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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围巾 ...

  •   两人吃完夜宵,最后回的是林朝阳家。这次醉的人是李英达,林朝阳没料到,几年没见,这家伙酒量退步这么明显。
      大毛听到声响,从半禁闭的笼子里探出头来,哈嗤哈嗤地,口水流了一地。
      李英达浑浑噩噩地说:“咦,你家怎么养了头狮子?”
      林朝阳扶额:“那是狗......”

      男人将他放在沙发上,打了水,用毛巾一遍遍地替他擦脸。
      李英达的五官略带婴儿肥,用手轻碰时,有种微妙的“duang”感。仿佛盛夏枝头的饱满青梅,盈盈一握,能掐出水。
      林朝阳承认自己夹带私心,在没有征得对方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把人带回了自己家。
      他想的是,就该与李英达互相了解不是吗?他用一个醉酒的夜晚,熟悉了三宅一生的气味,那么李英达也该熟悉熟悉,广霍香的味道。

      林朝阳的家是个单身Loft公寓,地段并不好,离闹市区近。到了晚上还是能听见沿街车马人流的声音。
      即便如此,这也是他反复挑选后的决定。哪怕他现在有足够的能力租赁更好的房子,但节俭早成了习惯,住房这种事,在他看来只要能遮蔽风雨就行。
      所以李英达睡得不太如意,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在了礁石上,身下全是硌人的碎石子。
      迷糊里,他摁了摁身下的床垫,是软的,可却带着一股小商品市场惯有的廉价气息。他下意识地缩到靠内的一角,林朝阳被他扰醒,往他身上贴得更近了一点。
      “热......”李英达将男人推开,拉了拉黏乎乎的衣领,“我要开空调。”
      林朝阳听到指令,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在床头柜翻找起遥控器来。
      “快点.....热死了.....”李英达翻了个身,仿佛一条被烤熟的鱼,表情三分惺忪,七分不耐烦。
      林朝阳说:“我在找,平时不怎么开,忘记放哪里了。”
      床上人突然不是很想说话。
      五分钟后,男人终于找到了空调遥控器,但却发现后面的电池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家里没有备用电池。
      李英达没听到声响,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他猛地清醒了过来,迅速从床上坐起。
      林朝阳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电池被我搞丢了。”
      李英达抱住他的腰,醉意还没褪全,“没关系,”他异常虚弱,浅浅笑道:“你就多抱抱我好了。”
      “不是说热吗?”男人放下遥控器,不放心地说:“要不我去楼下买对电池?或者拿风扇?”
      “不要了。”李英达将头埋在他的肚皮上,软软的,他猛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味,仿佛毒瘾。
      “你要是睡不惯,我可以叫个代驾送你回家。”林朝阳摸了摸他的头,环顾四周,屋里陈设简单,最值钱的可能就只有抽屉里的一排男士手表。
      他一个人生活惯了,忽略了李英达的感受,温室里的花朵突然走出来,不习惯是情理之中。
      李英达说:“不要,你抱着我就好了。我不热。”
      林朝阳有些看不懂眼前的人,不热?怎么可能,明明满额头都是汗。
      他抬手一擦,却发现男人又睡了过去,嘴角挂着口水,像极了生病时的大毛。
      于是愧怍更深了。

      次日清晨,李英达先醒一步。林朝阳睁眼时,看他捧着一杯水,在阳台上观赏盆栽。
      “这是什么?”李英达用手碰了一碰叶,叶子遽然收缩,像个娇羞的女孩。
      林朝阳靠在栏杆上,感受着晨风,惬意道:“含羞草啊,这你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只是现实里没怎么见过。”李英达将没喝完的水倒进花盆里,又逐一观赏了一遍,方抬起头,似有所求地看了眼男人。
      “怎么了?”林朝阳陪他蹲下,手顺其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
      李英达说:“我也想要些绿植装点新家,但不知道选什么好。”
      林朝阳微微一笑:“你想要什么样的,可以问我。”
      李英达说不上来,“好看的?不要招蚊子,我最烦蚊子。”
      林朝阳说:“不如这样,这周我刚好要去建德出差,那边有个农大棚项目,也做景观绿植,你想去的话,可以当场选一选。”
      李英达说:“那是最好了。”他话锋一转,又略带不满地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帮我选。”
      “你选我选有什么区别?”男人明知故问。
      李英达义正言辞:“只有你给我的,才是最好的。”

