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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团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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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偲啊……”坐在对面的女同学思考了好一会儿,“俞偲学长是个很热心的人,人缘好,朋友多,组织能力也很强。”
旁边的男生跟着附和:“他脾气特好。”
“专业也很强。”
徐宛一一记录下来,电子笔记上潦草的一页,写满了“俞偲”此人在公众心中的形象。
成熟稳重、温柔可亲、友朋如云、正直仗义。
——以及恐同。
难得看到徐宛对谁上心的样子,女同学心里打鼓,问:“你怎么问起他啊?他一个学金融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唔,他和安安是同门啦。”徐宛挠挠脸,向她展示手机上的新消息,上边是傅庭安发来的一串地址,“安安生日当天他们要团建,我准备厚着脸皮去蹭饭,当然得摸清楚俞偲学长的性格嘛。”
“这样啊……”女同学如释重负,当即笑着安抚,“那你放心,学长他很热情的,肯定会欢迎你。”
徐宛点头,向她道了声谢,又把之前答应的奶茶钱当成红包发过去,摆摆手以作告别。
经过这几天的勘察,可以基本确定俞偲这号人物在金融学院的形象,可以说是好到极致。
有人说他实力出众,读本科起就年年拿奖学金;有人说他宽容大度,正面给他一拳都不会动怒。总之这些天的努力,都没抓到这人一丁点的小辫子,反而把他积极向上的正面人设给巩固得更离谱了。
徐宛关掉平板,拖着步子走回宿舍,路上人来人往,和他打招呼的也不在少数。
他扬着笑,热情体面地谢过所有人,喉咙里哼着模模糊糊的小曲,几步窜上楼梯,开了宿舍门。
趁着室友都没回来,徐宛蹬掉鞋,一屁股坐回床上,笑容垮了下来。
俞偲、俞偲。
要怎样的人才能做到如此的毫无争议?
徐宛心神不定地看向桌上摆着的小盆栽,嫩绿色的叶间含着一枚颤颤巍巍的小花。
他伸手拨了一下叶片,小花也随之摇曳。这株花是他某天下课,经过宿舍楼下的小花园时偶然瞧见的——不知什么原因,它被刨出了土,连根带花地躺在地上,又被踩了几脚,看上去蔫蔫的,奄奄一息。
徐宛索性把它带回来种上,图个养眼护目,赵柏湖没忘了笑他是伤春悲秋的林妹妹,改天还要演一出葬花吟。
看上去确实是性命垂危了啊,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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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庭安的生日如期而至,这天是周三,一整个白天都是满课。
窗外秋雨细密,下课铃响,正卡在五点半。
俞偲他们约定的是六点整,徐宛赶回宿舍换了身好看点的衣服,挂上耳钉戒指,正想抓抓头发,目光却在桌上停了一下。
小花低垂着头,死了。
意料之中的事。
来不及抓头发了,徐宛扣了顶鸭舌帽,临走时他慢下脚步,掐断了小花的茎,别在帽子边上。
徐宛自拍了一张发给傅庭安,笑嘻嘻问:“好看吗?”
傅庭安过一阵,回他:“好看。”
徐宛便挎上包,离校打车,直往目的地而去。
司机从反光镜里望见他帽子上的花,打趣似的问:“小白花还挺可爱,女朋友别的?”
徐宛笑笑:“我单身,自己喜欢而已。”
司机愣了一下,挪开眼神,不说话了。
车辆很快抵达饭店,徐宛付了车费,傅庭安正立在饭店门口等他。
傅庭安个子高瘦,徐宛一眼就能望见,当即扑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任凭傅庭安嫌弃地退了好几步也不肯松手。
“你看你看,你看我的花。”徐宛越贴越近,笑容灿烂。
他俩一阵打闹,傅庭安失手推了一下,徐宛脚一滑,险些摔下楼。
身后一记温柔的力道推还过来,抵住他的肩背,徐宛趔趄着回望一眼,帽子上的小花也轻飘飘飞落在地,青年弯腰帮他捡起,重新递给他:“是你的吗?”
