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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78 ...

  •   林素明白舒安的顾虑,拉着她的手安慰道:“那人说的又不一定准,万一给安排宿舍呢。大不了,你跟我睡一张床。最不济,你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不行再回来准备考试也不迟。去年是通知得晚,有些人没准备好,今年肯定更难考。安安,你千万别放弃啊!”

      舒安捏着那张录取通知书,心乱如麻。一张薄薄的纸,此刻像有千金重似的,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如果她去不了,早点退出,说不定还能录取别人。

      林素心思比不上她的,总是猜不到舒安在想什么,但她知道读大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在农村,多得是她们这个年纪就出嫁的女生,这样的生活倒也不是不行,可林素明白这绝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舒安想要的。
      她故意拿话吓她:“因为咱两家关系好,村里不少人家来问过我妈你家的情况。要是你这次没考上,说亲的人肯定踏破你家门槛了。”

      舒安怔住,重重的点头,“不放弃!”

      —

      屋外阴雨连绵,屋内的氛围同样阴沉。

      舒安父母都已去世,她小学毕业后就被送到爷爷奶奶家。哥哥舒平比她大六岁,是国营厂的编外工,偶尔回家。
      家里能拿主意的只剩年近七十的舒爷爷。

      舒家最早省里有名的茶商世家,后来家道中落。
      爷爷奶奶都是那个年代少有上过大学的人,他们深知能读书是多幸运的一件事。

      舒爷爷背手在厅里踱步,舒奶奶则走进小房间翻找东西。隔了会,她拿出一些用两个旧手绢包得严严实实的金饰,有一对金镶玉的手镯和一个金耳环,“前几年家里条件不好,卖了些,只剩这三个了。安安拿着吧,实在不行,在学校附近租个小房间,应该是够了。”

      舒安知道那是奶奶压箱底的保命钱,没敢伸手接,最后是奶奶硬塞进她手里的。

      舒爷爷磨磨后槽牙,跺脚道:“不用那个,我有办法。”
      他撑伞往外走,“我去村委那打电话。他们陈家欠我们的人情该还了。”

      —

      舒爷爷守在电话前,坐了约莫一小时,茶续了两三杯,电话还是没打出去。

      舒家最鼎盛时市里的商铺有一半是他们家的。
      某天开铺门时,舒望亭看到有个小伙子晕倒在门口。他见他可怜,接他进了铺,教他如何种茶、制茶。后来陈顺娶妻生子,三个孩子的姓名都是舒望亭取的。

      舒家落没后,从市里搬到县城,最后搬到村里。
      舒望亭的儿子原是在农学院教书的老师,犯了事去农村改造。儿媳为避免受牵连,和他离婚,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跟舒家划清界线。
      没想到,儿子的身体还不如他这个老头子,去的第三年就病逝了。

      那段日子,陈顺在外地部队当兵的大儿子陈红兵一路高升,一家都搬到省城去了,听说他还让两个弟弟妹妹拿到了工农兵学员的资格,去大学读书。

      刚开始那几年,陈家把陈红兵寄回的一些津贴悄悄送给舒家。
      后面越闹越厉害,陈红兵看过几次pi斗大会,背脊发凉。报恩重要,自家的安危也很重要,又听说连舒望亭儿媳都和他家划清界限了,陈红兵想了很久给家里写信,让他们不要再和舒家联系。

      陈顺觉得这样不好,又害怕真牵连到自家。
      没划清界限,默默断了来往。

      后来儿媳因病去世,隔了一年,那边说承担不起养两个孩子的费用,将舒平舒安兄妹俩送了回来。
      与此同时风向有变,不再唯成分论。
      陈家托人给他们捎口信,说愿意给舒平介绍省城的工作,帮舒安上学。

      家人团聚,眼看生活马上要好起来了,舒望亭不想跟陈家再有牵扯,将那人数落了一顿,把纸揉了扔进抽屉底。

      如今他捏着那张揉得皱巴巴的纸,笔挺的背脊弯下些。求人对他而言本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想想对方还是那样的人,舒望亭的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不过,和舒安的前途比起来,他的脸面还是轻些。

      舒望亭的电话直接打到部队。
      等了大概五分钟,陈红兵接起,“喂?哪位?”

      “舒望亭。”

      那边顿了几秒,语调生出几分热情,“舒爷爷好。是给舒平、舒安安排工作的事吗?”

      对方很直接,舒望亭也不藏着掖着,“舒平在国营厂工作很好,不劳你们费心。就是舒安,她考上了医科大,但只拿到了走读名额……”

      “那来我家住吧。”陈红兵不等他开口就应下了,“舒安妹妹带衣物来就好,其他的我们会准备。您放心,她在我们这,肯定和在自己家一样。”

      陈家人一直心里有愧,尤其是陈顺妻子生病,临终时总念叨着一句‘全是报应’,要陈红兵想法去联系舒家。
      他们试着联系舒家,被对方直接骂了回来。
      几年前,陈顺带东西去闽镇向舒望亭道歉,刚到村口就被赶出来了。