      李英达用了午饭才走,他约了家政工,下午三点上门。搬家时还有许多东西没整理好,卫生也不怎么到位,两人约好晚饭时再见。
      结果直到李英达下了楼,男人才想起原先的空气加湿器还没给他。他追跑下楼,送加湿器,见李英达刚好坐上出租车,一路绝尘而去。
      没办法,只能再跑一趟,送加湿器。
      说来也是好笑,林朝阳平日里最烦奔波。本硕近七年,他一直是专业里最安守本分的那个。舍友形容他,“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也会主动上门送礼,那可真是世界奇迹。
      男人到了门口,见防盗门大敞着,里面是整理东西的声音。
      “先生,这个也要扔掉吗?”是家政阿姨的声音,“这条围巾还很新呢。”
      林朝阳下意识凝身,往后小退一步,退回到阴影里。
      “扔了吧,便宜货。”是李英达的声音,他说话时总带点鼻音,“早该扔了,这应该不是我的吧?”
      话里满是风轻云淡。
      “我从来不穿没有牌子的东西。”男人谈话继续,温和不改,“阿姨要是喜欢,就送给您吧。”
      男人心头一摄,寒气从脚底升起,形成一圈冰蓝色的霜花。
      “谁?”屋里传来脚步声,哒哒哒,李英达走了出来。
      “吓死了,我以为是谁。”男人脸上略松弛了一下,拍了拍胸脯,顺手捡起沙发上的抱枕:“随便坐啊,家里蛮乱的。”
      林朝阳将加湿器放在茶几上,涩涩道:“给你买的。”
      李英达扫了眼外包装,连碰也没碰,只说:“啊,是礼物吗?”
      “是的吧,不过不是什么大牌子。”林朝阳捧着茶,仿佛在茶面里,看见自己蹩脚的五官。他想要逃。
      李英达说:“没关系啊,你愿意送,我就很开心了。真的。”
      “那......你忙吧,我先走了。”林朝阳放下杯子,坐立难安,他想,自己此刻的姿态一定非常难看。
      李英达意识到气氛的尴尬,还以为他在为昨夜空调的事生气,他眼中的林朝阳总是敏感,且极具哀思。
      出门前,男人握着门把手说,“我记得以前,送过你一条围巾吧?”
      李英达恍然,面色唰一下红了,忙将脚边的垃圾袋往身后踢了踢。
      “想扔就扔掉吧,我不介意的。”林朝阳叹了口气,眉眼一点点黯了下去,“我是说加湿器啦。”

      李英达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
      他真不记得,那条围巾是林朝阳送的。泛黄的回忆里,有许多人送过他诸如此类的礼物,什么手工笔记啦,小装饰球啦,手写贺卡啦,那些东西零碎而泛滥,堆在他的衣柜里。
      去美国前,他只选择将那条围巾塞进了有限的行李箱里。文泽西州冬冷夏热,围巾只在特定季节里才会派上用场。那时他是记得的,那是林朝阳赠予的,就算用不到也要放在身边,偶尔拿出来闻一闻也是好的。
      怎么回国就忘了呢?
      当真是喝酒误事。

      他站在窗帘后,目送林朝阳一路走远,直到看男人跟随人群,钻进地铁口,方才悻悻然从垃圾袋里翻出围巾。
      那是林朝阳人生中第一条手织围巾,男孩手拙,针脚织得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是新手作品。
      毛线是他去姑妈家选的,林朝阳的姑妈拥有一整面墙的华丽刺绣,纺织了得。
      林朝阳有段时间常去她那儿看表姐们织小玩意儿,他多避讳,觉得男孩子碰这些东西,好娘。
      后来这件事被李英达知道,他说,这有什么?为什么男孩就不能打毛线,为什么女孩不能剃光头?你总是活得太端庄。
      有了李英达的怂恿,林朝阳第一次尝试着跟表姐学,从织零钱包到织小毛衣,在门边一坐一下午,那是他最舒展的时光。
      后来鼓起勇气,他将人生中第一次且算入眼的作品捧到李英达面前,一条墨绿色的围巾,像植物一样的绿,充满生机的颜色。
      从此高三学生堆里常常出现一个戴着绿色围巾的少年,骑着山地车,龙头上别着一束向日葵,骑车路过时有一阵香风。

      林朝阳在地铁上戴着耳机,手机里滚动播放着百词斩。
      陈年的老习惯,心情不好时,他就爱背英语单词。
      别样的语言能带给他近乎神圣的平和,降噪耳机将一切嘈杂阻绝在外,为他树立起坚不可摧的高墙。
      耳机里,徒留机械的单词朗读声。

      他照着单词卡默念:princess,公主。
      少年笑如银铃,乘风掠过。
      Prince,王子。
      李英达回头,和向日葵溶为一色。

      princess,公主;prince,王子。
      自古相爱两难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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