徐宛接住小花,笑吟吟颔首:“谢啦!我是安安的朋友,我叫徐宛。”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是被他的脸蛋惊到一瞬,脸色骤红:“啊,不客气。我叫俞偲,也是王教授的学生……别在外边站着了,进包房说吧。”
徐宛把花别回帽边,盈盈笑着,拉上傅庭安的手,紧紧跟上俞偲的步子。
眼前的青年看上去也只是二十出头,比他俩要高不少,目测近一米九。
这俞偲长了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显得有些笨拙。但他有一双漂亮的眉眼,虽是单眼皮,眼睫却长得惊人,方才的对视之间,徐宛留意到他眨眼,分明是无意,却硬生生被那副眼睫扇出一点俏皮的意思。
算不上惊艳,但绝不能说丑。
三人一齐走进包间,内里已经坐满了一圈人。徐宛推测这些都是傅庭安的同门,和他八竿子打不着边。
众人举着酒杯向傅庭安敬酒,齐声祝贺生日快乐,傅庭安也没有推拒,只是时不时地看手机,显得忧心忡忡。
“庭安啊,就别看手机了嘛,今天你是主角——”
徐宛站起来挡住傅庭安的身形,一一向在座的其他人敬酒:“都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安安的朋友,医学院的,叫徐宛……”
“徐宛,我们都知道的呀!”某个喝多了酒的学长大笑起来,扳着指头细数,“你很厉害嘛,拿过很多奖呢。就那个那个,校园歌手那个比赛,我前女友当初死活拉着我去听你决赛现场,我本来还觉得没意思,被拉过去听,哟呵,惊为天人啊!”
另一个学姐也笑着敬酒:“你都连着主持好几届校艺术节了吧?说是后边两届都没选出什么得力的新人,倒连累你这老将还得跟着彩排,咱们就都认得你了。”
众人对傅庭安的注意很快转移,徐宛谦虚和善地敬了一圈,轮到最后的俞偲,他眨眨眼,和俞偲四目相对。
或许是喝多了酒,或许是空间太小,俞偲的耳尖发烫,眼尾也跟着泛红。
他端起酒杯,和徐宛碰了一下,徐宛抿上一口,笑意盎然:“俞偲学长,在外边见过了,我就不再自我介绍咯?”
“嗯、嗯,”俞偲红着脖子点头,转移话题似的看向他帽边的花,舌头一囫囵,忽然问,“这花是别在帽子上的?”
徐宛点头:“是我养的,随手就戴了。幸好学长帮忙捡一下,否则给人踩坏了我得心疼死。”
俞偲愣了好几秒,说:“不客气,顺手的事……感情这么深,这花你养了很久?”
“那倒不是,只是因为它漂亮,而我恰好比较臭美。”
俞偲哽住了。
好一阵,俞偲别开眼,咳嗽两声掩饰了表情的不自在。
毕竟他捡花的时候,是真没想到这花会被戴在一个男人的头上,而这男人还丝毫不觉得奇怪。
酒喝到天黑,喝到夜里,徐宛开朗健谈,一直引着话题。傅庭安便坐在他身边,低头玩着手机。
他俩最适应这样的相处,徐宛帮忙挡酒,傅庭安只管坐着就好。
然而今晚的主角是傅庭安,客人们也都是傅庭安的同门,徐宛挡了许久,还是有人把话题绕回了傅庭安的头上。
“庭、庭安啊……你那个同性恋的事怎么样了?”
徐宛喝酒的手顿了一下,身旁的傅庭安也抬起了头。
问话的是起初那个喝多了的学长,这会儿他已是摇摇欲坠,手边躺着好几个酒瓶,徐宛依稀记得他喝得混,醉成这样也不奇怪。
见傅庭安没有答话,其他人又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学长还有几分奇怪。
等了几秒,学长追问:“你不能放任那些人造谣啊。同性恋这事很严重的,要是让咱们王导知道……”
“陈默!”学姐开了口,皱着眉拍他脑袋,“你喝多了是不是?喝多了让俞偲找代驾送你回去。”
惨被点名的俞偲没能听懂学姐的言外之意:“这才几瓶,就不行了?”
徐宛咳嗽一声,站起来:“不好意思啊,我有点喝多了,想去趟卫生间。”
俞偲大方地点头:“你喝得是有点多,认识路吗?”
“确实不太认识呢。”徐宛笑眯眯地扭过头,“安安,陪我一起呗。”
傅庭安低垂眼眉,心领神会,把手机揣进包里,和他一起离开包间往卫生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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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内的众人如释重负。
学姐猛地拍打起陈默:“疯了啊你?说什么傻逼话,也亏人家徐宛脾气好不跟你计较,你提同性恋干嘛?”
俞偲后知后觉问:“同性恋怎么了?关徐宛什么事?”
另一个学长惊奇地望过去:“嚯,你不知道?”
俞偲竖起耳朵:“嗯?”
“庭安咱们是不知道哈,但那个徐宛啊……是个出了柜的同性恋,据说玩得可花了,不知道身上有多少病。”
俞偲:“……”
俞偲:“嗯???”
