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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被照顾的感觉 ...

  •   傍晚,童小夕只身在高速公路边游荡,不知疲惫,路灯打下昏黄的光影,拖长她的影子,往来的车辆偶有停下搭讪的,讨了没趣就开走了。

      走到后来,鞋后跟断了,她光着脚坐在路边休息,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表情猥琐:“小妹,要去哪啊,叔叔顺路带下你。”

      这种一看就知道不安好心的人,童小夕不想搭理,无奈对方色欲熏心,死皮赖脸耗着不走,还有下车拉人的趋势,对付这种色中饿鬼,就要给他点教训,于是等男人再次假装热心询问搭乘地点时,她面无表情的指了指公路下面。

      童小夕坐的地方路灯是坏的,周围黑隆隆的,只有隔壁路灯投射下的微弱光线,细看,现在的她很狼狈,灯光打在她脸上,苍白得有点诡异,原本道上还偶有车流经过,这时候也全没了影子。
      一车,两人,街灯昏黄,道路静谧,挺直的树木惊悚的立在路边,树叶轻晃,而女子面目模糊。
      中年男发秫,强撑着笑道:“叔叔不是坏人。”

      童小夕站起来,吓得他脸上肥肉一颤:“你开门,我要坐车。”

      “要去…哪?”他冒冷汗。

      童小夕幽幽道:“医院,去找朋友。”

      “你朋友住院了?”他惊疑不定。

      “没有,医院不让他们住床位,平时只给他们盖张被子。”童小夕阴森森的笑,“我去见见他们,随便接他们回去。”

      “鬼啊!!”他尖叫着,踩着油门就跑了。

      童小夕大笑,这般荒谬的说辞也有人信,还真以为见了鬼了,笑着笑着就开始痛哭失声。
      艾米,老实说,我又开始想你了。

      夏可可睡到一半,被门铃吵起来,怒气冲冲打开门的时候,童小夕一手拿着一只鞋子,靠在墙上对她笑:“请问,需要□□业务吗?”

      凌晨时分,两人窝在旧沙发上大眼瞪小眼,童小夕一身狼狈,脚板沾着干草屑和泥巴,脸上笑意盈盈,但绝不会开口解释深夜来访的理由。

      和童小夕比耐力,就好比做运动促进血液循环,一不小心就做过头拉伤,隔天起来就筋骨酸痛,夏可可明智的选择了退让:“我去房间拿换洗的睡衣,全是新买放着的,有事洗完澡再说。”童小夕有轻微洁癖,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等她洗完澡出来,夏可可眼尖的瞄到她左脚腕不正常肿大,可以确定不是发生家暴,首先位置不对,其次孟可浩不会这么没品。

      夏可可睡意全消,事情经过毋需推导,按惯例把原因归咎到孟可浩身上,横竖也脱不了关系。
      她找来冰块按在童小夕伤处冰敷,做起事来顺心顺手,只是嘴巴上还要数落一阵:“不错,挺能忍的,肿成这样子还健步如飞,不穿睡裙我都看不出来,在我面前显摆你坚忍不拔的非凡毅力是吧?就这样走了多久?”

      浓缩就是精华,童小夕将事实严重缩水:“在街上晃了两三个小时,回过神,人就爬你家楼上了,大门密码记得,钥匙我弄丢了。”夏可可有配过钥匙给她保管。

      她说话偷工减料,择轻避重的本领,夏可可早领教过了,把时间翻几番,至少要从下午算起。
      “有没有吃饭?”按童小夕的性格,也不会乖乖吃饱饭再去找虐,夏可可痛恨自己老妈子个性,“我给你下碗面,自己按着冰袋,敷几分钟就行了。”

      “可可。”童小夕叫住她。

      “又怎么了。”夏可可心里有火,感觉一无所知,就像格格不入的外人。

      童小夕要求道:“煮的时候,面不放葱花,蛋花要打散做汤底。”

      夏可可委屈得差点就掉眼泪了:“我还以为你会客气的向我道谢。”她真心笑道,“我知道了,就下点青菜和肉碎可以吧。”

      夏可可忙碌的身影映在童小夕眼里,她低声叹道:“傻瓜,你笑这么灿烂,会害我想哭。”

      当天,童小夕就在夏可可那里住下了,两人相拥挤在狭小的床上,彼此都很精神,童小夕首次讲起以前的事,说在乡下姥姥家漫山遍野的摘野果吃,看见红色的果子就敢往嘴里塞,结果吃完拉肚子被骂个半死,住到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心越来越野了,就混在男生堆里上山去抓兔子,抓到了养不了几天就都病死了,还有一次偷偷跑去抓野猫,被抓得一手臂抓痕,口子渗着血丝,生疼,当时也没哭,猫跑了也觉得值,等一回家见着人就哭着喊疼了。

      讲到天光大亮,夏可可还兴奋的直嚷着要她再多讲点,童小夕笑着答她:“一辈子就这么短,那有那么多故事好讲啊。”

      “一辈子也不短啊,遇见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怎么就没那么多故事呢。”夏可可巴不得童小夕说个三天三夜不歇嘴,好多了解一点她的生活,“就讲长大后的事,把你读大学时候的事情也说说,还有你脚上那条被你当成脚链戴的项链,好像一直都没摘下来过,谁送的啊?”