      现在,陈红兵接到舒望亭的电话很是激动,本想多聊几句,但手边有事催他,听对方好像也没有想展开的意思,只得匆匆挂了电话。

      —

      住所有了着落。
      舒安全身都跟着松快了,心底好像有股劲,不断往外蹿腾。

      她穿着胶鞋去猪圈,先是清理了积水,又拿木板给加固了一层,最后甚至找来个梯子,要上房顶去铺塑料布,幸亏林素来得及时,将她拦下。
      “人家接到录取通知第一件事都是收拾行李,就你还惦记这些猪仔。”她往食盆里丢进一截玉米棒,小猪哼唧两声,迅速围上来。林素啧啧两声,“看吧。有些事不用你,谁来做都是一样的。”

      她催道:“你还不快去准备?明天还得去县教育局呢!”
      舒安点头,“我知道,户口本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林素和她约了时间,说会骑车送她去。

      **

      翌日。
      两人按照田雨薇说的时间去教育局,没想到工作人员却一脸懵圈地看她们,说医科大的走读生办入学手续的事得后天才开始。

      冒着雨,却白跑一趟。

      林素嘴里念念叨叨的,“这田雨薇有谱没谱阿,不会是故意骗人的吧?”
      舒安心里畅快,根本不在乎多跑这一次,转着手里的伞说:“可能记差了吧。”

      她仰头,看着蔚蓝色和浅灰色交织的格子伞,又想起那天遇上的男生。
      他和往日在田地里见到的灰头土脸的男生、或者是学校里埋头读书的男同学都不一样,哪怕是那么件再普通不过白衬衫,在他身上都穿出了不寻常的书卷气。

      “我们会再见吗?”
      心声无意从嘴边漏出,舒安吓得赶紧捂住嘴。

      幸好林素心大,没多想地问:“你说啥?”
      舒安笑,“你说去大学遇上的男生会是什么样的?”

      林素耸肩,“就高中那些小男生再大一岁呗。要我说,看帅哥还得去部队。”
      舒安拍拍她的肩,“你知道吗?我爷爷托的那户人家住在军属大院里。”

      林素‘哇’了好大一声,全身都来劲了,脚下蹬得飞快,差点把舒安给晃吐。

      **

      林素是正式生,需要提前去宿舍整理,报道日比舒安的早两天。
      舒安走的那天,舒望亭和林素的妈妈一起去车站送她。

      林妈妈是生产大队的队长,又住他们隔壁,两家常有走动,关系很好。
      她才不在乎什么舒家成分好不好,她只知道因为舒安,林素变得爱看书了,不再满田地乱窜,这让她安心不少。所以给学生分配农活时,她出于小私心,只分给两人割猪草这样较为轻松的活。

      上车前,林妈妈塞给她一袋亲手晒的地瓜干,“路上吃。”
      她抹了抹眼泪,“去了省城,你和素素要互相照顾。”

      舒安点头,“我会的。”
      她上车,在窗户边和两人招手,“回去吧。不用送了。”

      她憋着泪,一直到车子开出十几米才落下。
      等回过神来,她看到旁边的女生哭得比她厉害多了,再仔细一看,旁边坐的竟然是田雨薇。

      “雨薇?”

      田雨薇被她这么一喊,不好意思地转头,将眼泪全部擦干才又转回来。

      两人关系一般,没什么可说的,沉默了大半路。
      离省城越近,两人的心跳急剧攀升,放在边上的手不自觉地握到了一起。

      不过也就是一瞬。
      碰到的那刻即松开。

      田雨薇问:“你去了,准备住哪?”
      舒安回:“去父亲的老友那住。”

      田雨薇虽然是去亲姐姐家住,但总是赶不上在自己家自在。
      两人因为即将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逐渐聊到了一起。

      到后面,田雨薇甚至提起,她喜欢的男生。

      她说,以前邻居家有个文静的小哥哥,别的男生都像猴似的乱窜,满身泥泞,就他搬了椅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读书。不过,后来那户搬去省城,她有三四年没见到他了。
      她还说,那户人家现在就住在她姐姐家隔壁。

      舒安听得入迷,觉得好像在看奶奶偷藏在箱底的爱情小说里的故事,兜兜转转大半圈,最后还是那个梦里的白衣少年。

      她靠在车椅背,叹道:“真好。”
      田雨薇眼睛亮亮的,“你呢?舒安有喜欢的男生吗?”

      喜欢?

      动-乱时期,有太多熟悉的人对他们避之不及。
      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有点像镜中花、水中月,只可看、可想,却摸不到、碰不得。

      她苦涩一笑,“没有呢。”

      两人说说笑笑,紧张感有所缓解。

      —

      车子到站。

      舒安提着大包小包下车。
      她原本想转身去帮田雨薇,没想到刚刚如霜打茄子的她忽然像打了鸡血似的,提着三四个行李袋,只冲一人而去。

      舒安愣愣地跟在后面,往出口走。

      越走近,那人的轮廓越清晰。
      忽的,舒安怔住。

      那不是那天在教育局遇到的男生?

      她听见。
      田雨薇说:“竹青哥哥,是姐姐让你来接我的吗?”

      男生摇头,抬手指向舒安,“我是来接她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年代文,大多数资料来源于网络新闻、文献、纪录片、相关书籍,我也不是那个年代的人,有的东西没办法进行查证、分辨,会尽量选择可靠的途径进行了解。小说不是现实,会进行一定程度的编造和夸大,如果觉得不适请弃文,弃文无需告知,你开心、我也开心,开心最重要啦!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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