不如换一种说法，这里十三个死亡现场，你就是目击者！”

　　安意霍然抬头，望着少年白到令她胆怯的脸，那一幕终于浮现。

　　在少年房间里她看到的画面，一个穿着露膝的人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当时她分不清那是短裤还是短裙，但此刻她确信是短裙，因为垂落的手指甲只有女生才会留到的长度，她被冻成冰人了。

　　前不久看到一则热搜，一个年轻女大学生被骗，失踪三个月警方找到时，她已经被做成人体标本，这让安意想到门口的锦鲤、小狗、还有茶几上的三只兔子。

　　再将眼前场景逐个看过去，近乎临近崩溃的边缘，又注意到最后一个场景，一个穿着太空服的人，他的上半身立在岩石上做出双手合十的状态，一米外他面向的是他倒立的双腿，岩石上淌着血洼。

　　安意躬身干呕，这一幕好像见过，不，也许是听过，在顺心旅店。

　　她勉强抬头，想大声说话，发现说出的声音依然颤弱：“不，我不是她，我不是你要找的奈儿，我不是你口中的安意。”

　　“你说什么？”少年木然：“你身份信息上填的就是安意啊，安心的安，心意的意。”

　　“我虽然也是一个写小说的，可是，我写的根本没人看，我只是出来.......如果我是你要找的安意，难道不应该留下安奈儿的身份信息吗？”安意感觉到致命的危险，但仍抱有一丝希望，毕竟先前少年对她温情脉脉。

　　听到这个消息，少年似乎被严重打击，他很绝望，痛苦地抱着脑袋，发出唔鸣声。

　　趁此机会安意悄悄走近暗门开关，就在她刚要砰到开关时，少年猛地扑过来。

　　充满暴力和危险的壁咚，并不像小说中所描述的一样飙升荷尔蒙。

　　“你，胡说——”

　　少年转眼就像换了一个人，柔情似水变成怒目圆睁，喘着愤怒的粗气死死压住安意，双手牢牢攥住她手腕，他不男不女的怪音腔侵袭安意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放开、松手，你姐姐.....她会指责你.....”安意无力拍打着他压住自己脖子的手臂。

　　“姐姐.....”少年嘴里低吟，瞳孔涣散，双手开始放松，遂而将头深深埋下，像在自责。

　　安意以为自己得救了。

　　少年再抬起头来，脸上表情恍如梦中惊醒，发出少女的声音：“奈儿，你怎么在这？这是弟弟的蜡像馆，他要是知道你偷偷进来会生气的。”

　　安意当即怔忡，随即反应过来转身按下暗门开关，“对不起，我马上就离开。”

　　就在安意刚踏出暗门一步，腰上一紧，她又被拖了回去。

　　“安意，你不能离开！”

　　身后传来的又是不男不女的嗓音，“你是他们的创造者，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场。”

　　“安意，你看，那中央的座位已经空了好久，就等你坐上审判席审判这些罪人。”

　　安意被压得快喘不过气，瞄了一眼蜡像场景中央，根本什么都没有，安意又看见他的胎记，脑海里浮现接待员替她挪箱子的画面。

　　接待员当时躲避的神情，他想掩盖的不是耳朵，是耳朵后面的胎记才对，再想想他闪躲的眼神，与少年一般无二，少女、接待员、少年，到底哪一个才是本体？

　　“你写的故事那么精彩，我会让你也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我才是真正的创造者。”

　　安意如同跌入深不见底的地狱，想拼命挣扎，四肢早已无力，头晕目眩很厉害，那红酒——

　　少年的五官已经在安意瞳孔里变得扭曲，模糊。

　　他紧紧抱住已经软成泥的安意，他孤冷阴森地笑着，低沉又沧桑的沙哑声传进安意耳畔。

　　“安意，今夜你和我的一切，还有你我的作品都将被世人记载，又怎么会没人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