      童小夕淡淡说道:“大学的事我都忘了。”她翻过身,拉起被子,“好累,睡吧。”

      这话可信度为零,小时候的事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没道理大学的事就忘得这么彻底,夏可可撇嘴,凑上去抱住她的腰,小声说:“累了就找地方歇脚,不说更累。”

      童小夕闭着眼睛,模模糊糊应了就没话了,不出三秒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假!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这么粗重的呼吸声,夏可可微笑着没戳破,闭上眼睛睡觉。

      睡不到四五个小时,夏可可胃痛痛醒,手握成拳状压在腹部,童小夕假寐,第一时间就觉察到她的异状,慌慌张张掀开被子要去找药:“药放哪里?我拿给你。”

      夏可可白着张小嘴,痛苦的摇了摇头:“没事,一阵就过了。”

      “不吃药,痛得厉害起来怎么办。”童小夕生气道,“不是忍耐就会好,我下去买。”

      “不要。”夏可可下床,拦在房门前,眼里泛着水光,“你看我好了,又不是常犯毛病,偶尔才会这样。”

      她收着腰,额上有冷汗,童小夕皱着眉头道:“别逞强,就在楼下,一买完我就上来。”

      夏可可说:“小夕,我不是任性,这胃痛的毛病有时一个月不见得有一次,真的休息一下等阵痛过去就没事了,你坐下吧,这个样子害得我胃更痛。”

      童小夕要出去,夏可可不给,对峙间腰更弯了点,她只好道:“到床上躺着,把头部垫高了,我出去给你倒点温开水,再煲点粥给你一会喝。”

      实在痛得站不住了,夏可可到床上躺好,还不放心的嘱咐道:“别买,我不吃药。”

      童小夕在外面捣鼓了一会,端了满满一大杯水进来:“先喝几口温水暖暖胃,剩下的放着捂在胃部那缓痛,我出去——”

      夏可可颤着手喝水,指尖泛白,对上她的视线还勉强的微微笑着:“别忙了,我睡着就不会觉得痛了,你不是说累了吗,脸色看上去好白啊,我往里边躺点,你上来睡会吧。”

      说得轻巧,可人一旦痛起来,那还能舒舒服服的入睡,大多是要痛到迷迷糊糊才会睡得着的,童小夕的心狠狠的酸了一把:“还是上医院看看吧,照下胃镜也好。”

      “拜托了,小夕。”夏可可闭着眼呢喃,“让我睡下。”竟是真的试着要睡了。

      她看上去很痛苦,童小夕不敢再吵,安静的退出了房间,想着等她起来可以马上喝上碗热粥,就去淘米煲粥了,期间还把屋子收拾了下。

      这场胃痛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多,童小夕在厨房把粥热了一遍一遍,回房查看,被子下夏可可出了一身的虚汗,睡的不是很沉,人往墙上贴着,偶尔还会不舒服的蠕动下身子。
      童小夕守在床边,人一醒就紧张的问:“怎么样?还痛吗?”

      “不痛了,就是有点饿。”夏可可虚弱的说,“睡太久了,人有点昏,以前没这样过。”
      “那我去盛点粥过来给你,你先擦擦身上的汗。”童小夕把边上准备好的湿毛巾拿给她,“等喝完粥再去洗个澡,就爽利了。”

      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可是做人不能太贪心,夏可可说:“你要留在我这里多久,告诉过孟可浩了吗?”

      “你替他担心还是替我担心?没关系,他不会找我。”童小夕根本不当回事,用汤匙在碗里搅拌了下,“喝粥吧,免得太冷了一会又闹胃痛。”

      “我不是担心他,我担心的是你们以后在一起的生活。身边的人不见了,急急忙忙全世界乱找的感觉,我太明白了,找得再累再焦躁,下次还是会继续担心,继续去找。孟可浩会和你结婚,就说明你在他心中有份量,人战胜不了时间附加的熟悉,熟悉成了习惯,习惯成了感觉,有些感情你藏住了,别人就看不见了。”太感伤,夏可可笑着逗弄起童小夕肚子里的宝宝,“呐呐,童宝贝也说说你妈妈,叫她别再任性了。”

      “我会在这住几天,确定了你胃病不常犯就回去。”童小夕顿了顿,把手摁在她头上,“孟可浩我会跟他说。”

      “你对我太好,会害我忍不住诅咒那个幸福的混蛋。”夏可可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如果他以后敢对你不好,让你不幸福,我一定天天烧香祝他公司股票暴跌,办事遇小人,出门就撞鬼。”

      “除暴安良,维护公义的事交给咸蛋超人去做就可以了。”童小夕半认真半玩笑的说道,“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会受伤的从来就不是我,总是我伤人在先。”不敢看清孟可浩,每每靠近都表现出尖刻的样子,他身上的影子太浓重,一对上不是先看到他本身,而是看到她自己,然后就是艾米,看太清楚太受伤。

      “小夕,你有遇到过,不是对别人,”夏可可很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问道,“而是单单对你自身而言很重要的人吗?”

