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故人》时姈

14、水源被截

　　艾莎刚走的那几天，阿大很担心我，不是明面上嘘寒问暖的担心，而是暗搓搓地不断打量。

　　比如我明明才吃了零嘴，他又会马上来问我还想吃什么？还想喝什么？

　　比如我只不过像寻常一样需要上茅房，走的也是平常走的那条路，他却会问我，要上哪里去？

　　我不知道要怎么让阿大放心，我没事的，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过我的日子，如果那是阿大希望的话。

　　是啊，阿大其实早就知道我和艾莎不会有结果的。在他的概念里，我是不会离开楼兰的，因为对于我来说，没有比楼兰更安全的地方了。上有父王，下有阿大，我能被保护的很好。而艾莎，终究是个外国人，还是个外国王族人。但在我和艾莎同进同出的日子里，他也从来没有反对过，他说人生得意之时一定要多尽兴，一定不要等到来不及才去悔恨。

　　那时我还不明白，他所说的来不及指的是谁、是什么事情。

　　我真的不希望阿大再担心我了，因为他最近已经够烦心的了。

　　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的，他总是在我睡着后挑灯夜读，拿着那张已经破旧不堪的地图反复地看。

　　是我有一日半夜口渴去拿水喝时无意中发现的，那么机警的阿大，能分辨我的脚步声和别人不一样的阿大，竟毫不知情，就那样就着微弱的灯光，看着手里的信件，眉头紧皱，像要皱去一起。

　　我趁他不注意去偷偷看了那些信件，不知道是谁给他密送来的，只知道天下可能要大乱了。

　　这次匈奴来袭西域，大月氏是他们第一个想攻下的地方，因为他们曾有旧愁。

　　最一开始，大月氏势力强大，是匈奴劲敌。他们甚至不断扩张版图，更击败了乌孙之类的小游牧部落，迫使领地被夺的乌孙王逃至匈奴境内。

　　后来匈奴逐渐强大，乌孙也慢慢变强，在他们的联合之下，大月氏寡不敌众，被迫西迁。据说当时月氏王的头骨都被匈奴人拿去做了盛酒的器皿。

　　大月氏起先也有起兵杀回的心思，可是在西域这些年，见多了小国之间的弱肉强食，大家很可能上一秒笑脸以待，下一秒就兵戎相见，觉得也实在没意思，平淡生活才是真。

　　奈何他们有此良心，不代表人家就会善待他们。

　　匈奴要对月氏赶尽杀绝，不仅是为着有旧愁怕他们报复，还因为怕他们日后做了汉朝的走狗。胡人觉得有必要防范于未然。

　　就这样，月氏注定继续不了平静的生活，至于别的小国们，从来纷争不断，从未有过团结，现在强敌来袭，有些才突然想到要联盟，有些则是只图自己保命，又有些，甚至觉得跟着谁都无所谓，如果跟着匈奴能有好日子也行。

　　阿大手里的那些就是部分战况，可能在那天父王发怒的时候，阿大也早就知道了，也曾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暗自焦急。

　　我一直假装没有看过阿大的信函，假装并不知道这些消息。

　　如果说让我继续天真快乐是他希望的，那我乐意成全他，如果说我继续装下去能为他减少一点担忧事，那我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

　　因为别的忙，我是一点都帮不上的。

　　那时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是真的无用。

　　会骑马又怎样？上了战场光是骑马快估计只能做逃兵。

　　会收银又怎样？都快打仗了，谁还顾着买东西，更别说不是日常所需的这些高级货了。

　　至于长得漂亮、会泡茶，这些就更没用了。

　　于是我日日祈祷战乱赶快过去，在没打来楼兰之前就终结。

　　不知是匈奴在西边遇到了什么险阻，一时间还真的没来动楼兰。可那并没有让我安心太久，因为原来除了带兵来袭，他们还可以有别的动作。

　　那日我同往常一样，起床、梳妆、开店，太阳和往常一样升起，我错以为日子会和往常一样继续。

　　“没水啦！没水啦！”

　　“真的没水啦！”

　　“要命啊！我去了几个地方，都打不到水啦！”

　　最近本就生意落败，客人稀少，于是这几声叫嚷让人听得更清晰了。

　　没水？怎么会没水？

　　街上行人奔走相告，水里提的、背上挑的全都是一个个空水桶。

　　阿大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从楼上直接飞身下来的，他和我有着一样困惑的表情，踱步而出之前还不忘关照我一句“在店里待着”，然后闪身消失不见。

　　再回来时，脸上愁容更甚，告诉我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真的没水了。

　　原来匈奴这次本来就没打算出兵来攻楼兰，他们一开始就打算另辟蹊径。

　　楼兰的水源一直主要依靠源远流长的塔里木河和孔雀河，它们就在楼兰附近流过，汇聚成的大湖罗布泊也在楼兰的不远处。

　　而现在，很明显，有人意图截停上流，想让楼兰缺水，从而主动就范。

　　你看，敌不动我，逼着我动。

　　主动求饶降服是不可能的，真要打仗也不是现在，目前首要的是恢复水流。

　　阿大又从我眼前消失了，我知道他是去换戎装了。换了衣装，戴上面具，拿了令牌，他便可以进宫见父王了。

　　他走后，我盯着满屋的珍宝细细打量，一件又一件，宝物太多，时间更长。我明明已经看了好久，明明已经将所有东西都瞧了一遍，时间还是没有过完，阿大还是没有回来。

　　原来宝泉聚里的不是什么宝物，更像是废物，不能当水喝，亦不能将水引过来。

　　阿大回来的时候带回了水，是父王打开了宫里的水库，以解燃眉之急。

　　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阿大请求带头出兵，但是父王没让。不知道是不是顾忌阿大到底从根上来说也是个外国人，但是顾忌我肯定是真的。阿大要走了，我就没人护着了。

　　“阿大，你去吧，别担心我，阿卡正好说了，这两天会来找我的。”

　　我想阿大不去的话，是会留下遗憾的，而且他手上有父王的令牌，真去了，大家会听他的。

　　阿大起初还是不肯，无奈，我第一次在他面前端出了公主的架子。

　　“父王的命令不能不从，我的便行了？”

　　“我现在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即刻启程，河水通顺之时便是你返程之时。”

　　“别忘了，父王让你听我的，不只如此，就连他，也一直都是听我的。”