可是徐宛喝酒很是豪迈,谈吐举止则风趣大方,除了帽子边上那朵花,俞偲觉得他看上去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除了长得格外漂亮,他和俞偲心目中的同性恋完全没有任何共同点。
但徐宛和他擦肩而过时,身上确实透出了一阵阵的香味……看来他头上那朵花真的很香。
原来同性恋是喜欢在头上戴花的。
俞偲想着,低头闻了闻自己的手。
还好,没有染上那股香。
学姐不赞同地瞪过去:“人家喜欢男的女的关你什么事?私生活给你见着了?背后说人小话,嫉妒人家模样长得好吧你。”
“确实,反正我只看到他长得好,”俞偲跟着点头,“又没看到他体检报告,这种事不要人云亦云。”
“不是吧?我嫉妒他?一个娘炮?——同性恋得病的还少了?你们完全不看新闻的是吗?”
俞偲又有些犹豫:“可你也不能说人家就有病吧……同性恋也不一定就做过那种事……”
“他都大四了,还能没做过?”
俞偲:“……”
俞偲的语气多了点不爽:“我都读研了,也没跟异性做过啊。”
在座的默了几秒,都止不住大笑起来。
俞偲不无恼怒,狠狠地灌了一口白酒:“再说了,我不信聊个天还能染病?虽说同性恋也没什么正经人,但平时躲着点,能出什么事。”
话音未落,还没等来他人的附和,包间的门却开了。
徐宛脸上挂着笑,包间内的交谈应声而止。
入秋不久,空气已经泛起了砭骨的冷意。
没人知道他听见了多少,最后一个发言的俞偲尤其心虚。
但徐宛只是笑着,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紧张,吹一声口哨,他悠悠道:“安安家里出了点事,先赶回去了,他说明天到学校再当面赔礼道歉。剩下的酒,我来陪学长学姐们喝。”
陈默率先打了个冷战。
“别客气,”徐宛笑着走进来,抵上门,温柔无比地给所有人满上酒杯,“就算安安不在,今晚这顿我也会买单的,大家尽情喝就是了。”
他举起酒杯,第一杯敬给俞偲。
俞偲不及反应,徐宛已经仰起脖子,一口饮尽。
气氛僵硬了片刻,旋即重新活络起来,大家心照不宣地挂上笑容,推杯换盏间,不少怜悯的视线扫向俞偲。
毕竟他们还没来得及告诉这位闷头读书的笨蛋同门。
疑似被他惹到了的同性恋徐某,大概率还是个背景很牛的富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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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十一点,酒瓶倒了一地。
人群中唯一留有几分清明的俞偲强打起精神,找来代驾,又联系了可靠的校友,把住在校内宿舍的几个同学都送了回去。
住在校外的也没关系,他手里有大家的登记信息,每个人的外住住址都了如指掌。
包间里的酒鬼们被他送走大半,轮到最后一个伏在桌上喃喃自语的醉鬼时,俞偲的动作停了半晌。
他拂开对方的刘海,那是一张漂亮绝伦的面孔。
吹弹可破的皮肤,比他见过的不少女生还要娇嫩。
纤长浓密的睫毛,用手擦挂一下,还不慎沾了点黑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红润微张的嘴唇,俞偲想起了他最擅长的小学作文——如同红艳艳的樱桃。
这人是谁来着?
上课也没见过……
俞偲糊里糊涂琢磨很久,脑子里蹦出一个略有些陌生的名姓。
徐宛。
徐宛是……喔,傅庭安的朋友。
俞偲当然不会有徐宛的信息,也不知道他是住在宿舍还是住在外边,一时间拿不准主意,只能先给傅庭安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你好?”
“……你好,庭安在吗?”
“他睡着了。”对面的少年顿了顿,迟疑着问,“你有什么事可以等明天问吗?他好像很累。”
俞偲说不出话。
少年接着解释:“他被人灌了很多酒,睡着很久了。”
俞偲捏捏鼻子,直觉有点被骂到,但他一边想解释傅庭安并没有喝太多,一边又有些忏悔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留意傅庭安的状态。
傅庭安身体似乎不太好,喝这么多岂不是影响很大?
——这也得之后再问……所以这男孩又是谁?
一时间千言万语来不及分清主次,酒精催得俞偲怔忡半晌,愣愣说:“嗯…哦,不好意思……那你好好照顾他。”
男孩说了声好,电话便挂断了。
俞偲低头,打量正伏在桌上的、今天刚认识的新朋友——徐宛。
一个戴花的gay。
“徐宛、徐宛。”俞偲轻轻拍他的脸,“你晚上住哪?我送你回去。”
徐宛下意识躲开他的手,却也因为这一躲,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俞偲眼疾手快地捞住他的身子,后怕不已:“你别动,你住哪间寝室,我叫你室友来楼下接你。”
徐宛支吾着:“……宵禁了。”
啧。
确实,本科生那边查得严,十一点已经宵禁了。
徐宛又说:“我住外边,我住……”
“住哪?”
几秒后,徐宛头一歪,帽子边上的小花飘落在地。
彻底睡熟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