      “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人,人生唯一的不可替代,一辈子只会遇见一次的对象。”童小夕笑起来,笑容灿烂无比,一点遗憾的样子都没有,“可是我弃权了,那么好的人不应该和我在一起,我被命运掉过包,所以连回忆都必须要抹消掉才行。”

      “那你听好了,对我而言,你就是这样的存在,可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想还没起跑就先学会弃权,终点的幸福甜蜜,我想带你去体验看看。”夏可可说,“我要让你知道,有些朋友有些人,是可以陪在身边走一辈子不歇脚的。”

      童小夕明显逃避话题:“粥好像冷了,我去换掉。”

      她端起夏可可吃到一半的碗就要出去,夏可可眼明手快的拉住她,无奈道:“小夕,我不是要逼你,而是不说出口,你就会一辈子装不懂。”

      童小夕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抬头刚好就看见挂历上打着红圈的日期,那是夏可可每个月固定的探访日。

      她马上说:“我也好久没去育幼院探望那群小朋友了,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用不用买些东西带过去?”

      童小夕装傻的功力简直深不可测,夏可可佩服得五体投地,装作注意力被转移,很感兴趣的样子,配合着说道:“我在网上查了很久,有个地方的东西卖得既便宜又实用,我把存款提出来,再和卖家杀杀价钱,应该能买很多有用的东西。”

      “让孟可浩捐点钱吧,”童小夕说,他喜欢小孩子,不会拒绝的。”

      夏可可拿着存折,小算盘正算得噼里啪啦响,闻言,合上存折:“我说过很多次了,他是他,你是你,我们只要做到力所能及的地方就好,你没钱,也开不了口求他。”

      童小夕说了实话:“对,我不想欠他人情,可是不代表我就不能求他,他有钱,捐点出来,那群孩子的生活会好很多。”

      “如果可以,这个世界人人合家欢乐自然是好,但是,有天灾人祸,有男欢女爱,自然就会有孤儿的存在,我们不可能全部的忙都帮得上,小夕,我是从那里出来的,我比你了解那些孩子。”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的人知道有多痛,夏可可说出自己的感受,“我很小就在那种地方生活,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吃饱穿暖,长大后离开,再说错话做错事也不怕被责罚。”

      什么叫孤儿,被父母抛弃被神抛弃的孩子就叫孤儿,全世界几十亿人口,到处都是陌生人,没见过面的陌生人,有血缘的陌生人,谁都有家,孤儿就只能呆在孤儿院,碰到有好心人来收养就列着队扮乖巧,看到女的要求说阿姨你长得真好看,男的就要脆生生的说叔叔你人真好。

      育幼院有育幼院的规矩,负责教管的大人说了,有善款才有肉吃有新衣服穿,每个小朋友都必须乖乖听话,不听话捣蛋的都是坏小孩,要关到黑屋子里饿一天。

      外面的人进去了,矜贵的昂着头绕了一圈,临走时施施然丢下一张纸,薄薄一张纸后面画几个零,里面的钱在大人手里转着转着,变成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稍微大点的孩子会偷偷躲在被子里掉眼泪,不是因为知晓了纸张所代表的权益,而是在想,那么盛大的排场,那么辛苦的准备,原来只能换到一顿晚餐的价值,生活有多难啊。

      那时候夏可可也哭,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来得害怕,十八岁,一下子变得既遥远又靠近,离开了育幼院,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其实没有钱没关系,除了金钱贫困,我们更害怕感情孤单。”收到的善款再多,比不上一个善意的眼神,金钱满足的是大人们的贪婪,夏可可慌忙擦掉落下来的眼泪,“只要别在亲近过我们之后,一边躲起来洗手一边骂我们脏就可以了。”

      笑得那么温柔的大人,背过身就能露出嫌恶,育幼院潮湿的厕所里,在那面长满青色苔藓的墙上,一张模糊的镜子就能照出一张丑陋的脸。

      “我坚强无比,扬言要保护我不受伤害的夏可可小姐,年轮已然被岁月拖走了,请保持你的快乐,把忧伤抛在脑后。”童小夕捏住她的鼻子,让她只能用嘴巴呼吸,“笑得这么难看,还不如哭得再惨一点。”

      “这个房间属于你,”童小夕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看不见,听不到,而明天,我们将忘了今天的懦弱。”

      人,需要放纵,伤口才好得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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